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宿醉与无眠

　　徐启明开着车子，他放下了电话，对方律师显然是心虚了，让他们再商量一下吧，十几分钟，这个时间徐启明还等得起，他胡乱地开车，驶到了白石桥一带，在路口等着红灯，排在第二个，转绿灯了前车还没启动，他心烦意乱地按着车喇叭。突然有个人快步朝他的车子走过来，伸手就要开车门，徐启明吓了一跳，手疾眼快，快速地落锁，那个人还是伸手拉了一下，没拉开。徐启明这才细看那个人，就是在北戴河给自己使电棍的壮汉。一股真实的疼痛感传遍全身，眼见前车已经启动了，他也一脚油门踩了下去，车子蹿了出去，他用余光看了看回望镜，那个大汉回到了后面的一部大众速腾汽车内。那部车显然开始了追击他的模式。
　　徐启明感到了恐惧，他把油门踩得很深，后车也加了油，紧紧不舍。他驶上了三环主路，后车也跟着。徐启明似乎又真切地闻到了被电时的滋味，还有被囚禁时的那种绝望之情，不知不觉地油门就踩得接近了地板。
　　他看了看自己的油，还有个底儿。他必须要在几十公里内甩掉他们，否则他就必须进加油站。当然，他也想过，把钱还给他们，但这也不是小钱，能不给就先不给吧，如果他拿到了四千万，这钱再给也不迟，但如果只是八百万，那一百五十万也不是小数啊。
　　三环上车很多，但还能跑得起来，他们在三环主路上跑了一会儿，徐启明一直在想着怎么摆脱他们的方法。
　　前面有一道叉路，左拐可以上高架，马上就转入另一条路了，这是一个机会，徐启明想着，一定要好好利用。左拐的叉路口越来越近了，他向左掰，进入最左道，他看了一眼回望镜，速腾车也掰入左道。
　　随着左拐叉路的离近，徐启明也把速度降了下来，果然，速腾车被骗了，他从右侧开始超车，显然是想开到自己前面，把自己别住。
　　徐启明这时就开始加速了，他要让速腾车一直在自己的右面，不让它超到自己前面，于是，两车开始了并排竞速模式。
　　他们的时速开到了65公里，这在繁华的三环路上是够快的。眼见着就要撞上自己的前车了，而左拐叉路口已经出现了，徐启明并未减速，微微左打方向，就很顺畅地驶上了左拐线，而那部速腾却来不及反应，在右侧的一道线开了下去，它一个急刹车，却已经错过了路口好远。
　　徐启明很是幸福，他甚至抬起右手朝分离而去的速腾车招了招手，最后他看了一眼速腾车，他看到它在三环主路上，壮汉下来，在阻挡着后车，以便让速腾车慢慢倒车。徐启明想着下一步的打算，他想去上海生活吧，换个名字也好，反正有的是钱，再做个什么投资吧。
　　鲁军戴着一双线手套，像早年间的专职司机，开着一部十年前的老帕萨特跟在两部车后面，在副座上放着五部手机，其中的两部屏幕都亮着，上面都是地图软件，每个屏幕的正中央都有一个不动的红点，而地图则在向下移动着，地图几乎是一致的。其实，他现在已经不再看那两部手机了，专心盯着前面。前面两部开始竞速时，他也加了速，始终保持在它们后面两三部车左右的位置，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他自认为开车还行，尤其是这部老帕萨特，几乎就是他延长了的手脚一样，得心应手。徐启明的奥迪车开始向左驶向了高架，而那部灰色的速腾却没来得及及时转弯，他由不得使劲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他也随着奥迪驶向了左侧的高架，然后拿起了其中一只亮着的手机，摘掉一只手套，调出了一个APP，它有一个鲜红色的大按钮：报警，他迅速地按下了这个大按钮，然后大红按钮变成了绿色的一个按钮：解除报警。
