年年有宁

　　市里每年都要举行小学生奥数比赛，赢到前三不但有奖金可以拿，学校还会另行奖励。

　　这种事学校是最为看重的，每年各区级县级的学校都要组织比赛然后再送到市里进行较量。所以，一般参加奥数的孩子基本都是从小培养的。

　　本来这种事基本跟他们这种村小沾不上什么边，不过学校有一个文化比较高的支教老师---温丽，教数学的。正好是顾宁的班主任，看见报名时间到了，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让学校三年级以上数学比较好的几个孩子参加比赛去了。

　　一共五个孩子，其中一个就有顾宁。五个孩子，除了顾宁纷纷战败。一个三年级村小学生一路杀进奥数小学组决赛，无论哪一方面来看都是一件十分具有荣誉的事。为此，学校奖励了顾宁一百块钱。

　　那时候的一百块算是一笔大款了。从此，顾宁一战成名。学校里表彰，让顾宁发表讲话，简单冷漠粗暴的一句运气好瞬间俘获村小女孩子们的心。

　　于是，走在路上不管认识不认识的，总会有人跑来打招呼。

　　这是顾宁吧。

　　哎，那个不就是闯进奥数决赛的顾宁嘛。

　　哇，怎么那么小，不过好可爱啊。

　　如此之言不绝于耳，弄的王小年都不想跟他一起走了。一方面除了觉得有点丢人，还有就有点不舒服，这样闪耀的顾宁突然间让他有点不适应。

　　啊呀，他在想什么啊。抱住脑袋，王小年疯狂的摇头。

　　怎么可能，难道他在嫉妒顾宁吗，绝对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嫉妒顾宁呢。应该只是有点不习惯他的变化吧，这样的顾宁感觉很耀眼，那个需要保护的顾宁已经消失。所以这样才会让他有点不舒服吧。

　　“怎么了，不舒服吗？小年哥。”顾宁停下看着他，担心的问道。

　　王小年还沉浸对自己丰富的心里世界中，猛不丁的听到，嘴一顺就说，“绝对不是嫉妒哦。”

　　“什么嫉妒。”顾宁皱眉。

　　王小年心里一咯噔，笑的僵硬的说，“没有没有，你听错了。不是，是我说错了。走吧走吧，赶紧回家吧。我有点饿了。”

　　说着，逃似的往前冲。太丢脸了，他王小年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真是丢人，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顾宁看着王小年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追上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苹果，递给他说道，“今天老师给我的。”

　　王小年冷静下来，看了眼苹果。恩，圆润饱满，肯定皮薄肉脆，清甜可口，绝对好吃。毫不客气的接过苹果，说道，“我吃不完，这么大个。”

　　顾宁轻笑道，“没事，剩下的给我就是。”

　　王小年一听，皱眉说道，“每次都是吃我剩下的，弄的我都不好意思了。算了，回家再说吧。”说完，又重新塞回顾宁手里。

　　“恩，没关系。我不介意。”顾宁拿着苹果，突然拉住王小年的手说道。

　　被顾宁拉住，王小年看了看他，倒是没啥反应，直接上手握住，牵着顾宁一起回家去。高兴的说道，“难怪我姐说我运气好，捡到你，现在看来真是不错，小朋友你简直就是仙童下凡啊，怎么就那么好呢。”

　　拿着苹果的顾宁沉默，低着头，一半脸陷在阳光的阴影里。

　　回到家，跑到顾宁家里刚把苹果切一半，在厨房里还没拿给他，王小年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吓得他手里的苹果一下就掉到地上，也没管，直接跑出去看发生什么事了。

　　走到顾宁家的客厅里，就看见客厅中间一地碎玻璃渣子。顾宁他妈站在客厅中间，手里拖着行李箱，漂亮的衣服，精致的妆容，脸上的表情却是惊吓不已。

　　“疯子，疯子，你这个疯子。”顾如雪脸上带着一丝恐惧，盯着顾宁喃喃说道。手指紧紧的抓着行李箱拉杆。

　　顾宁站在离顾如雪不远处，角落里，阴影处。王小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浑身那阴郁恐怖的气息，却是让他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站在门口，犹豫着。

　　“呵呵，对啊，我就是疯子，还是你生的。”顾宁从阴影里出来，脸上挂着一丝令人胆寒的笑容，眼神狠厉。

　　王小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顾宁，陌生、阴沉、让人害怕。觉得自己应该进去，但是一看见那样的顾宁，腿就忍不住软了。太陌生，陌生到不能靠近。为了让自己清醒，一抓揪到腿上，疼的王小年嗷嗷叫，搓都搓不及。

　　“总之，我要离开。钱，我留给你了。没有我，你应该过的更好不是吗。”顾如雪看着他，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说完，深吸一口气，拉着行李箱，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的离开。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

