爰爰可期

作者:灼灼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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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


      时已过仲春,融融春光里一派姹紫嫣红,深深浅浅的绿里透出的勃勃生机喜气逼人,带些嫩黄深红的新枝嫩叶也洋洋地招徕行人。

      一眼望去,路人皆换下了棉衣大氅,南来北往的行商小贩络绎不绝,通泰的大道上各色春衫交杂往来,更别说茶肆酒馆这等本就热闹的地方了。

      此地位于云冀交汇处的大山旁,原本这两州都不想收的破乱地方,现下竟成了香饽饽。都是因为老天开眼,五年前现任的秦县令补了老县令的缺,之后冲冠一怒为红颜,竟解决了这里千年难除的匪患,把西风寨的山贼们给料理了个干净,还阴差阳错地发现了能沟通云冀两地的大道,拓宽后足有一个半马车宽,过往的商贩与日俱增,小县城里也是愈发的繁华,城墙都新征发了人修筑加固。

      在这小城数一数二的得福楼里,形形色色的人熙来攘往,生意很是红火,盖因其老板经营有道,很能把得住脉。贩夫走卒多在一层大堂用些分量十足的饭菜,配角冲口烈酒,或是两枚铜板管解渴的茶水,还有穷秀才炫耀那七仙女下凡或是孝子贤孙在地里刨出金疙瘩的故事;行商镖客们喜欢在二楼用色香味浓的酒菜,听敲着醒木的说书先生讲红衣的女鬼或是白衣的仙狐;在得福楼的顶层,三楼的会引阁里珍馐美味更是不足为外人道。在这县里,引车卖浆者,行脚商人至地豪强也都爱在这店里吃酒歇脚,或是找些其他乐子。

      得福楼十多年前也不过是个破败的两层酒楼,叫福来酒楼,被一位常姓老板包下后好一通整顿,客聚如潮,成了方圆左近首屈一指的馆子。那常老板和郡守管家有旧,打通关节后,又买下酒楼后面一大块儿地,圈拆了不少民居,请郡府里有名的先生写了新匾,建成现下得福楼的规模,前有酒楼后有旅馆,更有两个专给达官贵人住的小院,里面引活水的池塘里有从佛寺请的两尺长的锦鲤和珍奇的五色莲花,住上两晚就得百两银子。这新建的三层酒楼和那金闪闪的大招牌,是新集城的门面,据说连州府府君家的小郎君都在那有五色莲花的小园子里住过呢。

      差半个多时辰到正午,得福楼金光闪闪的牌匾下,一个着淡黄衣衫的小姑娘拉着一位身着紫色劲装的冰美人,笑吟吟地和门口的灰衣伙计问了个好。此时未到饭点,空位也不多了,两人刚在得福楼二楼窗边找了最后一个空桌坐下,就有衣着整洁的小二伶伶俐俐地跟过来打喏:“贵客上座,您看要点些什么?清酒小菜,小炒卤味,都是尽有的。”

      “不知咱们这得福楼的招牌菜是什么,可否说来听听?”黄衫小姑娘微微歪着头发问,语气软软的,带着笑意,对面冰美人的表情没被着她暖暖的声调融化,还是冻的结结实实。

      “不瞒您说,咱家的炙鱼与肴肉是卖的红火、最好吃不过了,本地特有的青腮大鲈鱼,和秘法制成的肴肉,保您吃了这顿,还想下回。”小二瞟一眼冰美人,向黄衫小姑娘回道。

      小姑娘扳着手指头数着菜色,对面的劲装美人依然没什么表情,仿若整张脸都被去岁大寒的三尺雪冻住了一般,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开心也不怎么耐烦,更不在乎今天中午吃什么,却也不出声,听着小姑娘捧着茶杯和小二有些不大自然地闲扯:“听起来都不错呢,话说我一路从桐城来,就没见过这么整洁气派的县城呢”,喝了口杯子里的茶,她继续道:“这得福楼门口的大路,看着都能容得下四辆马车了吧,比桐城州府衙门前的大道也差不多,亮堂堂的三层酒楼,这热闹劲儿,和那溢香楼也不差什么了,来来往往的可真是热闹呢”,她眨了眨眼睛,声音也压低了些,“怎么看着好些个人的打扮,有点儿像话本子里的江湖人士呢!”

