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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气氛……不对?
跟着守门的罗叔走在小径上,齐若虚感觉今日的气氛有点怪,就连四周的空气都没由来的沉重了起来。
或许是罗叔的表情吧!像是出了什么事似的,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小子……」罗叔终于停下脚步,将他拉到一旁树荫下。「你知不知道今天发生什么事了!」这小子的确不简单,上回他狠狠激怒小姐,也是从那天开始事情变得有些失控。
「她──怎么了吗?」不自觉的伸手碰上额头肿胀的瘀伤,上头还让茶杯划出一道伤痕。
「小姐今早到庙里上香,竟然和人起了冲突!」罗叔瞪了他一眼,见他有趣的露出笑容,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还不都是你,小姐最近脾气坏得很,今早居然无缘无故骂庙口那些乞丐游手好闲,好手好脚的不去干活,弄得差点让那些人动手打她!」
脸上笑容快速敛起,他紧张的问道:「她没事吧?」
「没事,一旁上香的几位小姐让护卫阻止那些乞丐,不然小姐就糟了!」罗叔叹了口气,没想到小姐平日安安静静,骨子里竟是这么火爆的性子。
就算看不惯那些好吃懒做的乞丐,有必要这样说人家吗?
「如果不是她爹,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是吗?」他寻思道,每个人总有动和静两面,和她相处这一阵子下来,她总是刻意隐藏属于动的那面,表现得安安静静,像没有脾气一样。
若不是那天让他撩拨到失控,恐怕这辈子她都会继续用那副温婉的模样伪装自己,就像从前为了讨好蓝英,刻意隐藏她鲜活的那面性情一样。
「你知道就好,老爷从前是对小姐太严厉了。」不只是严厉,老爷根本没有给过小姐半点亲情的温暖。
「如果她永远摆出那副木美人的样子,岂不是太无趣了?」看罗叔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现下他的心情倒是大好,她肯将过去被压抑的一面表现出来,不就代表不再被过去束缚了吗!
虽然安安静静和她说着话也有种平淡的快乐,但总让他觉得不够,他想要的不只是这样,他想要一个完整的她,一个会哭会笑的她!
他不要一个故作坚强、故作冷淡的木美人,他要一个真实的蓝梦华。
「哼哼,你自个儿小心啊!」罗叔意有所指,看那天小姐拿杯子砸他,他可不要闹得太过分啊!
「我会小心的。」他微笑,脑中想的是该如何撩拨她,不过要恰到好处才行,一方面引出她活泼的一面,一方面又不能让她气得动手。
这还真难,不过很有趣不是吗?
一个完整又真实的她,这实在太吸引人了,他愿意用全部的时间心血来找出她的另一面。
◎
园子里静悄悄的,蓝梦华坐在桌前誊写琴谱,打算在那不成材的学生到达前,先将给他的琴谱抄写完成。
手上动作一顿,一种奇怪的感觉从背后传来,她能肯定那人到了,说不定此刻他还是带着笑的。那灼热视线停留在背上,让人想假装不知道都难,只是不晓得他想说什么,有必要这样盯着她看吗?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她无奈的停下笔,回头一看果然见到他满脸笑意的站在小径旁。
「罗叔说今日妳在庙前和乞丐打架。」齐若虚笑得开怀,将方才听到的话扭曲一番后拿来激怒她。
「我没有和乞丐打架!」她小脸涨红,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
她再生气也不可能和乞丐打架啊!不过是看不惯那些四肢健全的乞丐坐在庙旁乞食,开口说了他们几句,谁晓得会引起众怒差点让群丐围殴。
「那为何那些乞丐差点动手打妳,妳不觉得自己的举动太过鲁莽了吗?」她愿意表现出自己的脾性是很好,可这未免有些过头了,一个姑娘家胆大妄为到和乞丐挑衅,他真不懂她在想些什么。
「我──」她知道今日的举动是有些无谋,但他这是什么意思?这样严厉的语气彷佛他是她的主子似的,他们之间什么时候成了这种关系。「齐若虚,你在教训我吗?」
她的语气稍嫌激动,若是他仔细听就能够发现,她已经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本性,愿意将属于动的那一面表现出来。
「不敢。」他高大的身形慢慢逼近,刻意俯低的身子给人一种压迫感,直到那笑得有些狰狞的俊脸直靠在她脸侧,才听见他缓缓说道:「妳这样教训那些乞丐,说不准他们一气之下,先将妳打成残废再说!」额上青绿肿包让他的话语更具威胁性,他简直想敲敲她的脑袋,看她的勇气是从哪儿来的。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敢动手打人不成?」她就不信那些拦路乞丐敢动手,他们不做正当营生就算了,竟还敢强拦住人,不给钱就挡着路不给过,世上有这样行乞的吗?
