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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洞出来之后我就把及膝的长发剪掉了,蒲悠早就消失于21世纪,而司天下也已经在那个悬崖边上死去,我是全新的一个人,我叫——断青丝。
而我的孩子,在此之前我就想好了名字,无论是男是女,都叫“断情”。
情之一字,我受害颇深,只是希望我的孩子,纵然平淡一生,也不会遇见情孽情债情殇。无论是来自所谓的家人还是情人,抑或是朋友!
……
转眼之间,我们已经在伊萨的这个小村子居住了十年。
这里的村民很淳朴,当初大师父编的故事是我们一家八口从云岫来伊萨的途中遇见山贼,家人为马贼所杀,幸亏爷爷跟叔公懂得一点功夫,护着我逃出重围。
大师父六年前就去世了。
还记得他临终的时候握住我的手,要我答应他别轻生,他重复念叨着活着就有希望,至少也要我等到我的小断情懂事了才能去找他跟褚风华,不然他见一次揍我一次!他还说他想听我最后一次叫他“爷爷”,即使——他从来都只想当我的师父——疼我爱我的师父。他一直说他好失败,问我怪不怪他,因为他没保护好我,还是让我受了伤,病痛缠身。
我哽咽叫了声“爷爷”就再也说不出话了,只能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只是没有哭。
——我以为自己所有的泪都已经随着司天下的死亡而干涸了。
爷爷走了之后,二师父一夕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年。他总是望着爷爷的灵位发呆,喃喃自语。然后加紧了对小断情的训练。他和爷爷,打从小断情会走路的时候就教他习武,会识字则教他医药、六艺,反观我这个娘亲却什么都没有做,只能在小断情累了倦了的时候给他讲讲故事。
幸好我的小断情很懂事。
二师父还炼制了很多治疗心疾的药物,我知道那些都是为我准备的。他像是预示到了什么,几乎投进了炼丹药跟教练小断情两件事中。
终于,二师父在爷爷去了之后的第二年秋天,含笑而终。
他给我留了封信。拆开一看,顿时悲恸不已。
“吾徒青丝:
为师已无憾。
余业已完成梵儿之遗志,而今断情已得余二人毕生所学,但仍需勤加锻炼,以护吾徒青丝。尔之故事余尽晓,天意弄人乎。余与梵儿皆知断情为汝此生唯一之牵挂,尔自当不轻易轻生。然,为师有一言,汝若能放开,自是好事,若孽债仍要缠身,凤凰涅?也不为过。莫怪为师心狠,情殇情苦,为师亦懂,不忍尔步为师之后尘,生不如死焉。余为尔炼制之丹药,为四年份量,尔每日两丸,切记。另,余将药方及制法写入《医典》,尔有所需可查。
余之一生,半生为虚名所累,半生为情债所伤,然得遇梵儿,余十世所幸也。而今,余可追随梵儿而去,无悔矣,无憾矣。
余死后,可将余之骨灰同梵儿一起。为师托汝一事,将余二人骨灰于山巅洒下,余与梵儿随风而去,来世必能一起,同游天下。
吾徒需记,余与梵儿始终支持汝之决定,尔做好自己足矣。
勿念。
……”
“凤凰涅磐不为过……凤凰涅磐不为过……”我默念着这句话,心里感慨万千:二师父啊二师父,您是懂我的是不是?
处理完二师父的后事,我就把二老的骨灰掺和在一起,在村民的帮助下上了山。
走到山巅处,我下了轿,牵着断情的手,迎着风把骨灰洒下:
爷爷,二师父,死亡是生命的开始!所以,请你们——一定要幸福!
我们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就下山了。
隔日,我收拾好东西,跟断情搬到了山腰,住在以前二师父采药时所建的竹轩。那个村庄,记载了太多美好的回忆,而我已无力再去面对。
山上的日子很闲适,而我的心疾一直以来都没有好转,二师父说我生产断情时终究还是大伤根本,只能慢慢休养控制病情罢了。
断情每月都去会下山去采买日用品——二老在世的时候,就着重于培养断情的各种生活能力。而热心的村民们有感于二老生前的慷慨好施,自发地,每过七八日便会送些蔬菜水果到竹轩这里,更甭提每逢节日他们送来的鸡鸭鱼肉了。我想补些钱银给他们,他们又不收,搞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些格外善良可爱的人了。
这样简单而快乐的生活,我已经很知足。
转眼又过去三年,断情已经十岁了。
我的心疾越来越严重了,现在甚至连简单的劳动都做不了,有时站久了也是受不住的,大多数时间只能半躺在床上。每天早上醒来都能发现两只脚肿的发亮,按下去,半天不退。二师父给的药,自一年前我就要每天四五丸了,感觉,死亡离我越来越近。
断情也是会医的,见我这个样子,自然忧心不已。小小的年纪,他已经全盘接受了照顾我的任务,他会做得一手好菜,会乖乖地练功读书,会尽快地监督我按时吃药……我的病情恶化之后,他就搬到我房里跟我一起住了,方便夜里照顾我。
这些天来我晚上一直睡不好,总是从梦中憋醒,然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有时候甚至连断情也吵醒了。他会起来给我针灸按摩,会起来细心的照顾我。
看见那孩子的黑眼圈一天比一天深重,我的心沉痛起来。
多少次叫那孩子搬回自己的房间去好好休息,他总是摇头说:“不要!娘亲要一直在我跟前,我才能放心。”
这孩子,叫我如何能放心地走开?
