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生》（半成品）

　　昏暗又斑驳的灯光，不时在地上那支酒瓶上闪过，被打碎的酒瓶，从瓶颈处断裂开，淡黄的酒液蜿蜒，渗入包厢的红色地毯里。

　　面无表情，盯着被酒液染成深色的地毯区域，杜争鸣抬起眼皮，打量着周围的同学们，那些脸或惊讶或愤怒，在灯影下晃动，扭曲。

　　......

　　六月中旬。骄阳似火，微风尚存。

　　在A市第七中学，此时正上演着一场六月飞雪。

　　巴掌大的雪片从三楼窗口飘零而下，纷纷扬扬，刷啦啦地散落在窗外铅灰色地面上，这些六月飞来的苍白雪片上，有的画有物体受力分析，有的写有化学方程式，此外还印着些诗句公式、英文短语。

　　三楼窗口前，一位同学拿着沓卷子，发泄似的一口气扯成不规则块状，胳膊潇洒一挥，同时手松开。
　　于是那些残破的“雪片”晃晃悠悠离开掌控，向下飘去。

　　其中半张，脱离队伍，独自，漫无目的地飘荡。

　　它飘过无人逗留的二楼窗口，躲开窗前垂榆的挽留，绕过深绿草叶和白色蒲公英，向着草坪外的水泥地缓缓降落，最终停在了一只白色运动鞋边。

　　杜争鸣微微弯腰低头，将脚下的试卷端详片刻后，金属框眼镜后的狭长眼睛眯起，直起身，顺着卷子飘来的方向抬头，看到了三楼窗口那个扔卷子的同学，以及那同学脸上如释重负的快意神情。

　　对此他不很理解。从小到大自己所有学习资料都整理好家中，并不舍得扔。
　　但对有些人来说，那确实不重要吧。他收回视线：“一个目标达成，也意味着迷失的开始。”

　　“还没从语文考试的阴影里走出来啊。”身后传来一个女声，是同班的女生李婷婷，“走，说好唱歌去的。”

　　他回头：“现在就出发？”

　　“对呀，在校门口集合。我还要去再拉几个女生，你先去校门口等会儿我们，拜！”

　　李婷婷说罢就往教学楼里跑了，看样子是要去再叫几个朋友。

　　背着书包，杜争鸣慢慢出了校门，回头看了母校最后一眼。

　　关于这所学校的记忆太多了。

　　神色淡淡，他回过头来，双手攥住书包带子，向大门外左手边的大榆树走去——那里已经有十多个同学了，清一色是男生。

　　看样子气氛已然被炒热，树下的男生，有的在大声唱歌，有的辅以口哨和B-BOX，而会跳街舞的则当即临场发挥秀了起来。

　　反正已经毕业，管别人怎么说，嗨就行了。

　　那些男同学只管嗨他们的，没人跟他打招呼。杜争鸣也同样不搭理他们，默默走过去，在几步之外站着，有几秒他的视线放空放远，不知在想什么。

　　没一会儿李婷婷就拉着一大票女生过来了，一毕业这些丫头们就臭美得不行，头发又染又烫，过半女生都踩着高跟鞋，有几个不习惯的，走路跟机器人似的，姿势僵硬。

　　“杜争鸣，你发啥愣呢？”李婷婷一向是大大咧咧的女孩儿，大老远就在那挥手。

　　他眼皮一抖，才回神：“没有。”

　　李婷婷跟他说了两句后，就冲树下几个还在嗨的男生走过去，“孩儿们，现在就这么嗨，到了KTV可要更给劲儿啊。”