      “呦,客官过奖,虽然不好说和溢香楼比,可我们东家也是费了不少心,这铺排陈设,酒食菜谱,都是下了心思的。”小二笑呵呵的接话,“咱家不仅装潢的富贵别致,酒食可口,就连这说书先生,也是新安城里最好的,这新安城里便没有不想来得福楼的人!”,小二的腰挺了挺又弯下,撇了眼小姑娘腰上的剑,声音更真诚也更小了:“管他是…这仨月才多起来的江湖人士,还是城里豪强,甚至州府的小少爷,都爱来咱这得福楼点上几个小菜呢。”说到近三个月多起来的江湖人士时,小二也学着小姑娘来了个俏皮的眨眼,十足的活泼可亲。

      小姑娘忍住不笑的那么欢脱,从荷包里掏出些碎银,双手递给了小二:“我年纪不大,却听过好些江湖上的故事,一直对江湖大侠们好生敬佩,在这最热闹的得福楼里,不知近三个月来,可否有什么江湖轶事听听?我姐姐最喜欢这些故事啦。”

      那银子有五六两之多,沉沉的压手,小二看着小姑娘圆月般的笑脸,心下更喜欢,眯着眼弯下腰,声音在渐渐嘈杂的酒楼里显得没刚刚那么清朗:“近三个月来,江湖人士打扮的人确实不少,而且火气也都不小呢,尤其这个月,就差没把酒楼给拆了,不是道士和尼姑打就是和尚和道士打呢,只是苦了小的们,收拾起来麻烦不说,伤到了其他客人,可就更麻烦了,脾气爆的再和伤人者打一架,脾气好点儿的还可能有个脾气爆的师门,可是哭煞兄弟们了。”小二收了口,撇嘴皱眉,做出一副怪样子来逗小女孩笑。

      “还有呢?你最好一次都说清楚了。我,不喜欢记性不好的人。”黄衣小姑娘笑声未出口,冰美人的说话声像是刚从三尺厚的冰窝里掏出来的,带着零零碎碎雪渣的冲向了店小二 。她看似随手摘下了自己腰上挂的九尾铁鞭,折成几折的鞭子束在一起,手腕轻晃,甩了个漂亮的小鞭花,目光压向小二。

      小二的头猛地往后一缩,随即陪着笑,:“客官,这…”他脸上浮出谄媚的笑,声音也有些干巴巴的,“哎,一见您这鞭子倒想起来了,前儿有个身材高大的壮士一直在打听,一位使绿鞭子的红衣女侠的消息,打听了足有半个月,打扮这么奇怪的人,有人见了是不好忘的,可咱这整个新集…都没谁说见过这么个人。只要人出现在城里,总得见上点儿谁吧。”,说着小二停顿一下,使劲搓搓手,继续道:“那壮士身材十分高大,带一顶旧的虎皮帽,落腮胡子上面还沾了草,高高的鼻子尖通红,好似一个野人,倒是十分好认,就是…这怪人在新集最后是讨着饭走的,据说还打伤了好几个青皮混混和小乞儿,不敢瞒您什么”,他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脸上更是热情:“我也是晚间和弟兄们瞎扯,才知道的这些。那汉子两旬前出现,走了有五六天了,听说是怕混混报复,也打探不到消息,就赶紧偷跑了。哎,小人们都爱睡前说些闲话,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却是不敢欺瞒女侠的。方才小人脑子有些糊涂,还请您,多多包涵呐”。说完,不住的作揖求饶。

      冰美人收了鞭子,不再说话,黄衣小姑娘默默地收起来荷包,她本想再给些银子打探消息,却不料这一鞭子或许比这一荷包碎银都有用,又可怜小二被如此惊吓,又尴尬难过又有些不忍:“你说的炙鱼与肴肉各来一份,炒个鸡子香椿芽,来个本地特色的青菜,一壶清茶两份米,再收拾些卤味,我一会儿带走啃着吃。”她故意把话说的调皮,清清爽爽地点了菜,却也没有心情再继续和小二说话了。

      小二搭好肩上的毛巾,偷偷抹去了脑门上几乎要流下来的汗珠:“您二位请稍等,马上就好!”,转身就下楼去厨房报饭。那小二走的快且稳,轻轻松松地切过了一群身着飘逸绿袍上楼的人群,像一只灵活的鱼穿过繁密的水草,小姑娘看他走了,转头问道:“霄姐姐,那小二开始是不是没想跟我们说实话?”

      冰美人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说不说的,拿鞭子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唔,我方才还在想,是不是给的银子少了,或是这小二本就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些忐忑呢。以后我可就上了银子后直接上剑了。”,少女托腮,语调有些闷。

      小姑娘身量未足,眉目间满是稚气,圆圆的脸上五官灵动,虽极力收敛,仍不掩天真。冰美人看也没有看她,垂眸道:“江湖中人,自然是靠兵器说话的。”似乎想到了什么,冰美人若有所思地弹了弹铁鞭,又把鞭子放在了桌上。

      小姑娘把这句话记下了,有些一边等着饭菜,一边百无聊赖的抠手指,忽听店里“啪”的一声,闹哄哄的饭馆登时寂静无声,桌上碗碟嗡鸣不绝,连一楼门口的冰糖葫芦叫卖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和周边人动作一致,小姑娘也扭头朝发声处看,一个模样颇为俊俏的白衣青年满脸怒色,形容憔悴,长剑拍桌,兀的跳起,一脚踩桌一脚踏凳,手中长剑出鞘,直指对面的老者的胸口,咬牙切齿道:“你这灰老儿,坑蒙拐骗,鬼鬼祟祟,好容易找到你,可不会让你再跑第三次,别想糊弄我,小爷可不客气了!”。

