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斋夜话·第一话

　　杨昌宏所在的学校其实不是放假，而是停课了。但家里头父母并不是很关心他的学业，没有细细的问过，他就是想找人说点关于这方面的消息，家里头这上上下下几口人也满足不了他的诉说乐趣。
　　前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照例被做父亲的杨义打了一顿，但托今日生病的福，没有罚跪，但在家里呆着照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八点他吃了早茶就出门了。
　　今天难得有两位同学约他出去，怀里又揣有几个钱，觉得这几日在家里头郁郁不得志都散了许多。杨昌宏两个同学一个叫做李舒，一个叫做沈文。李舒家里头是也是做生意的，平日里在学校的时候也派头十足，沈文父亲是拿死工资的，没有外快可拿，是最穷不过的。
　　三个人一见如故，都觉得对方颇得眼缘，所以私下结拜了兄弟。因李舒最大（且有钱），就是大哥，杨昌宏是老二，沈文老幺。
　　两人都听到了杨昌宏家里头的事情，这事他们也参合了的，帮兄弟追女孩这是分内之事，解决女孩带来的麻烦灌她喝打胎药也在此之列。哪晓得那女子竟然自己自杀了！见到风声不这么紧了，才晃晃悠悠的出来找兄弟去帮他解心中郁闷。
　　说到他们去哪里风流快活以图放松，就不得不提另一个人了，这人叫魏千仞。时下赌博之风盛行，广州大街小巷无不有小赌场，还有一整条街是大赌场聚集的地方，那才是温柔乡、销金窟。魏千仞也是几人的同学，家里头就是开赌场的，他自己是少东家，这赌场就开在这条街上，还颇有规模，名叫‘义丰楼’。
　　魏千仞平时与三人并没有任何联系，点头之交都算不上。说起来也是缘分，魏千仞近日不用上学，就按父亲的吩咐接手了一部分生意，涉及到去李舒家里进一批货物，两人虽无交情，但两年同学打过照面，魏千仞就请李舒带朋友来玩，正逢杨昌宏家摆平了‘荒唐事’，就喊了自己拜把子俩兄弟一起，也有谢杨昌宏一人做事一人担，没将两人供出来之情谊。
　　他哪里晓得，事情发生得太快，杨昌宏当时都吓傻了，哪还论吐出同党？
　　三个人到了门口，魏千仞当然没有出来迎接，不过和门口的护卫说过要来朋友，护卫验明身份之后，给了三人一人100元泥码，方才请人入内。
　　内里中西大菜随时可吩咐，赌场有厨子坐镇，旁边有雅间和餐厅可以进食；喝的酒水皆是精品，一进门三人就选了了免费的酒水，一个人要的威士忌，另外两个要了白兰地。还有个小隔间不停的有女适应出入，为正在押注的客人们取英美的香烟或各种鸦、片制品来。
　　这是三个人全没有看过的场景。
　　魏千仞半搂着一个美女过来打招呼：“这一百泥码是我给同学的见面礼，我另安排了一个女适应给你们，教你们赌式规则，有不懂的都可以问她。三位好好玩。”
　　三个人首先玩的都是规则比较简单的单双，杨昌宏连着三把都赢了，手中的泥码瞬间翻了一倍，另外两个人有输有赢，但总体来讲手中的泥码都少了许多。
　　李舒：“老二这是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啊！”
　　女适应小婉很感兴趣：“赌场得意我知道，情场失意是什么意思？”
　　李舒见了美人，立刻将杨昌宏家里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外人不晓得驱鬼这一茬，杨昌宏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也没有拿出来说。只说到女子于杨公馆门前吊死就没有后续，两人也不关心杨昌宏家里怎么处理的，无非是赔钱二字。
　　小婉久在风月场所，要听的也并不是家长里短，不过是借这个话头摸清楚这三人的家庭情况，以免看走了眼。
　　要说这穿着打扮最好最时髦的，三个人里头还要数杨昌宏。他大姐夫是做布料生意的，又是个大方人。要什么样的布料衣服没有？！由于其大姐夫经常出远门，常带礼物回来。最近这一趟去上海，就给妻弟捎了一块名表。所以一身行头很看得过去，可这人并不是家里头多么有钱，全赖了外嫁女，究其肯本捞不着一分一毫。
