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鹅

　　轻声地哼唱着古老的英国童谣，艾丽丝提着绛紫色带有鸢尾花花纹的裙摆慢慢走进自家后院的花园里，靠近那一小片生长繁盛的紫色花朵，用带着黑色蕾丝手套的纤细手指小心翼翼的将小花掐折放入篮子中，又优雅的提起裙摆转身进入厨房。

　　长期逗留在艾丽丝家中的肥胖野猫像是被少女那如夜莺般婉转动听的空灵嗓音所吸引，原本慵懒的眯起眼睛打盹，此时已跟随上艾丽丝的脚步跳到厨房案板上好奇的嗅嗅那放在篮子中的紫色小花，想要一探究竟。

　　艾丽丝将小花和咖啡豆一起倒入咖啡研磨机中，两者在变成粉末的一瞬间完全融合，沸水冲过滤网，再用调羹轻轻搅拌。像是早已算准了时间，在放下杯子的同时门锁也发出被转动打开的声音，艾丽丝白皙的脸上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一脸兴奋又期待的跑到客厅，笑容却在看到不属于这个家的东西时瞬间凝固。

　　回到家的函睿看到艾丽丝身上的打扮微微一愣，随后便很快回过神来，神情上又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怎么穿成这样？”

　　艾丽丝没有回答函睿的问题，因为她的注意力一直在函睿的身后，她瞪大着眼睛，全身颤抖的狠狠指了指函睿身后那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歇斯底里地质问道：“她们是谁？！”

　　“这与你无关！”函睿厌烦的推开艾丽丝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当他注意到艾丽丝系着丝绒绳的纤细脖子上又有了一个新纹的纹身时，函睿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甚至又从沙发旁站了起来，嫌弃的口气显而易见，“你脖子上那块恶心的东西是什么？”

　　听到函睿注意到了自己的纹身，艾丽丝并没有在意函睿那不好的语气，只是轻轻的抚摸了一下纹身所在的位置，原本狂躁的情绪也趋于平和，她看着函睿，轻柔地说：“这是荼蘼花*，你知道荼蘼花的花语是......”

　　函睿没有兴趣听下去艾丽丝接下来的话，愤怒的情绪突然爆发，不耐烦的怒吼道：“你把自己当什么了？为什么总是在皮肤上纹那种东西！白皙的躯体上不允许有任何瑕疵！你的一切的都是我的！我的东西永远都应该是纯洁无垢的！”

　　艾丽丝静静地看着正对她进行深恶痛绝批判的函睿，双眼又不禁飘到了那两个此时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双胞胎女孩身上。她当然知道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因为她们都一样。

　　那是九年前的一个晚上——

　　函睿抱着满身是血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小艾丽丝，硬抽走小艾丽丝手中紧握着的斧头，在仔细检查完艾丽丝并没有受伤后又紧紧的拥抱住她，嘴里不停地说出安抚的话，待怀中的女孩稍稍冷静后，函睿温柔的抬起艾丽丝的小脑袋，亲吻着她光洁白皙的额头，郑重其事的对艾丽丝说：“这并不是你的错，你有选择自由的权利，并且我们现在是共犯了，别把所有事都算在自己头上。所以，我亲爱的公主，你愿意和你忠心的骑士远走高飞，逃离这让你痛苦的牢笼吗？”说完，函睿竟然单膝下跪，在艾丽丝的手背上轻轻一吻。

　　听到函睿那犹如告白的虔诚誓言，艾丽丝原本一直绷紧的小脸突然垮了下来，刚开始还只是忍耐着微微抖动肩膀，在函睿准备低头去看她的表情时，艾丽丝的眼泪终于决堤般的控制不住流下，像小孩子应有的那样放声大哭。

　　函睿心疼的搂住艾丽丝，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我会让你以后的每一天都只有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艾丽丝也紧紧回抱住函睿，在年仅11岁的艾丽丝眼里，函睿就是那阳光照进生命中的救赎。

　　函睿将满身血迹的艾丽丝清洗干净，为她换上了绛紫色带有鸢尾花花纹的公主裙，再为她戴上紫色小礼帽并在脖子上系上丝绒绳。看着被自己打扮完毕的艾丽丝，函睿不禁呼吸一窒，眼神也变得愈发贪婪露骨，他觊觎已久的尤物终于如愿属于了自己，函睿在心里告诉自己先不要着急，拆礼物最重要的是慢慢剥开的过程。

　　从来没有穿过这么漂亮的洋装，艾丽丝反复在镜子面前看自己，小女孩独有的白嫩细腻的皮肤和洋装更加相衬，兴奋的转过身去看函睿，当看到函睿的眼神时，艾丽丝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然后便红着脸听着函睿越走越近，在她耳边轻轻地喊：“我的公主。”

　　她敏感早熟，却也愚蠢天真，她天真的以为这一切都是苦尽甘来，上帝赏赐于她的甜美果实，却不知那只是伊甸园里毒蛇的引诱。

　　无视掉函睿在自己面前的气急败坏，艾丽丝转身去拿那杯早已煮好的咖啡，若无其事的举到函睿面前，“累了吧，这是我刚刚煮好的，别让它凉透了。”

　　函睿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咖啡以及艾丽丝那张突然变得恬静的脸，最终还是接下了咖啡，皱着眉头喝了一口。

　　艾丽丝看着函睿慢慢喝下咖啡，看着函睿喝下之后捂住胸口、脸色发青，看着函睿一脸难以置信的想要掐住自己的脖子，却也只能无能为力的倒在自己面前......

