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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情忘忧
离开竹轩后,断情觉得心底七上八下的,总是觉得不对劲。他不安地回过头去看他最爱最心疼的娘亲,只见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她向他挥着手,嘴唇微动:“拜拜,我的断情。”
也许是他多心了吧,总觉得娘亲自从见到身边这男人之后就变得怪怪的……
算了算了,不管了,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会保护好娘亲的!
这个男人,娘亲说他是他的父亲。
哼!我永远都不会承认他是我的父亲的,他不配!断情恨恨地想着,是他把娘亲害得那么惨,十年病痛,她才不过二十出头,便再也不能快走,不能奔跑,不能大笑,更不能哭,要忌口、忌情绪波动,汤药当饭吃,睡觉也不安稳……
今天若不是娘亲说想跟这可恶的男人在一起,他是死也不想再见到他的!
可是,只要是娘亲想要的,他便为她去争取,师公说了,断情是男子汉了,不仅要照顾好娘亲,还要让娘亲快乐!
他也不理那个边走边傻笑的男人,自顾自地向前走,走快一点,就可以早点回去接娘亲了。他实在不放心娘亲一个人在山上。
临到山脚,断情一声“糟了!”,接着就焦急地往回跑!一边跑一边掉眼泪!
可恶!他怎么会忘了!娘亲从来不叫他的名字的!那个令人疼入心坎的女子只会撒娇似的喊他儿子儿子……她肯定是做了什么坏的决定!噢不,娘亲,不要,等我!
“怎么了?忘记带钱了么?爹有带……”
“你什么都不知道!”断情抹了一把泪水大吼。
“娘她,她从来没叫过我‘断情’,也从来没跟我说‘拜拜’……”他惨白着脸喃喃地说。
月无殇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抬头往山腰看去,只见乌黑的浓烟像朵灰暗的不祥的幡布往四周飘摇,他心头一跳,当下抱起断情施展轻功往竹轩狂奔……
火。
艳丽的璀璨的火舔吻着美丽的竹轩,在寂静的山岭里奏起令人心惊的挽歌。
“不!娘!娘……”断情挣扎着从月无殇怀里出来,哭着就要冲进火蛇肆虐的竹屋。被月无殇拉住了。
高大的男人绷着脸,命令道:“你留在这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火场。
半盏茶之后,衣袖斑点焦黑的月无殇抱着人出来,神魂俱失的样子。
断情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他迎上去,泪霎时如断线的珍珠般坠落——他的娘亲,半个时辰前还在跟他说说笑笑的娘亲,就那样冰冷地躺在男人怀里。。。
“娘,娘亲,你别吓我!你醒一醒啊!你起来好不好?我不要这样子……你还要给我讲故事的,你别像人鱼小姐一样消失不见好不好啊!娘,娘……”断情摇着冰冷的尸体,哭倒在她怀里,手,意外地碰到那把直直插入她心口的噬魂……
他听师公提起过这把灭神器,他的手颤巍巍地抚摸着那张最熟悉的却已了无生气的脸。
娘的心疾又犯了吧,所以,她的嘴唇是青白的,娥眉紧蹙,一定很难受吧,娘?连二师公的药丸也没有效了么,所以你才想到用噬魂解脱的?所以唇边才会有那两个深深的酒涡?可是娘,你怎么忍心,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孩儿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坚强的,娘,我会崩溃的。
还是——娘,你以为把我和这男人绑在一起你就放心了,瞑目了?断情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忿恨地瞪着月无殇。
不会的,我的傻娘亲。或许你不知道,当我还在你肚子里的时候,我就感应到你所有的喜怒哀乐了,甚至于,我知道他曾经派人送来的准备杀我的那碗打胎汤药时,你的无奈跟悲痛;我知道噬魂从他手中穿过你的心脏时,你的绝望和心碎;我知道你陷入无边的黑暗时,你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泪水。。。
这样的我跟他,娘亲你以为,我们能相安无事甚至父慈子孝?!
不会的,我亲爱的娘亲,如果这世间没有你,我连站在他百米以外的地方都觉得恶心!娘亲你看着吧,既然所有的事皆因天下而起,那我宁可入魔也要让这天下尽毁,永远地、抚平你的悲伤!