　　手上最有钱能撑起腰杆的是李舒，毕竟是自己家里有钱。但他是家中三子，不占长不站幼，自己有是个纨绔，父母一走就是个漏风窟窿，靠得住吗？
　　沈文就是个添头，不算在内。
　　小婉观察了一下午，私心里头更看好李舒，不是别的，纵然最近家里有事，姓杨的脸色也太差了一些，又青又灰，只比死人好个三分，怕是经不起折腾。
　　在赌场玩到深夜，杨昌宏才醉眼朦胧的辞别了兄弟各回各家，他从小在广州这地界长大，路熟得很，闭着眼睛也能摸对地方。今日越走越觉得和往常不一般，路还是那条路，两边却挂起了红灯笼，更奇特的是走了这么久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都说酒壮人胆，果然没错。
　　要是平时杨昌宏只怕吓得屁滚尿流，哭哭嚷嚷求救了，现在不仅没有，还瞪大了双眼，迷迷糊糊继续走。
　　走了不一段，就见着两个人。
　　一个老太婆，一个穿军装的男人。
　　穿军装的男人胸前大开，腰间缠着几圈绷带，渗出来的血都快把绷带染红了个遍，就是这几圈绷带也歪七斜八的，可见是慌乱中系上的。这男人拉着老太婆：“阿婆，你就带我一起去吧。我这还是你那儿子惹起的呢！你怎么着也得负点责任吧？”
　　老太婆眼神闪烁，可是很快就被她压下去了，军装男人正着急呢，根本没有注意到。
　　阿婆：“你浑说什么？不知道是在哪里撞了邪，也能怪到我那早死的儿子身上。我老太婆做了这么久的生意，来来往往的人拜的不拜的都多了去了，怎么就你一个到了霉。浑说也不怕遭报应。”
　　这军装男人被说得轻讪。
　　“我就跟着您，不妨碍。如果到时候大师不见我，我自走就是了，绝不会牵累您。”
　　阿婆也没说同不同意，甩开了他的手，顺着拜帖上的位置往前走。要说她白日里也来过，这地址就是一条断头巷子，可情况已发展成如今这样，容不得她不来试试。
　　这晚上越有异像她心里头就越安定。
　　走了有一会儿，还是那个巷子，只不过并不是断头路，那墙头变成了一座宅子，外面挂着两个红艳艳的纸灯笼，两方石雕，气派的大门上挂着一个牌匾----宝斋。
　　阿婆忍不住快步上前叫门。
　　“哪个在叫门？”
　　门很快被一个小童拉开了，他只露了一个头出来，以手掩面打了个哈欠。
　　阿婆：“是我，请问卫姑娘在吗？是她邀我过来的。”
　　小童：“有拜帖吗？”
　　阿婆一愣，立刻从怀里拿出来捂得紧紧的拜帖，递给小童。
　　“这次一同来了三个呀！都要进去吗？”那小童收了拜帖，又打了个哈欠，并没有等面前惊讶的人回过神的意思：“都些进吧，世道看来是真不好，倒旺了我们的生意。”
　　阿婆和男人尚且不论。
　　只说那杨昌宏，他迷迷瞪瞪跟着两人走了这么一路，见到宝斋的时候酒已经醒了大半。这毕竟是他家里附近，十几年来都是一条平凡无奇的断头路，他早上还走过，怎么可能不声不响的半日功夫就立了这么一座宝斋起来。
　　稀奇得不得了。
　　借着剩下的酒意，他照例远远跟着两人进了这家宝斋，进门之后被一群古代仕女纠缠了好一会儿，且被亲了一口才放开。再后就是石壁画，他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见着了一扇门，推开里头是个宽敞得很的房间，只是这房间有些怪异，四角都是水池环绕。占了整个房间的三分之一，中间的空出有几个椅子，下首坐着的正是刚刚那老太婆和男人，至于上首……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但轮廓很是熟悉。
　　“耶！杨昌宏怎么跑这儿来了，还不到时候呢…快回去罢！”
　　声音也很熟悉---并十分的特别。
　　那上首的女性一挥手，他就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如同一张纸一样飞起来了，转眼便到了杨公馆自己的房间里。
　　说来也怪，自己正在房间里头呼呼大睡。他迷惑着也爬上了床，睡着之前还在琢磨----果然出去好好玩一场是对的，连日来睡觉时总压着自己的东西似乎也不见了。
　　没准能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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