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宕

　　＊＊＊　＊＊＊　＊＊＊<第五章>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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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静＊

　　我跟他说,也好。
　　今天太累,我不想虐待自己。
　　然后我跟他并肩走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他谈吐大方又有礼,而且言语中带点稚气------很像那个人。
　　我问他的名字,他只是说他家中有两个哥哥,父亲叫袁宏。
　　我大吃一惊:"YH汽车集团是你家的吗?"
　　他害羞地点点头,不敢看我。
　　原来是个有钱人,而且还有钱成这样,真的奢侈啊。
　　我跟他走到YH汽车集团,他形单影隻跑进去,我就在外面等了十五分钟,他出来的时候,告诉我,明天下午海报会送到我宿舍的,放心。
　　我问:"YH有印刷厂吗?那以后我也来佔便宜囉。"
　　他笑,说:"我去广告宣传部问的,他们都很恭维我。当然你以后有困难,我力当尽全力。"
　　我又呆了,这种说话的语气,这种看我的眼神,真的真的很像他。
　　"怎么了?"他也愣住了。
　　"没有。"我重新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送你回宿舍吧。"他拉拉我的袖子,微笑。
　　一路无语。
　　他送我回到宿舍,我并没有跟他道别,只是飞快地跑回寝室,迫窘不安。

　　第二天早上回到学校,我的精神状况极是疲惫,面对徐婉崎不停翻飞的话匣子,我也只是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
　　"老班生日了,我们去买礼物送她,好不好?"
　　"嗯。"
　　"你的书皮包得很好看,回头教我,行么?"
　　"... ... 嗯。"
　　"你除了嗯,还能讲别的吗?"
　　" 哦。"
　　徐婉崎顿时大怒:"整天嗯嗯哦哦,我的话你到底听了多少啊!?"
　　我本来就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消化的时间太少,现在是鬱结到了极点,被她这么吼起来,更是怒不可彻:"你说班主任生日这么打紧么?买不买礼物你也不能自己拿定主意?!书皮包得再好看能给你当饭吃不?你以为我这么闲情逸致还能教你啊!?那我现在叫你翻几个跟斗看看你还不立刻抬张垫子来了?!!"
　　徐婉崎被我连珠砲似的抢白吓矇了,甚么话也不说,捡了文具课本找其他同学商讨开去,留下我一个人在位子上沉思。
　　昨天出现的人和物不断在我脑里穿梭,我以为我自己一个人能理清楚,时间长了,才发现------
　　剪不断,理还乱。
　　想到这裡,我抱起笔记,在前不远的徐婉崎旁坐下。
　　"你们在讨论宋词么?我上课抄了不少笔记,现在跟你们谈谈,也算是献丑哈。"我佯装开心地拍拍徐婉崎的肩膀,笑眯眯地说。
　　徐婉崎这时倒意兴阑珊了,她耸耸肩:"正如你所说的。"
　　我的笑容顿时被冰镇住了,低下头翻开笔记,默默地看着不语,可心里,早已搅成一片。
　　同学毛毛看见这样的场面也猜到了大概,不过毛毛这女孩却是个人精,城府比谁都要深,三言两语的,又把僵局化得烟消云散。
　　我自知这气氛不该是我呆的,静静走出了课室,回首,与徐婉奇的眸光相撞。
　　这就够了。