他默默在心中立誓。
然后他推开了月无殇,愤怒而仇恨:“你,不配碰我娘!”
十岁的他,吃力地抱起她的尸体,放到竹轩小屋前,抱出木柴,搭建了一个木床,铺上鲜花香草,然后把她放上去,拔出她心口的噬魂,别在自己的裤腰那里。接着又在她手里放了一把鲜艳的康乃馨——娘亲曾经告诉他,那是献给母亲的花。
然后他俯下身体,在她孱白而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他跪下来朝安静长眠的她磕头,悲痛却又坚定地向她告别:“娘亲,孩儿知道你厌倦了这充满‘背叛’和‘伤害’的世界,所以,我就原谅你丢下孩儿一个人走了。但是,我不会让你孤零零地一个人走的,所有伤害你的人,孩儿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娘亲,你要等孩儿!”
说完,他点了火,泪流满面地看着火焰中的丽人:别了,我最爱的娘亲。
把骨灰收集起来,他不顾那男人的反对,于山巅之上迎着六月的风洒向天际。
之后他跟着月无殇回到楼砂殇王府。
刚到那里的第一天,断情就在桐霄院遇见了十五岁的应忘忧。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扯了扯白衣少年的衣服,说:“你就是应忘忧吧?我娘,让我跟你说一句话。”
“什么?”应无忧疑惑地看着这个冷峻的小男孩,本能地问。
“对不起。”她给不了你要的温暖,因为她连自己都温暖不了。
“你娘是?”少年不安地看着男孩。
“我娘她,曾经叫司天下,也曾叫过蒲悠,然而,终其一生,她只想做断青丝而已。”男孩冷冷地说道。
“她……她在哪里?”爹,是小爹,那个很温暖的怀抱,少年紧紧握住男孩的肩膀,着急地问。他好想好想她,他找她找了很久了,可是爷爷、师父跟舅舅们都说没找到。
“娘亲死了,你不知道么?难道你的爷爷、舅舅们,甚至养你的那个男人,没告诉过你,他们一起逼死她?!”是的,娘亲是让这些所谓的神祗逼死的。
“不,这怎么可能?”白衣少年愤怒地看着男孩,他怎么可以这样诬蔑他的亲人!
“为什么不可能?我还亲手埋葬了我的娘亲,不然你以为我来这里干吗的?哼,我来为我可怜的娘亲报仇的!”男孩认真地跟他说。
忘忧煞白了脸,怎么会?这不可能是真的!他期望在男孩脸上看出一丝端倪与虚假——可是,没有。男孩是认真的,他乌黑的眼睛里写着愤怒跟仇恨,唯独没有心虚跟戏谑。
“可是,他们也是你的亲人……”呵~~说完,连自己也觉得这理由勉强。他又何曾忘得了,是谁让人杀了他的父亲、让他受尽折磨沦落街头?是亲人,是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血肉至亲!
“他们配么?噢不,应该是我们怎么配当他们的亲人呢!你不知道吧,他们可是高高在上的神祗呢!而我们,不过是他们手里任意亵玩的蝼蚁罢了,连根草都不如。”
男孩的黑色琉璃般的眼睛让他想起了记忆中那个十七岁的、硬是被他认作“爹”的少女,她的眼睛是温暖的,而他的眼睛,只剩下慑人的寒。从父亲死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他看到穿金戴银的女人都会不可自制的发抖,“娘”在他心里已经死去,他只有爹,而且,除了父亲,他今生只会再喊另一个人为“爹”,也就是她而已——她跟父亲一样地,让他感觉到温暖。
“喂,你要不要加入我,一起为娘亲报仇?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你,娘亲不喜欢强人所难。可是你得发誓你不会阻止我,毕竟,你还欠着娘亲的情未还。”娘亲,请原谅孩儿不折手段,可是,孩儿是不会放弃的。断情在心里默默祷告。
忘忧怔住了,许久,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请容我考虑一下,好么?”我要把所有事弄清楚!
