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栖曲(人物版)

作者:静如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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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寒山翠重(二)


      天色不早了,又赶上要下雨,没休息多久我们就往回赶。两人共乘一骑跑不快,才走了一半距离,天就擦黑了。而且开始下雨。初冬的雨冰寒刺骨,若岑怕我冻着,只好先行避雨。
      蜷在破庙的神龛下,看着外面下得越来越大的雨,道:“运气还真是不佳。我们不会今晚就在这过夜了吧?”想到要睡在这破庙里,心里毛毛的。
      若岑笑,安慰道:“肯定能回去。你在这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脸上有雨珠滴落,眼睛幽如深潭。明明是很狼狈的样子,他却看起来沉着自如,仿佛那雨水没有落得他满身都是。
      他的笑有一种安定的作用,我丝毫不怀疑他的话。递上手绢:“擦擦雨水。你要快点回啊,天马上就全黑了,庙里黑黢黢的挺恐怖。”
      他点点头:“庙外有暗卫。遇到什么大声叫他们会出现的。我马上回来。”
      在他隐没在夜色中时,雨越来越大。唉,不知道他会被淋成什么样。

      庙里黑得真的很可怕。我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燃若岑留下的打火石,驱赶心里的恐惧。
      我怕黑。黑暗中,孤独和无助会放得无限大。我觉得自己是个蜷在宇宙中央的弃儿,想找个角落依靠,却哪里都是黑暗的中心。我睁着眼睛想看清什么,可是我什么都看不到,只有空洞洞的黑。所有的脆弱和敏感都开始兴奋的跳出来,吞噬我,要把我窒息到死。
      有那么多人关心我,寒烟、拓霓、中隐、阿里奥那,为什么我还是那么孤独呢?难道我生来就是孤僻的吗?不,而是他们给我的温暖就像这打火石的光,太弱,太短暂,还断断续续的,不足以温暖我的心。我需要一个人,用他火热的温暖彻底融化我心底的寒冰,把我从这黑暗的孤独中解救出来,并温暖我一辈子。

      一张脏兮兮的脸随着打火石跳出的光,突然在我的眼前放到无限大。我惊得一抖,打火石落到地上。我连忙弯下身去捡,却被一只手挡住了弯下去的胳膊。准确地说,我被他钳住了胳膊。他兴奋地低呼:“真是个女的!”然后我听到另一个声音回应:“真他妈走运。”
      我的脸开始被两只手掐着、揉捏着。我有点懵,这,这该不是遇到两只雄性禽兽了吧?真是祸不单行。
      我一边试图挥退他们一边大叫:“来人啊,救命…”心里有点紧张。外面的雨声那么大,暗卫们能听到我的喊声吗?
      他们像两只癞皮狗一样,我越挣扎他们越来劲。无奈之下,我使出全力踢开一个,开始往外跑。另一个马上扯住了我的头发:“看你往哪儿跑!”他猥亵道。被我踢到的那个赶上来,“啪啪”给了我两巴掌:“贱人!”他骂道。妈的,这些人是猫吗?那么黑他们还能准确地找到我的脸和头发!咬着牙,我开始把上辈子学的防身术一一用上。实际用了才知道那些东西有多么花哨,全是中看不中用的招数!
      暗卫还没有来。他们开始撕我的衣服。两个男人,四只强壮的手,我的挣扎显得那么无力。
      他们已经为即将得手而低呼了。
      我绝望了。那脏兮兮的脸里两只浑浊好色的眼睛让我几欲呕吐,我能想象到这两只禽兽现在猥亵的兴奋的表情。听着我的衣服被一块块撕裂的声音,感受着身上越来越少的遮拦,紧闭上眼。我的尊严,随着衣服的撕裂,变得支离破碎。
      我摸到了一块碎瓦片。瓦片的边缘有一个非常尖利的断层。我做了最后的打算。与其被他们侮辱,不如自行了断。我握紧了瓦片,等待尊严被彻底粉碎的时刻。那时死去,我没有遗憾。

      那四只邪恶的手一瞬间消失。然后就是肉击的声音和人的惨叫。一会儿,庙中亮起光。
      我睁开眼,见一个全身湿透的黑衣人对着门口的方向单膝跪地,低着头,一言不发。两个乞丐模样的人以痛苦的姿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得救了?
      全身颤抖着蜷了起来,头深深埋进臂弯。