　　——“舟形乌头”，带有剧毒的蓝色小花，误食之后心脏跳动频率变慢，血压降低，甚至死亡......艾丽丝用穿着黑色小皮鞋的脚轻轻踢了一下地上的男人，她知道，只要她想，杀死函睿简直轻而易举。

　　函睿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童癖，这是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的秘密。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只迷上了那个小时候总爱穿绛紫色鸢尾花公主裙的少女。随着少女一天天长大，函睿慢慢变得焦虑，不是焦虑少女的成长，而是焦虑即使长成大人也依旧为她着迷的自己。

　　不想承认这毫无美感可言的成年人之间的爱情，函睿开始频繁的外出，但每次都败兴而归。

　　开始艾丽丝还在享受着函睿的自我纠结，以及函睿看着自己在身上纹身和穿孔之后充满占有欲的愤怒和嫌恶，但是事情的发展还是慢慢出乎了艾丽丝的意料。

　　函睿似乎是终于找到了停止焦虑的方法，重新开始了狩猎，也许转移注意力最好的方式就是寻找下一个相似的替代品。

　　在函睿又一次带回替代品之后，艾丽丝清晰地意识到，让替代品消失没有意义，所以艾丽丝暗自决定，如果他再带回那些相似的宠物，那么自己就只能让他永远消失了，艾丽丝已经受够了这种折磨，她决定让自己来了结这一切。她知道，函睿现在还是非常的纵容自己，小宠物们的消失都能得到他的默许，更何况是自己迷恋的人亲手煮的一杯咖啡呢......

　　“疯子！全都是疯子！”艾丽丝充满痛苦的捂着脑袋蹲下，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个软弱无能又敏感多疑，被可悲的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母亲。自己的养父对自己有非分之想，非但没有得到母亲应有的保护，反而被认为是自己勾引了那恶心的男人，让自己受尽了他们的折磨。

　　艾丽丝觉得现在的自己和那个愚蠢的母亲别无二致，都爱上了一个恶心的恋童癖，又因为嫉妒之心做出了很多毫无意义的蠢事。这一切又勾起了艾丽丝对九年前的那个黄昏的回忆——手里握着沉甸甸的斧子，来到因为吃下自己加入安眠药的晚餐而沉睡不起的男女面前，就如童谣里所写的那样：

　　丽兹玻顿拿起斧头

　　砍了爸爸四十下

　　当她意识到她做了什么

　　又砍了妈妈四十一下

　　鲜血溅到她的身上和脸上，就像是现在：

　　死了一个男子

　　一个没出息的男子

　　懒得动手把他埋在坟墓里

　　头滚落在床下

　　四肢散乱的在房间里

　　绛紫色鸢尾花的公主裙上溅满了函睿的血，艾丽丝舔了舔粘在手上的鲜血，倒是没有想象中的腐烂味道。

　　等艾丽丝舔干净了手上的血，她才注意到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双胞胎女孩，看来是被吓坏了。艾丽丝走到双胞胎面前，原本缩成一团的两个小家伙竟然立刻一人一只的抱紧艾丽丝的脚，毫不在意艾丽丝那件已经变脏的血衣。仰起眼泪汪汪的可爱小脸，那样子就跟两只小狗一样。

　　“我可没时间管两个小孩子！”艾丽丝皱起了眉头，接着有些苦恼的说：“想要跟着我就要帮我干活。”

　　两个小孩一齐点头，还真有点双胞胎之间的默契。

　　“好吧，小狗们。”艾丽丝从地上抱起函睿的头，走向花园的方向，“现在拿着那堆东西去花园，我们要把它们埋起来用做花们的肥料。洛洛，可可。”

　　双胞胎立刻接受了这个艾丽丝随意取得名字，听话的一人拿起一只胳膊跟上艾丽丝的脚步，俨然变成了艾丽丝的小跟班。

　　艾丽丝将头放进早已挖好的土坑里，嘴里嘀咕着“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然后直起身子，在这九年里第一次毫无忌惮的感受着午后阳光的照射。

　　“以后将由我来继承函睿的一切，就像他的遗嘱里写的那样。”艾丽丝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嗯，就叫‘黑天鹅’吧，和他以前的称号很配。”

　　从此以后，“黑天鹅”不在讨厌阳光。

　　*荼蘼花花语：代表女子青春已逝，也意味着一段感情的终结，爱到荼蘼，生命中最灿烂、最繁华也最刻骨铭心的爱即将失去，是美丽与灭亡的共同体，即“死亡爱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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