“可以,反正我不急。可是你应该知道被最亲的人背叛的那种绝望的感觉吧?我娘痛了十年,也伤了十年。”断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看向别处,平淡的语气里却夹着一股令人心疼的伤感。
忘忧离去的步伐顿了顿,随即又迈开步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天,司晨跟司家六兄弟赶到王府。
“你、你是宝宝的孩子?”司晨颤声问。
断情冷冷地看着这七人,拳头掐得死紧:哼,他们就是师公说的那七个可恶的转世神祗吧,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好孩子,你叫什么?”司晨对断情的淡漠并不在意,和蔼地问。
“断情,我娘叫断青丝,斩断情丝的意思。我娘告诉我,这一生,除了二位师公跟我,还有一个叫忘忧的家伙,她一无父母、二无兄弟、三无朋友、四无情人!”男孩不意外地看到在场的九个人变了脸色,包括月无殇跟应忘忧。
“我是司星,是小七的三哥,也、也是你……哦,来来来,这是蛋糕,小七教我做的,她以前就很喜欢我弄的甜品,你也尝尝看,好么?”司星硬着头皮,捧起桌上的糕点讨好地送到断情面前。
断情看着司星哀求的样子,只是冷漠地笑了笑,用手捻了一小块桂花糕放进嘴里,慢慢说道:“很甜,”他伸出舌头舔着手指头沾上的糖粉,皱着眉头,“可是,没有娘亲做的好吃。”
“你知道么?”他凑近司星,勾勾手指头示意他弯腰低下头,然后,他贴近司星的耳朵,冰冷的说道:“娘亲做的甜品,都是又苦又涩的,师公说那是泪水的味道——因为娘的心在哭。可是,我却觉得很好吃呢!而甜腻的感觉,只会令我觉得——很、恶、心!”接着他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离开大厅。
一屋静默。
……
忘忧觉得自己身陷一个巨大的谜团之中。
为什么十年前小爹会无故失踪?为什么爷爷他们一提起小爹都是悔恨悲伤的样子,而月无殇——他的师父,更会惨白着脸流泪。也许那个孩子是个突破口吧,他对自己说,可是每次当他去找那个男孩的时候,断情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冷酷的、却孤单得令人心疼。
他有满腹的疑问,他迫切地想知道所有事,可是苦于没有机会。所有人都保持缄默,小爹是个禁忌。
这样过了一年,那个叫断情的小男孩依旧不热不冷地住在王府,就住在桐霄院。
忘忧还没有给断情答复,谜团一日不解开,他始终无法狠下心来去对付那几个待他亲如儿孙的“亲人”。
幸好,断情并没有把精力放在忘忧身上,也许,他从来就不曾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吧,忘忧无奈地叹道,那个男孩总是游离于众人之外,他很神秘,也很孤寂,忘忧觉得这个弟弟很让人心疼。
那是中秋节的晚上。皎洁的圆盘月高高地悬挂在墨蓝色的夜空,四周云彩流连,星子稀稀疏疏点缀其中,风是微凉的,吹散了白日弥留的丝丝热气。案上摆着美酒佳肴、香瓜甜果,以及,各色各样的月饼。
今年的中秋节多了一个特殊的人物,可是他还没有来。忘忧偷偷看了各位长辈一眼,他们似乎想起了什么,忽悲忽喜,令他觉得——他们是一群等待被宽恕的罪人。
一个时辰过后,那个最特殊的也最令忘忧头痛的人物——十一岁的断情,姗姗来到,他看了在场所有人一眼,面无表情地在忘忧旁边坐下。
晚宴开始了。
戏班子琅琅歌唱、舞娘长袖翩翩,可是在场的各位显然都没有把如此良辰美景放在眼里,忘忧觉得很委屈,为了中秋团圆这个大日子,他忙前忙后准备了好久。诱人的瓜果甜点送进口中也味如嚼蜡。
他看着身边的散发着迫人寒气的小冰山,他正戳着小碟上那精致的糕点,直至它们面目全非。
忘忧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他愤怒地夺过那个小碟子,哗啦一声扔在地上,吼道:“都滚!”下人跟戏子都打着抖缩着身子离开了。
断情本来被他夺碟的架势吓了一跳,如今见他这个样子,倒觉得没什么,不在意地看向那满地碎片。
忘忧用力抓住断情的衣襟,愤慨地向他吼道:“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啊!都告诉我!”