      若岑的声音终于响起:“怎么回事?”声音有些冰冷,有些焦灼。
      “属下失职,请主上责罚。”
      在黑衣人的声音落下时,一件温暖的披风罩在我背上。若岑关心的声音响起:“现在没事了。”
      我想说我没事,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若岑在旁边看了我很久,我能感觉到他的歉意。他道:“对不住,不该把你独自放在这里。”
      我的声音从臂弯中传出去,不可遏止的抖着:“我,没事。”
      “放松一些,都过去了,好吗?”
      “好。”我试了一下:“动不了了。”
      他轻叹口气,开始帮我。
      感到有人触碰,我条件反射地避了一下。才反应到这是一种温暖干净的触觉。他轻轻扶起我的脑袋,把双臂松开,又把腿放平。动作温柔、耐心,像是在摆弄一件稀世珍宝。
      好一会儿,我的脸部肌肉终于可以动了,笑道:“好点了。”
      他笑得有点勉强:“那就好。”
      看着还单膝跪在那里的黑衣人,我道:“是他救了我。让他起来吧。”看救命恩人在那跪着还无动于衷,我办不到。
      他无奈:“还想着别人。”对黑衣人道:“自己回去领罚,起来吧。”声线是温和的,语调却是冷的。
      有人进来报告:“禀主上,准备妥当。”
      他转向我:“回去吧,天色不早了。能走吗?”
      我试了一下,站不起来。
      他问道:“不介意我把你抱上马车吧?”
      我摇头,表示不介意:“谢谢了。”
      黑衣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主上,这二人如何处置?”
      若岑往前走的身形没有停,“送大理寺。”是他冰冷的声音。

      马车疾驰在漆黑的夜里。我强作镇定,一路沉默着,不敢看他。
      “你的掌心在流血。”他指出。
      这才感觉到手掌的剧痛。摊开,是刚才握住的碎瓦片的断层深深没入了掌心。
      他默默地帮我取出碎瓦片,又帮我简单包扎了一下。末了,才道:“傻姑娘。”
      我苦笑。能怎么回答?我不是个保守的女人,跟二十一世纪众多女人一样,贞操观没那么强烈。但是,在衣服一层层被撕裂时,我想到了他。我宁愿死,也不愿在他面前失了尊严。真的,天大地大,活着最大;但有时候,有的羁绊,是比生命更重要的。

      马蹄声“嘚嘚”的停在我家门口。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佳璧从里面走出来。
      我花了全部力气,从马车上跳下来,转身对若岑道:“谢谢你今天两次救了我。再见。”
      他有点担忧地看着我:“你要保重。”
      然后他的马车慢慢消失在小巷的夜色里。

      我腿一软,差点摔倒。佳璧眼疾手快,一把托住我。这小子,不喜欢跟人接触,本以为他会见死不救,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可以信任的嘛。
      他有点别扭,却坚定的把我扶进院子。我无力地道:“不要让寒烟和拓霓知道我这个样子。”
      “他们都出去找你了。”
      这小子,说话不知道说完整。“为什么找我?”
      “王府管家来找你,说王爷不肯用药。你却迟迟不回家,他们都担心你出事了。”从没听他一次性吐这么多字过。
      “……不要告诉他们我现在的样子。”

      佳璧肯定是第一次伺候别人。看他笨手笨脚地帮我上药、找衣服、端清水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佳璧肯屈尊,我觉得比被皇帝照顾还要受宠若惊。他看到我笑,脸色臭臭的。做完事,头也不回,招呼也不打地走了。这孩子!

      折腾了两天,终于睡在自己的床上了。昨天就没睡好,现在却有点无眠。这两天事情太多了,多到我来不及一一消化。中隐不吃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寒烟和拓霓也不知道哪儿找我去了。