　　徐启明左转驶上了一段高架，他加大油门，觉得这次基本上能够甩开了后车时，突然他踩着油门的右脚一下踩空，油门不再起作用了，继而仪表盘也全灭了，车子只是凭惯性向前滑行着，在这大上坡的高架路上，车子很快就失去了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完全停下，他拉住手刹，灭车，再打火，车子先是没有反应，接着四门落锁，开始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这让他吓了一跳，在他十来年的开车生涯中，遇到过各种行车问题，却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尽管有梁文在后面挡着车子，但在三环主路上想尽快倒车重新驶回错过的路口，也需要花时间。三个人都非常焦急，但滚滚车流正在不断地往上顶，正在林小娟感到绝望的时候，胡欣欣忽然叫着：“看，它车坏了！”
　　从胡欣欣的窗子能看到已经驶上高架的黑车车顶，正停在坡道上。林小娟按下车窗，伸出头对后面大喊着：“嘿，梁文，别管了，跑上去制住他。”
　　梁文没懂她意思：“什么？你让我追他？”
　　胡欣欣：“他车坏了！”
　　梁文这才点点头：“好！”调头就跑。
　　胡欣欣再次叫住了他：“嘿，梁文，别慌，拿上家伙。”她按开了后备箱盖。
　　梁文返回，从后备箱中拿出了那根小电棍，飞也似地向上跑。一跑上左侧的高架路，他就看到了那部黑色奥迪，在一百多米开外，正停在那里闪着灯，发着警报声，所有的后车都在绕着它。梁文很怕它突然启动，再次溜走，他应该跑出了这辈子的最高速，还是在一个大上坡上。
　　徐启明想着，那就弃车吧，反正这破车他也不想要了，换一部真正的豪车开开，他拉了一下开门拉手，但不幸的是，他竟然拉不开！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他歪过身子努力去够副驾位的门扣手，这时，那个壮汉出现在副驾窗外，他拉着门把手，又是在北戴河拘禁他的那个壮汉。
　　徐启明快要吓晕过去了。
　　壮汉也打不开门，看来这警报声不熄，门就不会开。壮汉也很急，他转到了司机位的窗外，他拉着司机侧的门，也拉不开，徐启明又看到了他左手上拿着的那根小电棍，不自觉又回想起不久前的感觉。
　　这时，后面胡欣欣开的车子跟了上来。徐启明感到了绝望。胡欣欣把车停到了他的车前面，两人女的也下车，围在他的车边上，徐启明见到了好久没见的林小娟，林小娟对他恨恨的样子，他对她翻了一个白眼，感觉很丧气，不过，他心想大不了就交钱吧。
　　这时，警报声又莫名其妙地解除了，壮汉开门，一下子就把电棍顶在了徐启明的脖子上，他们在车外商量着，商量的结果是，让他下车，坐到了后座上，壮汉始终用电棍顶着他。
　　林小娟坐上驾驶席开着他的车。徐启明看着林小娟拧钥匙，他的奥迪车此刻非常听话地点火启动了，根本没问题，这让徐启明倍感奇怪。胡欣欣在前面开着那部速腾车，他们开着徐启明的奥迪车跟着。
　　徐启明想到已然是这样了，就交钱吧，但如果自己拿到了四千万，花个一百五十万不算什么，但要是只拿到了八百万，这一百多万就是个不小的数，还是要先敲定那边，再决定是否给他们钱，于是，他说着：“听着，我现在没钱，但我有一个重要的生意要做，马上就有钱了，你们等我一会儿好吗？”
　　壮汉梁文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又要耍什么花招儿啊？”
　　徐启明：“没有！绝对没有！”
　　前面的林小娟：“别说别的了，马上还钱。”
　　徐启明：“你们来的真不是时候，我这里正有一个大生意，谈到了最后阶段，只有谈成了，我才能真的有钱，我现在没有一分钱。就让我先打一个电话，好吗，一会儿。”
　　壮汉：“少来花样。”
　　林小娟：“就一个电话？”
　　徐启明：“是的，就一个电话。”
　　林小娟：“让他打。”
　　壮汉点点头：“行，快点打。”他把电棍更狠地顶在徐启明的腰上。