从来未曾如此迫切地祈求上天,再赐予我多一些日子,让我看到我的孩子有所依靠!
只是当时我没想到,那一天的到来,竟是真正的毁灭。
十五那天,是断情下山的日子。
临走时,这小家伙就像只忧心过度泛滥的老母鸡一样,一直对我耳提面命:“吃完早餐娘亲你要吃两颗药,然后去休息。午餐我做好了,你饿的话就直接加热吃就好,要记得你的病是不能贪嘴的,不要吃太饱、太咸、太油腻,吃完走一下就好,不要太久,然后就吃药,这次要吃三颗,吃完药乖乖去睡觉。我买完东西就会立刻赶回来,不会久待的。我回到竹轩的时候绝对要看见你卧床休息喔,不然的话明天我就不准你下床了!唉~~算了算了,我还是去山下请王大娘来照看你好了……”
“嗳嗳~~别呀儿子!好歹你娘亲我也曾经是个郎中好不好?!你就这么信不过娘亲啊?真伤我心啊!”我掩面假哭,开玩笑,王大娘?那个?里巴嗦的热情得可怕的女人,儿子你究竟知不知道啊?上次若不是你来的及时,你娘我差点就要被她拖去相亲改嫁了!
“娘,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家伙嘟着嘴气呼呼地看着我。
“好啦好啦!娘亲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呀,像个小老头一样,你师公(即是两位师父)在世也没你唠叨!”我刮了刮他的鼻子,笑道。
他皱了皱鼻子,不客气道:“我这是为了娘亲好啊!师公如果在的话也会举双手双脚支持我的!”然后他扶着我坐下,给我倒了杯水,拿起米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我的视线。
我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我宁愿他像个普通的十岁的小孩一样、无忧无虑地过着属于他的童年的快乐生活,而不是像现在,整天围着母亲打转、张罗一切生活琐事。
我望着门口发了好一阵子的呆。
回过神来,想起儿子的再三叮咛,笑了笑,回到桌子旁,从温水里取出密封的瓷碗,揭开盖子,顿时一股丹参清香弥漫开来,这是断情给我熬的丹参粥。我舀了一口放进嘴里,甘甜清香,入口即化,幸福在心口蔓延。
收拾好碗筷,正想端去厨房,这时有人在敲门。
会是谁呢?昨天李大叔才拿了几个苹果上来,而其他村民也知道我要静养,没什么必要的话他们不会上山找我的。
我一边放下碗筷,一边问:“是谁啊?”
“哦,在下不小心在这山里迷路了,恰逢水袋干涸,想借碗水喝喝。”一个声音沙哑的男人回答。
我想了想,应该没有什么事的,不过是个借水的而已,而且我身上也有足以迷昏一头大象的迷药呢!于是就走过去打开门。
刚看清来人的刹那间我就本能想要关上门,结果被那人用脚一挡,关不上!我急了,将迷药全往他脸上招呼,趁他倒退的那一瞬间连忙快步走回内屋,锁上房门,掏出救心丹咽下,这才靠着门慢慢坐下。
心里又急又痛,为什么还不放过我?难道真的要我死掉所有的一切才能终结?我把自己蜷缩成一团,那种又冷又痛的绝望再次侵袭我。
月无殇啊月无殇,我已经时日无多了,为什么你还要找来?
“开门!小天!开门!”他用力的拍击着我身后的门,而我,只能无助地发抖,那道已经愈合的伤疤在隐隐作痛,提醒我那场可怕的骗局。
“你走啊!司天下已经死了!蒲悠也消失了!我什么都不是!你不要再来找我!”我提高声音说道。
“小天,你听我说,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啊!我很抱歉我伤害了你,但是我真的很爱很爱你!”他焦急的说道,手更加用力的拍着门。
我苦笑,摇摇头,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么?
“可是我已经不再爱你了。”我以为心上的伤已经好了,却原来,它还在溃烂、坏死……还会痛。
他沉默了一下子。随即更加疯狂地打着门,“不可能!你还爱着我的,是不是?你是爱我的!”
是啊,我问自己:为什么在你们那样伤害我之后,我还想着去原谅去宽恕去爱你们这些最亲也最毒的人?
“呵~~别做梦了!”我抱紧自己,哽咽道:“你走吧,我不想也没精力再陪你们演戏了。我累了,很累很累。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已经学会不去恨你们。就这样算了吧……”
“不,我不准!”他一个激动,居然踢开了门,而我则因为惯性就这样直直地往前面摔去。我惊恐一首护脸,闭上眼睛!
可是随之而来的紧紧握住我的腰的那两只大手提醒我现在的处境,我竟然被他搂在怀里!他还欣慰地朝着我笑。
“放开我!”我冷冷道。
“我不!我再也不会放手!我爱你,小天!”他深情地对我说。
“可是我不爱你。”我不想也没力气去爱了。
他脸色剧变,狠狠地掐着我的腰,大吼:“你说谎!”
“我没有。”我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天知道我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控制自己不发抖。
“不可能!你是爱我的!”他霸道地说,接着就凑过来想要吻我。
我偏开了,叹道:“当噬魂扎进我心口的时候,这里,就没有你的位置。”我指着自己的心脏所在。
“不,不!小天,我真的很爱你!我那时是迫不得已的,小天,你给我个机会、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他哀求道。
我摇了摇头。
“有些事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对于你,司天下死了,我们的爱情也跟着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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