　　顾宁看着她，随着她停下，呼吸不由得一滞，眼里闪过一抹光亮。

　　“要是实在过不下去了，去找王小年他爸。他....会帮你的。”说完，高跟鞋的声音响起，哒、哒、哒，渐渐远去。

　　逆光里，顾如雪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完全消失，顾宁就那么一直看着，看着，背影消失了，还不肯收回。

　　好半天过去，阳光开始消失，夜幕逐渐降临。

　　王小年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不知怎么的，一看见顾宁那面无表情的脸心里一酸，眼眶就开始红了。就算他再笨，也能看出来顾宁他妈离开了，不要顾宁了。

　　轻轻的拉过他的手，说道，“别担心，不要伤心，有我在，有我在。”说着轻轻将他搂住，温柔的抚着他的背，以期待能给他点安慰。

　　“小年哥，是不是，我的错。”顾宁的语气里没有平时的平稳，出现深深的无力与痛苦感。“她走了，这次真的走了。不会回来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顾宁的话里带着一股哭腔，但是仔细一听又好像没有。然而，当他感受到胸前的湿润时，才知道那是真的。

　　王小年再也憋不住眼眶里的水，带着沙哑的声音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眼泪滑落，滴到地上，留下一点小小的痕迹。

　　“小年哥，你，怎么。”顾宁从他怀里出来，眼角微红的看着哭的伤心的王小年，惊讶疑惑。“为什么要道歉。”

　　“呜哇，我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安慰你，看见你难过我却跟个傻逼一样站在那里，腿都不能动。只能，让你伤心，看着你妈离开，也没有去阻止，我这个大哥当的是不是很没用啊。”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大啪啦，眼泪跟水花子一样落下。

　　根根睫毛都粘在一起了，数都数的清楚。

　　听清他说的话，顾宁直直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不可思议。

　　“没事，你待在我身边就很好了。”顾宁拉着他的手放到胸前，紧紧的握住，低声说道。

　　“哇～，小宁，你放心，只要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吃的，有我住的就有你住的，咱们兄弟俩同生死共患难。谁也不离开谁。”王小年一边哭一边已经脑补出好多戏码。

　　什么顾宁没饭吃，他挨饿接济啊，什么顾宁没钱啊，他上街收保费啊。

　　总之，咳...很精彩。

　　“恩。记得你说过的就行。”顾宁看着他，眼神认真，要笑不笑的勾起嘴角。

　　这天晚上，本来应该顾宁伤心难过，却因为王小年的意外打岔，倒是让顾宁没那么多时间安慰自己，全在照顾王小年去了。等到回过神时，心底的伤痛已经开始上药了。

　　原来，真到这个时候，他也没那么不舍，顾宁自嘲的想。反而应该是她，挣扎了这么久这下算是解脱了。

　　六月，王小年的爸爸回来了，顾宁的妈妈离开了。留下一个六岁的孩子，放在村子里让他自由生长。

　　村长、村支书开会讨论该怎么安顿顾宁。

　　总不能真让一个六岁的孩子自己住啊，但是要真让哪一家来收养也是不可能的，这年生岁月顾自己的孩子都顾不过来，谁还有多余的精力养别人的孩子，就算有也不见得愿意的。那段时间愁的村里的干部头发都白了几根。

　　那个年代里信息交通极不方便，村子里消息比较闭塞，这种事很少会有去麻烦警察的，就算报警也不见得会有什么结果。

　　王家村的干部们也没想过送福利院之类，手续麻烦不说，也有可能条件也不符合，更多时候是福利院都自顾不暇了。而且，一个六岁的孩子无亲无故又有谁真的想尽心尽力呢。

　　村子里的人见到顾宁除了叹气便是骂，连声直说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妈。最后，王建国出面说，暂时让顾宁跟他们一起，反正他家也有那么几个孩子了，也不怕再多一个。

　　村里干部愁白了的几根头发又黑了回来，见着王建国脸都笑开了花。

　　七月初，王建国再次外出打工，孩子们的暑假也如期而至。

　　“很好，接下来继续，这种题型应该算是奥数常考题型，好好练习，有机会说不定能拿到名次。”温丽站在桌子旁边，指导着顾宁做题。

　　王小年坐在旁边，一脸无聊，但是也没有去打扰顾宁。只是动来动去，像是屁股底下有钉子一样。

　　温丽走到他旁边，轻轻拍了拍他，没说话，只是指了指他面前的那份卷子，意思是要他做完。提醒后，直接离开，查看其他学生去了。

　　看着眼前的卷子，王小年真的忍不住了，握紧双手。不行啊，要爆发了，他就受不了这种氛围啊。最重要的为什么顾宁会跟他在一样的补习班，这让他怎么翘课，怎么好意思发脾气。最最重要的是，他怎么会跑来上补习班的。

　　就在王小年爆发前，顾宁伸手握住他的手，“等下就下课了，就一会儿。好吗，小年哥。”

　　顾宁转过头握住手，看着他说。一看到那双平静柔和的眼睛，王小年就不自觉的平息下来。吐了一口气，无奈的点点头，转过头去又是一脸的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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