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军阀]山海移

　　看似平凡的夜里，有人早已入睡，有人辗转难眠。
　　凌霜华深感自己没用，凌雪华也担心月桃，可她们两姐妹什么都做不了。
　　回到贺家时已快天亮，贺景瑭再三阻止凌霜华去找贺夫人，强调莫俊纬吃软不吃硬。
　　凌霜华一直不便拆穿他的心思，此时也忍不住了：“我知道你想包庇他，可是我能怎么办？贺二哥，月桃也是我的家人！我们一路由南到北，路上多少苦都挺过来了，到了这里也时刻担惊受怕，生怕行事稍有张扬便会惹人厌弃，我们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就算我不慎犯了错，可月桃呢？她做错了什么？！”
　　凌雪华悄悄地抹着眼泪，绑架所受的委屈此刻已比月桃不在的不安。
　　贺景瑭还不容易才控制住情绪激动的凌霜华，保证道：“我再想办法！别慌！月桃不是你妹妹，俊纬不至于把她怎么样，再给我一天时间，若明天还没找到月桃，再找我妈帮忙，好吗？”
　　一旁的程亭筠也劝她，“是啊，俊纬心性不坏，还夸过月桃能干，他不会对一个无辜的丫头怎么样的，至少性命无忧，还说不定明天就放她回来了！此时一激，反倒容易弄巧成拙。”
　　凌霜华心绪难平，但贺景瑭和程亭筠都是一副坚决不让她告状的模样，心里忽地有些冷，又怕被他们说中，真会弄巧成拙，脑子乱作一团，忧心忡忡道：“明天，明天天黑前月桃还不回来，我只有请夫人代我向莫家要人了。”
　　她牵着凌雪华去休息，步子踩得虚，上楼时险些没踏稳，贺景瑭就近扶了一把，她无声地甩开他。
　　贺景瑭对她突变的态度反应迟钝，这才察觉她心中有气，但也没有办法。
　　凌霜华自觉变得客气了，轻声道：“无论如何，雪华没事，今晚我都该感谢你。”她又转向程亭筠：“还有程先生，谢谢你。”
　　程亭筠也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你别担心。”
　　贺景瑭打断他，对凌霜华说，“不说这些了，你快去休息吧。”
　　可是，今晚她怎么还能睡得着。
　　同样难眠的，还有城郊酒店里的莫俊纬。
　　莫俊纬由始至终只想和凌霜华做对，凌雪华被救走后，他无心为难月桃。
　　可放她走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烦躁地点了几次油灯都没点着，最后气得把烟筒也摔了。
　　月桃似乎一点不关心什么时候能离开，见他摔了烟筒，默不作声地躬下身去清理收拾。
　　莫俊纬看到她就烦，一把掀开她：“一边儿去！一副下人样！”
　　月桃老老实实站到角落里，目光停留在沙发前的方几上。
　　莫俊纬察觉她的视线，顺着看去，看到几上的鸦/片膏，斥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好东西？！”
　　她将视线幽幽移到他身上，欲言又止的模样。
　　莫俊纬没意思地往破沙发上一躺，浑身不适地调整姿势，“好奇我怎么还有这东西？这是我私藏的醇正好货，其余的都被他们收缴了，仅剩这么点，价钱够买你几条命了！”
　　她安静地低下头，盯着脚尖不语。
　　莫俊纬不知道怎么处置，干脆让她在角落站着，自己打算在沙发上凑合一下，他实在受不了床上的怪味。
　　他一边想着凌霜华，一边想着贺景瑭，越想越觉恼恨，直到快天亮了才睡着。
　　醒来时不过八点，他只睡了两个小时，月桃一夜没睡，一直站在墙角。
　　莫俊纬一早醒来又看到她，凌霜华贺景瑭的面孔也跟着蹿上脑子，火气顿时又上来了。冷静下来想了想，她已经挨了打受了伤，再把她留着平白给自己添堵，干脆还是放她回去。
　　谁想他大发慈悲，她却不知感恩。
　　她离开后，他才发现鸦/片膏被偷。
　　莫俊纬何曾受过这样的气，一天时间里，非但没让凌霜华受损失，还折进去了自己的宝贝！
　　他只能把这笔帐一并记下，全算在凌霜华头上！她不止心机深重，挑拨离间，还连自己的丫头都不会教！
　　月桃回到贺家时已将近晌午，她艰难地走在大街上，正正遇上贺景瑭派来找她的人。
　　卢丙泰想送她去医院被婉拒，最后开车送她回的贺家。
　　凌霜华同样一夜未眠，看到月桃脸上又青又紫，走路一瘸一拐，顿时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也终于相信了贺景瑭的话，庆幸自己没有弄巧成拙。
　　凌雪华被下了封口令，昨夜回来到现在什么都没说，贺夫人和其他人不知道绑架的事，见此情景只以为莫俊纬为了找凌霜华的不痛快，故意为难她的人。
　　众人陆续安慰了几句，贺夫人知道以莫俊纬的脾气这还算好的，让月桃这几天多休息，并没有将此事看得太重。
　　凌霜华一边替月桃上药，一边自责：“对不起，是我没用。”
　　月桃心慌，连说没事。
　　“月桃，你知道吗，你和雪华不见了，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想到去找夫人帮忙，或者求贺二哥，我什么都做不了......”