      对面一身灰衣的老者倒是淡然的紧,他身材清癯,须发皆白,很有仙风道骨的模样,握着筷子的手轻轻一转,就把青年抓的紧紧地剑给戳开了两寸。

      没理青年戳过来的目光,老者尺半美须也没晃上两晃,岔话题更岔的不紧不慢,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瞧这桌子都要被你给拍散了,汤也撒了,还是先用饭吧,这汤汤水水也有些滋味哩。”说着赶紧添了勺桌上撒了少半、汤底留着稍多牛肉粒的西湖牛肉羹吃了,抬头笑道:“呦,年轻人就是火性大啊,你有三顿没吃饭了吧,你们年轻人的精气神就是好,我要是腹中无粮,就怎么都提不起精神 。这牛肉羹,你要点儿不?”一副很舍不得自己面前的汤碗又很大方的模样,不少人都要笑出声来。

      “哼!吃饭好让你再趁机跑了吗?”

      “可你…吃不吃饭都管不住我跑不跑呀!就这小身板,还有那剑都拿不稳的招式,倒是挺好看的。”老者清了牛脸的盘子,大嚼大咽还不忘损那青年。

      白衣青年脸皮红涨,却收了架势,拿布甩了甩自己踩过的桌椅,面红耳赤地坐了下来:“哼!小爷便等你吃完再一起算账!”

      这句话一出,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泄了个干净,酒客们的哄笑声能掀翻屋顶,酉时才开工的说书先生笑的声音最大,大约是没想到来吃个工作餐还能碰见这么有意思的故事。

      那青年被大家的笑声一冲,更是羞恼,却只是低着头捏剑上挂着的平安结。青年和这老者麻缠的时间不短,开始还依着礼仪,后来被耍了不少次,还弄丢过两回人,好容易在这新集县的得福楼找到了人,那老头还非得在最大的馆子里吃饱了才肯带他去找阿娘,打是打不过的,能跟上别找不着人也是不容易,青年生平从未如此辛苦过,火气和焦虑也从未忍的如此难过。

      老者吃完喝完,青年也好意思没动筷子,只是叫小二包了些卤货带着,结了帐束好行李,静待老者动向。

      老者细细地剔了牙,喝足了茶水,说:“你要的消息我是没有的,我的消息也是两个月前的消息了,年轻人,你跟着我也有一个月了,知道我是”除了先避走的几人,周围的人本都在关注着老少二人,这般热闹可是不多见,以后也是一笔谈资,看见两人拍桌吵架,还有轰然叫好声。突闻这年轻人爆了个大料,青年那长辈竟是青年之母,与这老人一起离家,且时日不短,似乎都能听到秘辛的味道扑面而来,看那老者的目光也都大有改变。

      此时民风尚且淳朴,这地方虽是繁华,却在江湖不显,江湖人也只是在这几个月里多了些,见此事涉及一位老太太的贞洁,周遭客人都神情一敛,没了之前明目张胆的关注。青年并非蠢货,亦非脾气暴躁之徒,只是受尽家中长辈宠爱,忽逢大变,便有些受不住。见大家都是屏息敛气,撇回头去,知自己所言不妥。离他们稍远的人纷纷装作专心品菜吃酒的模样来,耳朵却都一个个的竖了起来,仔细听那老者如何辩解。

      那老者好似没察觉到堂上的气氛陡变,依然一副神仙模样,半点不急:“你且再等上几日,目前我也没甚消息。年轻人,不要太急嘛。”说着还挟一块儿酱肉,细细的嚼了,赞赏般的叹了一声,好似是吃了什么要紧的佳肴美馔一般,又叹息着摇了摇头,却不知在叹息些什么。

      青年人登时大怒,他武学的本事不算高,却也入了门,算得上三四流的高手,身上那把佩剑亦非凡品。他本就气急败坏,又自知失言,对面老头儿还油盐不进,顿时火冒三丈。

      “你还吃,我叫你吃!”他一脚踹开了两人之间的矮桌,汤汤水水洒了一地,尤不解恨,一剑劈碎了那桌子,腰转肩动,手一抖,旋开的剑刃就横在了老者肩上。

      旁边诸人没料到那小年轻真会动手,倒是有几个人或是被溅到了汤汁,或是被碎木烂瓷砸到,也不敢做声。不会武功的过路人瞬间撤去一大半,余下的江湖人也自动离得远了些恐被波及,唯有两个青袍青年并一位褐衣老者端坐原地,仿佛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是拂面清风,吹一吹就过去了一样。

      那窗边的小姑娘见状,只将那窗户开的更开些,桌子微微往前一推,准备好了随时穿窗而出,也准备好了继续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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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看着自己一年前写的文字觉得自己果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嘤嘤嘤先发表啦~微调了一下语序和分段,大家群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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