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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劫
这个时节的雨很绵长,像极了女儿家对着思念之人信物的浅浅低语,轻而缓极。
在这方诺大的庭院中并未种有杏花树,自是没了那颇具诗意的杏花微雨。只有成片成片的梧桐放过早早枯了的脆叶,让它们随着雨落,烂在了泥里。
就这儿的人看来,这个季节本该暖意融融的,如今却凄冷无比,倒像是老天爷使起了性子,想让人世折回冬里去。
晓星尘很是感慨的一叹,停下笔,往窗外望去。
天很低,确实不似往日般清亮。
他笑笑,把面前的残烛熄了,重添了新烛。
——
“今日风凉,还是将窗关上吧。你伤害未好全,当心染了风寒。”
说话的人在门前满脸忧愁地负手而立,听话的人却只是温和笑着摇摇头。出于对晓星尘这种长久以来的执拗性格的深刻了解,宋岚还是选择作罢,没再相劝。仅是只身和着外边淋淋的雨,陷入一场十分默契的沉默中。
阿箐还在屋里睡觉,正与甜甜的芳草青香为伴步入一方绝佳的梦境里,睡得很沉很沉。
桌上的檀烟飘摇而来。晓星尘凝视着,稍微有些出神。
“子琛……师侄可是回了姑苏?”
宋岚将肩上的粒粒晶莹拂去,点点头。
“拜祭完江姑娘,便随蓝二公子回了。”
宋岚斟上一盏清茶递与沉默的人,顺带着嘱咐了他一句别太累。白衣道长微微颔首应下,并顺道向他要来了旁边木柜中的一张宣纸,拿过笔略微思索了一番后,忽的沉声一叹。
屋外火炉上的水开了。宋岚转身出门,只留这一屋一人,独自陷入这场无边无际的沉寂中。
晓星尘研开细墨,抬眸的一刹那,似乎看见了从烛光的红晕后勾勒出了某位离散故人的脸庞。
那人朦胧的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很安静,很温暖……
桌前坐着的人弯唇浅笑,对这一片虚空呢喃而问:“你……可还好?”
回答他的,只有烛花的噔噔声。
怎么会好呢……晓星尘自嘲的笑笑。
那个人可是,已经不在了啊……
提笔,他随着这一方沉静,写下了这封注定无人可收的信。
……
“
自七魂归定,不觉已三年有余。时清明雨落,与旧友逢远客归乡,路择黄花,献于青枫冢,以吊殇宫。感慨之余,重拾义庄旧忆,吾心凄凄,特作此书,寄予义庄故人……
君此一生,命途多舛。
初遇君时,君尚年幼,且性张扬;再遇君时,君负杀孽血债,不知悔改;后遇君时,吾双目已失,因果更迭,救君于生死绝境,未曾料此恶因竟终得此恶果,实为孽缘。
魂归三年,闻君已逝,叹息之余,不胜慨然。多年间,回梦日,义庄处,言谈笑语犹存。恍惚欲近时,风清雾散,只一孤城而已。吾自深知,人已亡故,万事皆作尘埃落定。君已远去,前尘往事亦尽数灰飞烟灭,再无重寻之可能。
黄泉路长,忘川河深,实为怨灵群聚之地。君失所得,茕茕孑立,切记不可若当初肆意妄为,留吾以护。此后清明,吾皆若今日,斋戒抄书,以还君在世之债,君可安心。
烛将尽,雨将停。知君嗜甜,特附饴糖于信。只愿来世相逢处,皆若初遇时。然,吾双目清明,君心境澄澈,不知前尘至恶,只晓此生顺和。
吾尚安,勿相念。
亦愿安。”
……
阿箐被宋岚喊醒后,笑着跳着要吃昨天烙的素饼。晓星尘将这封信小心翼翼地装入信封中。宋岚给过阿箐饼子,看着他手里久久放不下的信笺,缓声轻问:“可需封存?”
晓星尘默了良久,失神间,又被一阵短促的烛花嘭裂声唤醒。他向着宋岚摇摇头,重新在信面上添过“阿洋启”三字后,递给面前的人。
“不必封存,烧了吧……”
宋岚点头,道:“也好。”
……
第二日的一早,天刚泛起鱼肚白时,晓星尘便已不知去向了。
宋岚在那已烧尽的烛台下拿到一张小小的信条,以及几颗糖。早起的阿箐吵闹着问她最爱的道长去了哪里。宋岚看着那张沾上烛油的纸,有叹息,有释然……
阿箐抬头望着他。傲雪凌霜难得的对她笑了笑,抚着她的头,道:“星尘走了,问你是否还想吃饼子,让我给你烙。”阿箐嘻嘻笑着问:“那道长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啊?”
宋岚想了想,望着渐晴天空下绵延的重重青山,缓言:“他啊,去悟自己的道了……等他放下后,就会回来了。”
阿箐似懂非懂的点头,嬉笑拿过信旁的几粒糖,跑开了。
宋岚也放下心事,叹了口气,随之出门。
……
那封信其实很简单,没有别的,仅仅只有一句话:
“我已入尘世,重寻那人来生以兑现信中诺言,弥补当初。勿念。”
(正文完结,以下为黄泉补番,可选择性跳过~)
地府里不比地上,那叫一个热闹非凡!
“给老子别动!交钱!”
少年脚下的无名小鬼痛得嗷嗷直叫,连带着一旁池中飘的黄烟都颤了颤。
“薛……薛爷爷,您就放过我吧!我我我真的没钱了!”
薛洋抱着手冷呵一声:“放屁!老子才看到你赢了那么多,拍拍屁股就忘啦?”刚说完,又是一脚狠踹,那作孽的小鬼登时痛地涕泪齐下!
事实证明,晓星尘对薛洋就是瞎他娘的操心!这人搁人间是个魔头,下地府就完全是个魔鬼了好吗?
远处,金光瑶敲着一个黄壳子的东西走过来,无奈的看着收保护费收得不亦乐乎的小流氓,招招手。
“成美……这烧给你的……”
听到这话,薛洋来了兴致,放过脚下的小鬼嘻嘻笑问:“竟然还有人给我烧东西?是啥子?”
金光瑶白了他一眼:“一封信。”
薛洋切了一声:“不是钱?”
“……”
然而薛大爷还是一脸嫌弃的把信接了过来,又问道:“你看过了么?”
金光瑶很是诚恳地点头:“晓星尘写的。”
薛洋嘴角抽了抽,一脸苦闷:“不是还明月清风么?怎的我死了还专门写信来骂?他骂我啥了?”
金光瑶表示不是很想说话,也真心同情地上的晓道长。
拿眼看了许久,薛洋忽的想起了刚刚收保护费的事儿,斜目瞟了一眼旁鬼,霎时,惊悚的鬼叫声又响成一片,然后又都屁滚尿流地跑了个尽,那场面,真正的鬼哭狼嚎!
他看着看着,颇为尴尬:“我觉得,还挺对不起他的……”
你高兴就好……
金光瑶扶额,悲慨地一叹。薛洋揣好信,大踏步的走开了。
“你又要往哪儿疯去?”金光瑶冲他一嚎,简直操碎了心!
“转世啊,他不是要我找他去么?”
某人微微愣神,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良久……薛洋看着这人出神的模样,歪着头又问:“你还要等?”
金光瑶一叹:“等,怎的不等……都等了这么久了,还差这以后?”薛洋了然,冲他挥手,如释重负一般,只身没入白鬼行列。
“都滚都滚!老子先来!”
然后,又是一通鬼哭狼嚎……
金光瑶脸垮了一半。
但愿你转世后收敛收敛这德行!跟着你要找的人安安分分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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