　　月桃心中难受，她只是个下人，她的小姐同样无权无势，无父无母，她们都为自己的无能而难过。
　　“月桃，贺家待我们很好了，对吗？”
　　月桃疑惑，不懂她所问为何，“小姐......”
　　“莫俊纬不会轻易放过我，如今，我们在汶北也树敌了，更离不开贺家庇护。”
　　月桃还是不解，止住凌霜华包扎伤口的动作，神色担忧。
　　“月桃，你知道的，小时候我想当医生，却克服了自己的恐惧；后来又学画画，学艺不精；就算来了汶北，也想着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如今看来，一直都是自己想多了。”她卸下一切强硬，缓缓道来，“什么自强，真爱，理想，自由，金妮那么优秀都未能得到，我却还在奢求。”
　　月桃嘴拙，只能说着自己也不知真假的话安慰她：“会好起来的。”
　　凌霜华收起凄凉神色，忽然笑了，点头道：“是啊，相信我，会好起来的。”
　　她埋头继续处理伤势，不再多言，引得月桃心中越发不安。
　　一连几天，月桃都不用干活，有时候是凌霜华照顾她，更多的时候是桐香，因为凌霜华被贺景瑭约出去了。
　　贺景瑭春风得意，仗着帮了忙，时不时就以凌霜华应该好好感谢他为由约她吃饭看电影，约得贺夫人都嫌弃他烦。
　　凌霜华每次都兴致不高，但从不拒绝，贺景瑭已经很满足。
　　在外用餐时，贺景瑭开车偶然路过礼拜六，康纳脱了西装在给门边花卉浇水，凌霜华见一个眼熟的少年正在整顿门口招牌，正欲细看，康纳已经发现她，招手说了声好，她回以微笑，对贺景瑭说想吃辣菜。
　　贺景瑭自然顺她的意，不过还是下车打包了礼拜六的蛋糕，说是给孩子们准备的。门口的少年走进餐厅去了，她瞧了一眼只好作罢。
　　一连几天，他们吃饭看电影，莫俊纬消失了一般，没有一点动静，贺景瑭也不禁觉得奇怪。
　　后来才知，他的包庇没起作用，莫俊纬干的好事先被自家人发现了。
　　莫俊扬精明能干，木材仓库中发生的事最后还是被知晓，尽管有贺景瑭的刻意包庇，他仍查出了事情原委。
　　莫老夫妇都是明理人，失去宝贝女儿后并非一点不怪凌霜华，但不至于把无辜的凌雪华牵扯进来，于是莫俊纬再次被家里人看管起来。
　　莫俊纬赔了夫人又折兵，更是恨得牙痒痒。更可怕的是，禁足家中就表示没有机会接触大烟，他痛苦地意识到，自己将再次戒烟。
　　贺夫人也觉得莫俊纬过分了，虽说莫金妮没了他做哥哥有理由生气，但绑架无辜的小姑娘已经超出了界限。贺显昌在外省忙，她便再三叮嘱贺景瑭，要时刻确保凌霜华姐妹俩的安全。
　　说起这个话题时正是晚饭桌上，贺景瑭当即右眉一挑，狡黠地笑了：“好啊，妈，以后我一定寸步不离霜华身边！还有雪华！”
　　贺夫人厌烦地瞥了自己儿子一眼：“行了，我可没让你成天烦人家，就是出门的时候多让些人跟着就是了！”转而又对凌霜华道，“霜华，以后没事儿还是少出门了，雪华也请几个月假吧，让老师到家里上课一样的。”
　　贺景岚顿时来劲，说她也要在家里上课，贺景霖一听，嚷着说他也要。兄妹俩被贺夫人一瞪，最后老实了，羡慕地看着凌雪华。
　　从头到尾，凌霜华心不在焉，这段日子她总这样。贺夫人不好多说，给她夹了筷子菜。
　　五姨太和六姨太聊起家常，又聊到谭露遥最近订婚了，五姨太顺势就说到凌霜华身上，避开前几天报上关于他和吴丽娜在维纳斯“你侬我侬”的报道。
　　那报上连张照片都没有，一看就是捕风捉影，五姨太看贺景瑭和凌霜华形影不离的势头，当然要推波助澜一把：“大姐，霜华也到年纪了，你看露遥，比霜华还小些呢！”
　　贺夫人不悦五姨太当着众人提这事，贺景瑭却心中叫好，眼神飘向凌霜华。
　　贺夫人体贴问道：“霜华，你确实不小了，心中可有想法？”
　　只见凌霜华才回神似的，见长辈都看着自己，尤其是贺夫人，平静地说：“霜华都听夫人安排。”
　　贺夫人懵了，哪怕她说想深造学业这事都可以缓缓，断没想到她会把决定权交出来。
　　贺景瑭也有些愣神，随即心头涌上喜悦，顷刻压下深究她为何改变的念头，那些都不重要。
　　“既然这样，咱不急，城中青年才俊比比皆是，你慢慢挑。”贺夫人面不改色，无视贺景瑭胸有成竹的模样，“我看亭筠那小子就不错，霜华，你觉得呢？”
　　凌霜华一边给小妹盛汤，一边回答：“我听夫人的。”