　　徐启明拿出电话给杨乐为的律师打电话，是对方已关机。他再打杨乐为的电话，则是长时间不接。
　　鲁军开车紧紧跟着前面的奥迪，他隐约能从前车的后窗看到，徐启明在打着电话，果然，不一会儿，自己副座上的手机响了，他连看也没有看，只是跟着前车，他在等着一个时刻的来临，他非常紧张，眼睛盯着前车后窗上的两个人头，他心默念着：“对不起了，不是我的错，是你太贪了。”
　　徐启明再拨，还是一样。他很沮丧，他心想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先付这一百五十万，除非能得到那四千万。
　　“不在服务区，再等会好吗？”他看着林小娟的背影。
　　林小娟的语气显得十分冷酷：“再等十分钟，我们现在去银行门口等，你的银行账户在什么行？现在，把账户、密码都告诉我们。”她单手开车，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打开录音软件，“别说假的，费时间，也没意思。”
　　徐启明当然不能交出密码，他不相信这些人。他笑了一下：“我真的没有钱，谈好这笔生意，过一会儿我下车给你转钱就是了。”
　　林小娟：“先把你做生意的账号和密码告诉我，你就这车里坐着，哪儿也别想去，我们大个儿陪你，我们转完账你就自由了，到时你可以自己去核实一下，转多了可以来找我，我们不像你那么无赖。”
　　徐启明：“告诉你密码？！这是个人隐私，那可不行。”
　　大个：“快点说，哪个银行的，账户，密码是多少？”
　　徐启明：“我再打一个电话，好吗？”
　　大个：“说完再打。”
　　徐启明摇摇头：“那不能说的。”
　　大个按动了电棍的按钮，一股电流涌出，这感觉跟上回不一样，上次是啪啪地静电，这次感觉手有点发震。
　　徐启明的感觉也跟上回不一样，除了皮肤一样地疼痛外，他还能感到电能瞬间长驱直入，直接让他心脏卡住，内脏十分难受，全都拧在了一起，然后他就呼吸困难，他感到自己就要被淹死在空气中，慢慢就失去了知觉，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幕是，壮汉看着他惊呆了的表情……
　　鲁军开车跟着前车。前车里终于有了什么动静，突然，前车一个急刹车，从驾驶座和后座上各下来了一个人，连门都忘了关，他们太惊谎了，向前逃到了前面的那部车上，开上走了。鲁军也赶紧停下车。这时，可以看到从前车后门的开门处，有一个人的头部倒出了车外，鲁军知道，故事是完全按着自己的安排往下演的，接下来，又一个关键时刻到了，他必须做一个稍有难度的动作，演一出小戏，因为这里可能有监控，后车也有好事者，他不是很会演戏，但他觉得这段戏不难。他连忙开门下车，跑了过去，徐启明的头悬在空中呆着，对活人来讲，这是个非常不舒服的姿势，但他已经没有了感觉。
　　鲁军看了看后面，后面堵了很多车，一些车在绕行，也有另外两部车停了下来，一看究竟。事不宜迟，他把徐启明拉了出来，放平在地上，假装做了两下人工呼吸，然后，他的一只手在向下捋徐启明的一侧裤兜时发现了他的手机和一个钥匙串，他转过身，以自身为掩护，迅速地拿出了手机和那串钥匙，放入自己的口袋，他确认这个动作任何角度都没有人或机器能观察到，然后他又做了两下人工呼吸，这时，已经有人朝他们这里走了过来。他起身摇了摇头，表示没有救了。当人们围拢过来时，鲁军走出人丛，上了自己的车，倒了一把，掰出车头，开走了，没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死者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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