      我一夜手脚冰凉,睡得很浅。第二天很早醒了,是被寒烟和拓霓进门声吵醒的。身上仍是软绵绵的。我强撑着下床,出去迎接他们。
      天很寒,冰冷入骨的感觉。寒烟和拓霓在外面呆了一夜,都是一身寒气。看到我,寒烟终于软落在石凳上:“你跑哪去啦,让我们一通好找。”
      佳璧也从房间出来,拎着剑,衣着整齐。
      “就去郊外玩了一会儿。跟小灵散了,只好走着回来,费了点时间。”我若有若无地瞟了佳璧一眼。
      “嗳哟,小齐昨天匆忙地来找你,说他们主子不肯喝药,不知道在房间里砸了多少东西。他从没见他主子发那么大脾气,你又久久不回家。把我们急得,以为你也发疯干什么傻事。你们俩冤家在搞什么啊。”
      “什么冤家,别随便给我扣罪名啊。我还有能耐把他气成那样?他气我还差不多。我猜十有八九是被他家那悍妻给整的。”
      停顿一下,我道:“你们快去睡会儿吧。在外面晃荡了一宿,肯定累坏了。”

      手软脚软,我仍然稍微整理一下,决定去看看中隐。
      我怕是没那个本事走着去那么远了,只好请佳璧给我赶车,载我去了扬王府。
      小齐大早就立在中隐卧室外,手上端的托盘上放着药碗。走近就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跟寒烟拓霓身上一样的寒气,让我打了个寒战。看来昨夜无眠的人还真不少。
      他看到我,如释重负:“姑娘终于来了。爷从昨天午时开始就不吃不喝,不让任何人进去。只有姑娘能劝得动爷了。”
      我?我能有那能耐?药碗还冒着热气,是刚熬好的药。叹了口气,我接过托盘,敲了两下门,没有回应,直接推门进去。
      房间里一团乱。古董碎片、书籍散了满地都是,书案上空空如也。中隐坐在昨天上午看书的坐垫上,一动不动。他难道从昨天中午坐在这一直到现在?他脸色憔悴、目光黯淡、头发微乱,垂头丧气;伤口的血迹渗透到外衣,已经凝固。
      我把托盘放在离他比较远的地方,免得他扫到地上。淡淡道:“吃药吧。坐了一夜,累不累?”
      “你来干什么?”他一动不动,冷冷地问。
      “来看看你怎么了。”我没有力气把声音演绎得生气勃勃。
      “不需要。我很好。”他依旧冷冷的,却透着点孩子气的倔强。
      “我现在很累,没有很多力气来劝你。只是希望你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如果自己都糟蹋自己的身体,你指望谁来珍惜你?”这是二十一世纪的人类经常用来劝别人的词儿,不知道他能听懂不。而且我真的很累,没有力气去想什么好听又中用的词来劝解别人。
      然后,我走了出去。

      我以昨天走了太多路为由,明目张胆地在家里躺了一天。
      寒烟这妮子,今天迟迟不肯去店里。这可不是她的一贯作风啊,她可是每天都很积极的。她睡到中午,吃了饭就懒懒的陪我聊天。真是奇了怪了。
      “哎,怎么还不去啊,今天品茶轩关门?”
      她撅着嘴:“哪啊,那个闰泊把我们的品茶轩包了三天。”她闷闷道。
      “包了三天?他要大宴宾客啊?那你还不快去招呼着?”闰泊此举还真是怪异。
      “哪来的宾客啊。他要我陪他去打猎,我说没空,他就包店三天让伙计们都放假,我好闲下来呗。店里今天关门,我去哪啊?”
      呵呵,这个闰泊,还真有手段。我逗她:“去哪?当然去陪他打猎啰。”
      “哼,就你嘴碎!我已经决定了,很久没去洛阳分号看看了。马上就出去避避难。”
      “啧啧,闰泊真可怜,花了那么多心思,不惜用去大笔钱,结果努力都打水漂了。”我笑道。
      没想到这么多天了,闰泊那小子对寒烟还没死心。够毅力,怪不得说弄女人对他来说很容易。不过他如今碰到像寒烟这么强悍的,估计得砸了招牌了。