断情看着那张因愤怒而胀红的少年的脸,想到母亲那十年如一日苍白如蜡的憔悴面容,潸然泪下。他沉默了一会,半晌,忧伤地说:“今天是司天下、也就是蒲悠的忌日。”
忘忧呆了,任凭断情挣脱他的手,萧瑟地离去。。。
他扫了沉默的众人的一眼,心里又急又痛,他追上那个孤单的小身影,第一次觉得这个冷冰冰的弟弟也许比起那些共同生活了十年之久的“亲人”更容易相处。
桐霄院。
“十年前,司天下在千山的不悔山上悬崖边死了,是月无殇——你的师父,用这把噬魂,插进了她的心口,而递给他这把利刃的,大概你的爷爷、舅舅们都有份吧。毕竟,所有事,从一开始就只是他们设计出来的一场骗局,司晨、司阳、司月、司星、司风、司雷、司海,都是神祗转世,他们只是为了找寻纯净的灵魂容器好修复苍离女神的魂魄而已,而我可怜的娘亲,不幸就是这样的容器之一!”断情背对着刚走进来的忘忧,缓缓道来。
“月无殇是瀛歌的转世,而瀛歌是苍离女神的丈夫。瀛歌当年背叛了苍离,苍离神魂几乎尽毁,那些神祗在苍离的示意下在人间寻找纯净的灵魂以修复她重创的三魂六魄。娘就是第九个灵魂容器。月无殇之所以跟娘亲在一起,只不过是为了刺激娘亲那一缕掌管‘情感’的魂魄苏醒,好把寄放在娘亲魂魄里的苍离女神的最后一抹神魂逼出来而已。后来失败了,于是他们决定牺牲娘,用噬魂逼出苍离的神魂。所以,所有的一切,所谓的亲人,不过是一场设定好的骗局而已。在那些人眼里,娘亲只是一个寄放的容器,是随时都可以拿来牺牲丢开舍弃的,而那个苍离女神,才是他们心里的女儿、姐妹、爱人!”断情看了一眼呆愣的忘忧,继续说道。
“你的那些‘亲人们’,策划让人绑架了娘亲,把她囚禁在千山的一个小院落里,在我还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月无殇甚至派人送来打胎药……十年前中秋节那天,也是他们把娘逼上绝路的。后来师公——也就是你的太爷爷,费了多大的精力才把重危的娘亲救活,只是从此,娘亲的身体大不如前,她落下了心疾。十年,你根本就难以想象娘亲是怎样挨过来的,气闷心悸纠缠着她,夜里还常常因换不了气而憋醒、睡不安稳,她不能哭不能大笑、不能跑、甚至不能像一般人一样去自在的散散步——因为那很有可能会让她的心疾发作。她必须得忌口,她必须保持心绪平静,她只能在屋前屋后小小的范围内活动……甚至到最后,她一天有近十个时辰必须半躺在床上度日,那双小巧的脚,每天早晨醒来都会肿得发亮……”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忘忧摇着头,哭着。
“那天,我像以往一样下山去采买东西,所以并不知道娘亲跟月无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当我回来的时候,娘亲把我们骗下山去租轿子,她骗我说她想跟月无殇在一起,为什么我会那么蠢居然相信了?我明明看到她眼里尽是哀伤尽是不舍,却还是离开了她。而等我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我们的竹屋已经着了火,我的娘亲,就像那涅磐的凤凰,静静地躺在那里,胸口,插着这把噬魂。你知道么?娘亲是抱着魂飞魄散的信念离开这个尽是伤害和欺骗的世界的,所以她才会用这把曾经剧创她的灭神器,毫不迟疑地、扎进自己的心……”
“不!不会地!你骗我的是不是?爹没死的……”忘忧疯狂地摇着泪流满面的断情,嚎叫。
“这世间,再无司天下,再无蒲悠,再无断青丝……”断情喃喃说着,像是说给忘忧听,又更像是在提醒自己。他抚摸着腰间那把噬魂,泪无声地落下。
“不,不,我不相信……”忘忧摇着头,踉跄地跑出去了。不会的,小爹不会死的。一定是断情在骗我,对,他在撒谎,小爹一定是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快乐地活着,戴着她特意弄得丑丑的面具,恣意地活着,对,一定是这样的。
一个不察,他绊倒自己,他摸着脸上冰凉的水痕,哈哈大笑。。。
他跑进月无殇的房间,站在角落的黑暗里,默默地等着。
一个时辰过后。
门开了。
一个蹒跚的酒气冲天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进来,在桌子旁坐下。忘忧瞪着那个男人,曾经他是崇拜他的,他崇拜他的强悍跟不屈、甚至无敌的权谋跟智慧,他一直是他的榜样,可是,如果、如果断情说的是真的话,那他、他……
“你,对小爹做了什么?”小爹一直都是乐观的、坚强的,如果十年病痛她都能坚持下来,不可能就那么轻易地、放弃了生的希望,丢下十岁的断情,甚至以如此决绝的方式离开!所以,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忘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很快就发现了疑点。
男人沉默了好一阵子。末了,涩然道:“你,都知道了?”