　　就这样不知不觉徘徊到了新教学大楼,风是那样的强大,把我这条新的校群捲呀捲呀,捲向黑漆漆的楼道里。
　　这条雪白的裙子真的适合我穿吗?适合我这个,杀人不眨眼,双手泡满鲜血的人来穿吗?
　　或许被染红的那条裙子,斑斑点点的,永远也洗不乾淨的髒裙子,真真正正的,属于现在的我。
　　既然摆脱不掉黑暗,我会努力注入更多的色彩。
　　我轻轻用手甩甩额前的留海,轻轻的,很轻很轻。
　　曾几何时,妈妈抱我在怀里,也是轻轻的,好像棉花一样,拂在我头上,同时也拂在我心上。
　　爸爸,妈妈,表哥... ... 我的亲人都在贫困的家乡,过着至少,比我纯真又简朴的生活。
　　表哥 ... ...
　　我垂下手,眉头紧皱。
　　如果真的是他,他又为甚么要跑来城市?每个月我寄去的一万元还不够他们三人生活吗?我寄去的信里说好了够开舖子的啊,可这几个月我却没收到他们的信了... ...为甚... ...
　　"倪静,是你吗?"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一袋酸奶,我扬起头,他在我面前笑嘻嘻的:"拿着啊,挺好喝的。"
　　我把酸奶握在手里,并不喝:"倪静倪静,我不计较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可你要告诉我你的名字,昨天你忽悠我的。"
　　这个人像被踩了一脚似的,咬牙切齿的,最后还是经不住我的目光,说:"嗯哼,反正我是从正当方法知道你名... ... "不知为甚么,他反而脸红起来了:"我这么出名你都不知道,我是你隔壁班的,叫袁恒。"说完还指了指胸前的学生证。
　　我"哦"了一声,心说原来毛毛和徐婉崎常说的排球王子就是你啊,怪不得阳光得有点耀眼。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扽扽我的手肘,问。
　　"只是有点心闷,出来透气。"我说,然后顺便吸了口酸奶。
　　"你倒是怪怪的,跑来生物室这边透气。对了,海报下午别忘了看看,有甚么缺漏告诉我啊,回去我立刻叫爸爸炒他们鱿鱼。"袁恒把头枕在栏杆上的手臂上,笑嘻嘻,能看得见酒窝。
　　生物室。
　　我竟然跑到这裡来了!我不禁向后一看,生物室的门缝里,幽灵一般的眼睛,安静的看着我。
　　那种冷雅的眼,不怒自威,让我的脖子,好像被勒的断掉一般。
　　我勐抽一口气,向后退了一步。
　　＊＊＊　＊＊＊　＊＊＊

　　＊袁恒＊

　　倪静的脸色突然间苍白得可怕,她捏紧手中的酸奶,眼神是那样的惶恐,一时间,我也紧张得出冷汗。
　　"你没事吧?"我问,然后拍拍她的肩膀。倪静这时的反应更大,她推开我的手,扶着栏杆,安静地呼吸,不让人听见一丝声音。
　　我收回了停在空中的手,把脑袋拧向天空:"你是在讨厌我?"
　　"不不。"她快速打断我:"快上课了,我得回去。"
　　刚才的举动彷彿是迷,不让我去探索,不让我去触碰。可是她知道吗,她刚才的嫌弃与害怕,会让我难过,而且会难过好久------我从未试过被讨厌的感觉。可我忍住了,因为我发现自己居然在微笑。
　　"那你。"我艰难地扯动嘴角:"快走啊。"
　　倪静"嗯"了一声,正欲转身。这时我踏前一步,说:"我想,放学你有空的吧?我们可以... ..."该死的,这种时候居然语塞了。
　　"我是说,我们可以交流学习成果,不懂的地方,互相帮助... ...唔,就是这样。"
　　倪静始终是被对着我,听我讲完,才微微含首。
　　我释然,目送她离开。

　　放学前是语文课,老师把文言文读得哴哴上口,可听在我耳里,就如安眠曲一样,令人昏昏欲睡。最终我敌不住如此沉闷的课堂,一手撑着脸庞,一手按住课本,小心翼翼地合上眼。才睡了没多久,盘骨处突然震动了起来,我连忙伸手进外套口袋裡,对手机狠狠地摁了下去。真是的,谁这么不识时务,关键时刻居然扰人轻梦。我轻扫了眼讲台,老师正讲得尽兴,滔滔不绝,简直是欲罢不能。我低声一笑,把手机拿出来,原来是新信息发来,我把头埋下,打开信箱。
　　------袁少,打瞌睡啊,少见少见... ... 放学可赏面同去踢球否?隔壁班足球王子跟咱班约好了,你这神之左脚,可以充分配合我的黄金右脚啊。
　　是刘丛丰发来的。我低声偷笑着,我不是排球王子么,难道还怕足球王子了。还有,我甚么时候说过自己是神之左脚了,神之双手还差不多。我转头向课室角落望去,只见刘丛丰的笑容中,带着少许兴奋。
　　还真抱歉了,今天佳人有约呢。我回他一个苦笑,还没等他迷惘的神情跃然脸上,眼明手快把"没空"两字发了过去。
　　不知道我这样子算不算思春,但我分明感到自己唇边噙着一抹诡笑。这时老师要我们朗读课文,我兴致盎然,挺直了腰板,滔滔不绝起来。
　　"袁同学,请你回答这道问题。"老师向我说道,定定地看着我:"刚才讲的课文里,你最欣赏哪句?"
　　我有些怔忡,但还是礼貌地站起来,说:"乘物以游心。" 老师还是保持着平静的脸色,继续问:"为甚么?"
　　"因为。"我下巴一扬:"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遨游到了多远。" 老师微笑了,示意我坐下,又向全班称讚了我几句。
　　我并非不知道自己的心遨游到了多远------并不很远,就在隔壁班里。
　　------在一个名叫倪静的女孩那裡。