「要是拿碗丢妳就够瞧了。」他指了指额上的伤,有意指她丢茶杯的举动多么危险,那肿包上还被割出一道伤痕。「不怕毁了妳的花容月貌?」
「毁就毁,谁怕他们!」听见他几乎等于夸奖她容貌的话,她心里却没半分高兴,即使她长得再美又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落得这种下场。
「妳到底在气什么?」他哪儿说错了,又惹得她不高兴?
「我讨厌我的花容月貌不行吗!」她气极的朝他喊道,没想到他却笑了起来,还止不住似的把头搁在桌子上。「你笑什么?」
「有人自己说自个儿生得花容月貌的吗?」方才他是夸她没错,可这样的话让人自己说,怎么想都觉得好笑。
「你──」他竟然这样笑她,如果不是他先开头说了一句,她又怎么会顺口说她讨厌自己的「花容月貌」呢!
见他笑个不停,她气得直推他抖动的肩膀。「你还笑!」
「呵。」他岔了口气,好不容易止住笑,这才将脸从桌上抬起。「妳到底在气些什么?」望着她发红的小脸,此刻他已收敛住笑意,脸上专注的表情让人不得不认真回答。
「我气他们不务正业。」见他表情正经,她也正色回答他。
「我爹总说生女儿无用,可我一个姑娘家认真工作,不也能养活一家子吗!那些乞丐四肢健全,为什么不认真挣个活儿?」像是要向她死去的爹证明,这几年来她努力攒钱,也着实赚了不少银两,根本无需用到她爹留下的银两。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他隐约明白蓝英的话伤她有多深,让她这么多年来极力隐藏自己的本性,但她还是忽略了一件事。
「妳有没有想过,那些人不像妳能赋诗文,若没有一技之长,有谁愿意雇用他们?」京里工匠繁多,若没有专精的技艺,要挣个活儿也不容易。
她开始走出蓝英给她的阴影,那也代表她该开始看清这个世界,不该再将自己局限在这个小圈子里了。
「那他们也不该像土匪一样,硬是拦路不让人过啊。」就算她不了解民间疾苦好了,但那些乞丐未免太过霸道。
「既然如此,妳坚持不给他又能动手抢妳吗?」不是他息事宁人,那些乞丐若不从根本解决,和他们相互叫骂又有何用。
然而天下之大,这样的问题是永远难以解决的,即使在太平盛世,又能少得了这样的人吗!
「你这样说根本是姑息养奸,他们本来就该找个正当营生。」
「照理来说该是如此没错。」她大概不知道有些人天性懒惰,若是能够不劳而获,舍弃廉耻之心也无妨。「但妳能保证替他们找到正当营生后,他们就能老老实实的干活,一点也不会心存侥幸吗?」
他收敛起闲散的态度,脸上虽还带着淡淡笑容,四周的气氛却有些改变了,空气彷佛因此沉重了起来。
「人本来就该脚踏实地、自力更生,这样有什么不对?」她反驳道,不相信有人会宁愿乞讨度日也不肯好好干活。
「妳的意思是给江洋大盗一份薄田,他们就愿意洗心革面,从此改过向善?」他只怕再这样下去,她有一天会因为有勇无谋而送命。
「这……」她咬着唇,苦苦思考他说的话。
照理说来有太平日子可过,应当没人会去当强盗才是,但这世上偏偏有人因贪念作祟,硬是要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世上有千百种人,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脚踏实地,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妳想的那么有骨气。」齐若虚淡淡对她说着,别人的闲事他管不着也不想管,但他不能不让她看清世上黑暗的一面。
他怕麻烦,他讨厌麻烦,现在却有些反常的开导她,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代表什么,他把她当成自己的人,一点也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你宁愿独善其身是不是?」如果他有能力帮助那些人,她还是怀疑他不会愿意伸出援手。
「别人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这才是他的本性,他根本就不愿多事把麻烦揽上身,但花了五年的时间醒悟原来他是在意她的,也因此不能不管她。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么多?」如果说「别人」的闲事他管不着,那她又是他什么人?
「我──」他在意她,但现在还不是向她表白的时候……
「你怎么?」她逼近他,感觉此刻他连平日轻松的姿态都完全收敛起,似乎为了什么变得全身紧绷。
她在意他的话,心口剧烈跳动更是让她无法控制,她想知道他的话究竟有没有另一层涵义……
「我只是想告诉妳,不要因为妳爹的关系变得力求表现,没有人会嫌妳哪里不好──」待他发现时,他已经说了她最不想听的几句话。
他本不想说这些的,只是在她的逼近下,他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只好随口找了另一件事敷衍过去。
「齐、若、虚。」她冷眼瞪他,没料到竟会得到如此不中听的答案。她和她爹之间的事没有他说话的余地,现在他这个「别人」凭什么管她的私事?「我的事不需要你多嘴。」
她断然离去,感觉自己此时紊乱的心情实在不适合和任何人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话和她的期待相距太大,所以才会让人感到如此愤怒?