“嗯。”
男人给自己斟了一杯水,陷入悲伤的回忆。
忘忧走过去,打掉了他手中的水,瓷器在与地面接触后发出破碎的哀鸣。忘忧提高声音问道:“说,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所以她才会、才会……”
男人闭上眼睛,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响:“我,强、暴、了、她……”
“天啊!”忘忧失神地喊出声!他狠狠地摔了男人一巴掌,指着他,恨声道:“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男人笑了,眼角滑过一滴晶莹,他喃喃自语:“是啊,我怎么可以……可是我还是做了……我明明想寻得她的原谅、告诉她我爱她的……我明明看到她碎风般虚弱的身体的……我明明触碰到她冰冷得不似人的体温的双手……我明明闻到她身上浓重的药味的……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哈哈哈~~~我,终于,还把她逼死了……”
忘忧看着笑得比哭还凄惨的男人,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他该狠狠地揍那男人一顿的,可是为什么看他心碎神伤的样子却下不手!
他把房间里可以砸的东西都砸碎之后,甩甩衣袖,丢下失魂落魄的男人,离开了。
忘忧回到桐霄院。
他站在门口,踌躇着该不该把他听到的事告诉断情,又怕刺激了他——这个弟弟对月无殇的“仇恨”已经很深了,他怕他听了之后会发狂直接冲过去弑父。即使那男人真的很该死,可是,断情是小爹的孩子,小爹不会希望看到他们父子相残的吧,她是如此的善良。
吱呀一声。
“你还有什么事?”十一岁的男孩打开门,冷冰冰地看着他,“所有的事都是我在师公们谈话的时候偷听到,应该不会假的,你可以去跟那些人对证。”
“你……你知道这些事的时候多少岁了?”
“如果你指的是这场骗局的话,我那时五岁。”
咯噔!忘忧心里一颤,“五岁?”
“嗯,那一年,我开始独立照顾娘亲。大师公的身体不大好,二师公要照顾他还要给娘亲制药,简直分身无术,所以,就由我接过照顾娘亲的任务。”男孩陷入回忆之中,像是想到什么,嘴唇微微往上一勾,划出一道惑人的弧线,但也仅仅不过是眨眼间的事,他便又是那副冷酷的面孔。
忘忧不可自已地哭出声,他紧紧抱住这个还很单薄的小小的身影。他想起自己的五岁,在他最绝望的那一年他却遇上了小爹这个天使,从此过上温暖的生活。而今怀里的这个男孩,是小爹唯一的血脉,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能够像小爹一样,去温暖这个弟弟,照顾他,疼他,爱他。。。
“你会站在我这边的,是不是?”断情把头埋进忘忧怀里,闷闷地问。
“你,准备要怎么做?”忘忧不禁担忧起来。
“什么都不做,亦什么都做。二师公说过,这世上折磨人的方法很多,可是最令人痛不欲生的,从来只有一种……”
“什么?”
“囚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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