      寒烟的马车声刚消失,就听见一辆马车“嘚嘚”的停在家门口。拓霓告诉我,有个朋友来访。
      正猜疑着哪个朋友是拓霓不认识的,要他用“你的朋友”来代替名字,若岑走进房间。随着他的进来,我觉得自己普通的房间一下子变得高贵起来。蓬荜生辉是怎么回事我总算亲眼所见了。
      我正躺在榻上,也不跟他客气,动都没动身子,直接招呼他坐。知道他不会在意那些繁文缛节的,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他淡笑,坐下,道:“看来你还不错。”
      那些事情老记着只会苦了自己。而且这大白天的,我不能让大家都受自己的坏心情的影响。笑道:“还行。力气恢复了不少。不过今天怕是骑不了马了。”今天是五日一次的骑马日。
      “昨天咱们不是骑个痛快了吗,今天就算了,就这样放松聊聊吧。”他轻松道。他是在安慰我,原谅我今天的爽约。
      我调皮道:“昨天确实够疯狂。”
      “哦对了,小灵找回来了,带到院子里了。臀部受伤,已经包扎了。”他说话还是很轻松的样子,轻描淡写的。
      “唔,她昨天估计也是受苦了。不知道被雨淋了没有。”
      “看来你对小灵真是好啊。她昨天差点把你摔下马,你还不责怪她。”
      我们轻松地聊了一下小灵。
      他笑道:“本来怕你情绪低落,还准备了一下,想来好好安慰一下你的,看来是没用处了。”
      我眼睛放光:“有用处有用处!让我看看准备了什么?”
      他笑,取出一管笛。看着我,一曲熟悉的《送别》悠扬而出。他怎么会这首曲?!真是惊喜。在异域时空听到熟悉的曲子,总会给人带来异样的温暖。我跟着唱:“长亭外,古道边…”
      “这是刚才在宫里听到长安在唱,跟她学的。说是你教的。”一曲既终,他道。
      “嗯,是我教的。唱着好玩儿。听到这首曲儿真高兴。”
      “嗯,高兴就好。”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今天下午,我由衷的高兴起来。

      若岑应该不是个闲散的人。教我骑马时他想了很久才答应每五天教一次,该是专门调了时间的。但这连续的三天,他每天下午都会来看我。给我带公主们送的小玩意,给我吹曲儿,陪我聊天。也许是出于愧疚,也许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可以肯定的是,他真的担心那天的事情会影响到我。
      善良的若岑啊,你对我的关心对我来说具有什么样的意义,你知道吗?
      我忽然有了对他表白的勇气。

      寒烟出门了三天就回来了。三天?她还没到洛阳就返回了吧?
      “我也就是出去避避难,去不去洛阳的无所谓。三天歇业,明天开门。再说,算日子明天是他来店里喝茶的日子了,我怎么能错过?”寒烟轻松道,看来三天的舟车劳顿没把她累着。
      “哎,那我明天也去凑凑热闹哈,答应过要帮你牵线的。”若岑今天又给我带来了长安的礼物,陪我聊了很久,所以心情很好。
      “好。明天可别临时怯场啊。”寒烟笑道。
      “哼,我小叶啥时候怕过谁!”
      “呵呵,明天看妹妹你的了!”
      “等着瞧吧!”我拍拍胸脯,保证。

      断断续续下了几天的雨,今天终于要下雪了。天阴冷阴冷的让人烦躁。我和寒烟却都是好心情。特别是寒烟那丫头,哼着歌跟蝴蝶一样翩翩飞来飞去。看把她美得,还没定下要嫁给她的良人呢。我有点紧张,毕竟主动问男人姓名的事我还没做过,而且这事关寒烟的终生大事,我可不能弄砸了。
      天下起了冰粒,这是下雪的前兆。我看着冰粒啪啪地打在窗棂上,有点发呆。
      寒烟奔过来低呼:“他来了,在竹字间!”一点淑女风范都没有。
      啊?来啦?紧张之情更甚,伸手拿那准备好的茶具时手都有点抖。
      寒烟跟着我一起往竹字间方向走,吩咐道:“里面有好几个人,中隐也来了。我不进去了啊,紧张。他穿的是白色啊,别搞错了。”
      “哎呀,走吧走吧,白色,错不了。”我赶她。

      平复一下紧张的情绪,我推开门。
      白色,穿白色。当我的眼睛从房间里的几个人中搜索了一圈,最终发现那唯一衣着白色的男人时,我愣住了。
      中隐、北周良王、闰泊、若岑,穿白色的只有若岑而已。
      脑子里嗡嗡响,我已经不知道该退出去还是该走进去了。忽然“咣当”一声,我手中托着的茶具掉到地上摔得粉碎。这是我最爱的一套茶具。
      我蹲下来慌张的收拾着,马上被碎磁片割破了手。
      寒烟闻碎声过来,道:“小叶,怎么了?”
      听到寒烟的声音,我全身一震。然后,飞速逃出竹字间,逃出品茶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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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夕寒山翠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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