　　姨太太们都傻了眼，不明白怎么个情况，贺夫人以为她会回绝，一时间无言以对。
　　贺景瑭没料到贺夫人直接略过他，更没想到凌霜华的回答，顿时怒火中烧，“啪”地搁下碗筷：“你们当我不在是不是？！”
　　他走过去拽起凌霜华，见她丝毫不反抗，心中更气，对贺夫人道：“妈，我也老大不小了，今天跟你讨媳妇，你答不答应？！”
　　贺夫人沉下脸色：“这事你爸说了算，我做不了主。”
　　贺景瑭不以为然，“爸说他不反对，这事儿成了！”
　　没等众人反应，他拉着凌霜华便走，一直来到花园才放开她。
　　凌霜华刚要开口，他制止道：“你闭嘴！”
　　凌霜华哦了声，安静下来。
　　越是这样贺景瑭越气，偏偏拿她没办法，又气又急地来回踱步，等气消了些才道：“俊纬这段日子被家里管着，以后总有放出来的时候，你自己看着办！”
　　凌霜华听懂了他的威胁，却激不起一点怒意，静静等他平复心情。
　　贺景瑭语气柔和下来：“霜华，你觉得我怎么样？”
　　凌霜华回道：“贺二哥，很好。”
　　“很好是什么意思？”
　　她想了想：“很好就是，感谢你对我们姊妹的照顾。”
　　贺景瑭差点又要发火，转念一想，得到她的感激聊胜于无，至少她不讨厌自己了。
　　“感谢，光说有什么用？”他哼哼着不满，半埋怨半讥讽道，“连戏文里的山野村姑都知道以身相许，你说你有什么用？！”
　　“好。”
　　他心尖一颤，不确定地问：“你说什么？”
　　凌霜华眉睫微动，目色冷静：“我说，以身相许，好。”
　　贺景瑭不自觉的地退开一步，上下打量，确定了她是认真的。
　　欣喜与不甘在心中交织，他把心神一定，不见喜色，“记住，是你说的！”
　　凌霜华点头。
　　贺景瑭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就走，凌霜华小跑追上，两人一路无话。
　　他们只在花园里呆了几分钟，得出的结果却令所有人措手不及，贺夫人仍不松口，坚持说要等贺显昌回来。
　　凌霜华无所谓了，安慰月桃别多想，接着说自己犯困，便回了房间。
　　贺景瑭心情复杂，说不高兴是假的，但也没有原先以为的那样欣喜若狂，加上贺夫人从早前就一点不帮他，累积到今天致使他对自己的母亲也有了情绪，只能憋着脾气，在众人莫名其妙的注视下回了房。
　　六姨太劝贺夫人道：“大姐，你看都这样了，就由他们吧。”
　　贺夫人剜她一眼：“别装不知道景瑭和那歌女的事。他倒是会来事，两头都不懈怠，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也就霜华脾气好，但只是现在，以后咋整，要像她母亲的脾气，子弹都得上膛！”
　　六姨太识相地住嘴，不再劝了。
　　对于这婚事，贺夫人反对谈不上，但绝不支持，尤其前几天才听说贺景瑭又和吴丽娜纠缠不清，搬出贺显昌来不是推脱之辞，是她自己也没主意。
　　冬天的月亮更冷了，夜色浸透了空气。
　　凌霜华最后一次旋开派克钢笔，书桌上空空荡荡，翻开日记本静坐良久，最后只写下日期。
　　她想，今天本就是个特殊的日子。
　　收好钢笔和日记本，她锁上抽屉，捏着钥匙犹豫片刻，最后叫周妈搬来烤火炉，抛入其中。
　　她打开衣柜，拨开厚实的冬装衣裙，取出挂在最里边的男士西服，留恋地看了又看，对着镜子穿在身上。
　　衣服是许文礼的尺寸，穿在她身上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般滑稽，她对着镜子里的人笑了，仿佛看到身旁有个伟岸的身影，他也在笑。
　　这个时候，差点什么呢？
　　她想起来了，差点音乐。没有留声机，她轻哼着旋律，和镜中人共舞。一直转啊，转啊，转的头晕目眩，一头栽在床上。
　　宽大的西服包裹着她，轻嗅衣领，明明是搁置到久的新衣，却仿佛嗅到了熟悉的气味，让她安心。
　　她更将西服裹紧了些，蜷起膝盖缩成一团，暖和地睡去。

《[钢琴与长笛番外]黑潮》
一个时代的孤儿，一场时代的悲剧。



《（低仿TVB）线人》
警/察 与 毒/贩，歇斯底里，至死方休



《[民国军阀]山海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