　　“你说谁是孩儿？小丫头子很跳啊。”男生们开始跟李婷婷在那拌嘴打闹。

　　后到的女生们也尖声说笑起来，青春少男少女们有无数的话题，并乐在其中。

　　而杜争鸣仍然默默的在一旁。习以为常。
　　以前黎中原倒是顶爱凑热闹，干啥都拉着他扎一头，一群人吵得他头疼。
　　现在这样清静，还挺好。

　　大家伙儿一路嬉闹，最终来到离学校最近的一家KTV。

　　此时杜争鸣身边可算有了人，陈娇、李婷婷她们围着他催他第一个唱。

　　杜争鸣接过话筒，敲敲话筒试音量。

　　有个女生看见他点的歌，哇了一声：“古风歌呀，确实很适合。”
　　又咕哝道：“要是黎中原在就好了，还没听过他唱古风呢。”

　　这时不免有人问：“说起来也好多天没见黎中原了，他人呢？”

　　杜争鸣淡淡道：“不清楚。”

　　“哎？你们以前不是天天挂在一起吗，他不来学校的原因肯定跟你说了吧。”

　　“没啊。”他垂下头，再次敲话筒。敲击频率带出一丝烦躁。

　　“不是吧，你们这对儿好基友平时也不续续感情？”陈娇此话一出，立刻引得好几个女生捂着嘴偷笑。

　　这种话听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还觉得挺好玩，甚至偶尔会配合着跟黎中原演戏卖腐。

　　“这不毕业了，都忙得很。”杜争鸣停下敲击，道，“别问了，来个人搭档一下吧。”

　　女生们瞬间炸开锅：“我我！我会唱啊！”

　　李婷婷也跳过来：“别忘了本美女！”

　　“当然带你一个。”杜争鸣跟她整个高三都是同桌，关系自然不错。

　　这就开始唱歌。唱完一首杜争鸣就不唱了，坐回沙发上。

　　包厢有两张大桌子。这桌女生居多，那桌男生居多，说白了就是两个圈子，一个圈子一桌地坐。粗略估计全场得有二十多人。

　　杜争鸣坐在女生多的这桌，并非他非要和女生凑一起，只是确实跟她们关系近一点。

　　此刻见到杜争鸣又被女生们众星捧月地围着，郝帅、崔正侠那桌有几个人眼红了，很不服气，音量故意拔高：“不就长得人模狗样了点吗，别以为自己就高人一等似的！”

　　杜争鸣视若罔闻，坐得挺直。

　　那边刚挤兑完，这边又开始：“也就黎中原才待见他......黎中原性格真好，不知怎么的只跟他特别黏。”

　　“哎，说起来黎中原最近上哪儿修炼去了？连杜争鸣都不知道他在干嘛，奇怪。”

　　回答的声音刻意拔高：“得了吧，就杜争鸣那个冷冷的样子，估计是看毕业了，觉得联系谁都是浪费青春浪费时间呢。天可怜黎中原把他当好哥们儿，在那掏心掏肺，没想到结交了这么个冷血。”
　　几个男生嘚吧两句，见杜争鸣依然毫无反应，自觉没趣，注意力又很快放回玩耍上。

　　谁也没注意，杜争鸣放在桌下的手已紧捏成拳——黎中原把自己当好哥们儿？如果动机真有这么单纯就好了。

　　一打啤酒放在包厢右侧的黑色大理石小桌上，被彩色小灯照得五颜六色。有人唱歌有人玩游戏。有真心话大冒险的，有飞鹰十三张的，输的人不仅是喝酒，还要有点刺激的项目。

　　“陈娇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陈娇大眼睛一眨巴：“真心话。”

　　“如果你在班里男生选一个，最想跟谁谈恋爱？”

　　她啊了一声：“非要是班里吗，我怎么感觉咱们班都是逗比呢。”

　　一群人哈哈直笑，死活让她选一个。陈娇很不好意思，用手指把发稍绕来绕去，绕了很多圈，才说：“那......可能是杜争鸣吧。”

　　杜争鸣侧过头瞧她，搞得陈娇更紧张了。

　　有人问:“为什么是杜争鸣啊？”