　　放学后我第一个冲出课室,也是第一个停留在(3)班课室外的人。
　　倪静她盯着课本,手里把玩钢笔。那隻钢笔转啊转啊,"啪"一声掉在地上,她连忙捡起笔甩了甩,在纸上挥舞几下。大概没跌坏,她还继续用那笔抄黑板上的笔记。老师跟他们"再见"后,倪静跟她旁边的女同学说了几句话,可那女同学居然偏了头,不愿理睬她,就见倪静神色黯然下来,自顾自弯腰捡书包。不知为何,我对那女同学牙痒痒的,倪静对你说话竟然这般不理睬,真是折煞自己!
　　倪静一出课室,我便从后扯扯她的小辫子------如丝般顺滑。我扬了扬手中的历史,语文和数学书:"说好今天一起去温习的,你不要背信弃义啊,这样是很不厚道的,说不定------天打雷噼。"
　　倪静"呵呵"笑起来,大声说了句知道啦雷公就接过我手中的书。
　　可是我发现,跟她去複习,绝对是个天大的错误。她几乎全部都熟透了,我认为困难的地方,她居然觉得易如反掌!我意兴阑珊地合上书本,独自叹气。倪静停下手中的钢笔,好笑地问我:"不是袁少你说要找我複习的么?怎么现在没了兴致啊。"我苦笑了一下,把鼻子往书本蹭了蹭:"本来打算自己教你的嘛,反而让你比我还厉害,自尊心备受重创了。"
　　她又"呵呵"笑了起来,把书本装进我书包里:"那么去玩吧,总不见得我玩也会比你厉害。" 也是,要是玩也比我厉害的话,我想自己的脸面真没哪裡可搁了。

　　我跟倪静去了附近的熘冰场,那裡人不多,而且空调相当凉爽,我几乎是迫不及待拉了她跑进熘冰场的。
　　倪静穿上熘冰鞋后,只是在熘冰场边缘徘徊,而且还是慢慢地,好似生怕摔了跤。我在场上转了几圈,"哧熘"一声转到她身边,笑哈哈地问:"怎么不来场中间玩啊胆小鬼?"倪静被我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在跌倒之前幸好被我扶稳------在熘冰场摔跤可不是甚么好事。"干嘛说我胆小鬼!"她抿了抿唇:"我只不过不想太引人注目罢了,要知道我熘得多好啊。你呀,还想玩花式呢,小心摔的四脚朝天!也不看看我这高手在旁边,丢不丢人啊!"我看她嫉妒的眼神就想笑:"知道了,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就是形容你吧侠女。"她背对我,慢慢滑行,我与她擦肩的时候轻声微笑:"我从来不会摔跤,放心好了怨妇!"扫了眼她哑巴吃黄莲的表情,我随风势快速滑行。

　　眼前突然一片黑,有力的身影把我撞倒在场中间,一双锋利的熘冰鞋勐然划破我手掌和小腿的皮肤。
　　"啊... ..."我禁不住疼痛而低呼出声,看着两道嫣红喷出老远。
　　我脑袋很热,疼得快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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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静＊

　　看着袁恒背碰倒的一刹那,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踉踉跄跄跑过去,抱起袁恒。红色的血液不停往下流,空气中氤氲着令人呕吐的腥甜,我看见袁恒颤抖的身体,越发恐惧。
　　"刚才是谁撞你?记得吗?"我拽着他的肩膀,问。
　　"不。"他的声音太轻,如梦似幻。
　　怎么可能,那个身影如同幽灵般,漂浮不定,袁恒不可能感觉不出的!难道真是他 ... ...
　　"你现在必须得疗伤!"我吼:"楼上有医院的!我背你去!"
　　转眼间,一个熟悉的背影倚在出入口,默然地盯着我。
　　"啊... ..."我抓紧了怀中袁恒的手,呼吸都变得不均匀。

　　表哥... ...

　　＊＊＊　＊＊＊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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