　　“感觉.......感觉比其他男生沉稳点儿。”陈娇不好意思得脸都烫了，说出来好羞人啊！而所有人不约而同去看杜争鸣，看他有什么反应。

　　“谢谢你，你也很好。”杜争鸣说。

　　众人失望。他这种反应看太多次了，就没一次破例的。

　　众女生开始围着杜争鸣，让他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杜争鸣正迟疑，就听玩飞鹰十三张的那波男生嚷嚷起来：“亲啊！亲啊！”

　　大家闻声看去，只见一个男生一手拎着只鞋，凑近到嘴边，特嫌弃地飞快亲了一下，随即破口大骂：“操！你大爷的王大鹏，天天不洗脚，鞋子臭成粪坑了。”

　　王大鹏嘎嘎乐道：“攒了十天的量，特意为你准备。感动不？”

　　“感动你七舅姥爷！恶心吐了。”

　　有女生张口结舌：“真狠......”

　　听她这么一说，早就在持续关注女生们的那桌男生立刻沸腾，热情邀请她们加入，说是在场二十多人一起玩，人多热闹。

　　“都放开玩啊，谁不玩就罚吹一瓶啤酒！”为了让杜争鸣也加入游戏，男生们故意喊到。

　　而最不待见杜争鸣的人之一――郝帅还冲他挑衅地扬了扬手中酒瓶，一副“来决斗啊”的嚣张表情。

　　显然，男生那桌是想搞点幺蛾子。

　　他们玩的真心话大冒险是以抽牌的形式选人，每个人选张代表的牌，把所有牌背扣在桌面，翻出谁的牌就是谁。

　　抽了几人后，轮到杜争鸣了。

　　“我选真心话。”他说。

　　郝帅眼珠子一转，拎起酒瓶直接从那桌过来，把瓶子往桌上一磕：“我来问！”

　　酒瓶与大理石桌面相撞，发出巨大的“铛”的一声，杜争鸣看到对方眼睛里不怀好意的闪烁。

　　“说说看，你下面有多长？”

　　杜争鸣皱起眉毛：“......”

　　“啊！郝帅，你太流氓了！”一个短发女同学尖叫。

　　郝帅龇牙一笑：“这不是你老早想知道的吗。”

　　“讨厌！”短发女捂着脸退到后面去，但是耳朵却竖起来不放过包厢内的每一句话。

　　李婷婷想给杜争鸣解围，但被郝帅抢去了话头。

　　郝帅站起来，扫视四周，说：“既然说了要放开玩，那就要展现诚意，不回答就是没诚意，就是不给大家面子，你们说是不是？”

　　说话的同时，他还不忘给其他人打眼色。

　　男生们会意，开始起哄：“报尺寸！报尺寸！”

　　“游戏而已，你不会这么玩不起吧。”郝帅凑近搂住杜争鸣的脖子，“当然，也不能虚报长度啊。”

　　杜争鸣嫌恶，侧身躲开对方，沉黑眸中情绪慢慢起伏。

　　被他挣脱，郝帅很不爽地摩擦双手。刚才搂杜争鸣脖子的时候，小臂碰到了对方那理得整齐的板儿寸，那密实又坚硬的发梢冲着郝帅手臂的皮肤刺去，直扎得他心里莫名的烦躁。

　　都说头发硬的人，脾气倔。

　　陈娇李婷婷在旁边干着急，但这种话题，实在不好插话。

　　“快点啊别磨磨唧唧的，快说啊！”有两三个男生不断附和。

　　“说说说！不然要吹一瓶啤酒！”

　　“不就是个数字么，吹什么啤酒，就让他说！”

　　所谓吹啤酒，就是仰脖子将啤酒瓶倒着拿，并且一口气闷头灌完的喝法，这种喝法很容易让人头晕。

　　长度是不能报的，酒更是不能喝的，喝了气势就下去了。杜争鸣将郝帅的胳膊一把挥开，刷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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