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让她好好弄清楚,为什么自己竟会对他抱有期待。
天!他说了什么?
看着她绷紧背脊离去,他知道自己又一次惹火了她,只是这一次实非他所愿,他为什么总在无意间踩着她的痛处?
原来他很傻嘛!只要一遇上她,那个淡然处世的齐若虚就会失控,他一点也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冷静。
方才她才靠近,他就觉得自己再也无法保持笑容,就连身体也不受控制的紧绷起来,几乎是自我保护的,他脱口说出她最不想听的几句话。
「要命。」扯出一抹笑,他不知自己怎么还笑得出来,只是习惯性的先将保护自己的面具戴上。
该怎么办呢?
这一次可得想个办法让她息怒才是,现在该烦恼的已经不是她不生气,而是她太生气了!
◎
多日未见几名友人,当他踏入聚会地点时,着实感觉到几道怨毒的眼光,分别来自他最好的几个朋友。
「你来得正好,钱呢?」陈璧掷下手中画笔,俊秀的面孔看来有些憔悴,应是许久没有睡好了。
听见陈璧连闲扯几句都懒,齐若虚讶异的微微挑眉,将手中袋子递出,小心翼翼的挑了角落的位置坐下,希望不要有人过来打他一顿才好。
这几日他们分别从线人处得到消息,说是失窃名画中的几幅已经有了消息,不过想从黑市买回的价钱着实不低。陈璧为买画的负责人,大伙儿约好今日把手边的银两通通交出,看能买回几幅画,不够的再想办法筹钱。
「就这两百多两?」点算了袋子里的银两,陈璧不相信的问道,这小子总不会只有这些钱吧!
「你以为我一年的俸禄有多少?」齐若虚露出笑,看着陈璧惊异的表情,莫非以为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出身巨富之家不成?
「就算你一年的俸禄只有几百两,五年下来不会只存这点银子吧?」还是这小子根本没有储蓄的观念,平日里有多少花多少?
「只有这么多。」无辜的朝友人一笑,齐若虚这才感到有些难为情。他没有家累,平日里爱花多少银子就花多少,确实没什么储蓄。
「算了,不够的我会想办法。」陈璧摆了摆手要众人别介意,反正他原来就有多出一些的打算了。会向众人拿钱,是怕大伙儿尴尬,不好意思全让他一个人出。「你啊!到时候怎么养老婆……」
齐若虚又笑,这回心里倒是真的开始紧张了。
他从没想过终有一天会成亲,更别说打算怎么养家了,他在家里当三少爷当得好好的,和蓝梦华一个孤女的处境相差甚远。
往后若有他们成亲的那天,他要养的可就是一个家了。这该怎么办才好,他可没有脸继续吃穿爹的!
「光玉,你说养个家要多少银子?」他一年的俸禄确实只有三百多两,更别说爹还没有分家产给他们三兄弟,到底大哥二哥是怎么养家的呢?
「我算算──」陈璧的思绪转了转,他出身豪门大家,还没进京前家里一个月的花费总要几百两,就算齐若虚家仆不多的话,他的俸禄也还不够啊!「少说也要七、八十两吧!」现在住在岳丈家,陈璧将全部的薪俸交给妻子,自己的花用都是老家送来的。
一旁众人听见陈璧的回答不由得瞪大了眼,各自交换了几个眼神,又有趣的将视线移回齐若虚身上。
「七、八十两啊……」齐若虚低头沉吟,没发现其它人怪异的神色,像陈璧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似的。「我先走了,有事让人过来说一声。」毅然起身,他得想想该怎么办才好,往后可不能让爹接济过日啊!
没想到要这么多银两啊!猜想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儿,平日家里众多奴仆,再加上吃穿用度,没有些本事还真养不起妻儿。
可是到底该怎么赚钱呢!
他可不好拉下脸去问大哥,这得好好想办法才是……
众人看着齐若虚忧愁离去的背影,一直到他走远后才放肆的大笑起来。
平日里看齐若虚奸诈得像鬼一样,没想到这么不食人间烟火,陈璧随口唬他也信,真要七、八十两的话,一个月要饿死多少官员了!
「光玉,有你的!」李凯风抚掌大笑,没想到陈璧却是一脸不明白的表情。
「我可没有骗季实,你们那是什么表情?」陈璧看着众人像看到什么稀罕事,一个个对自己摇头叹气。
最后是段弘景受不了,这才开口解了陈璧的疑惑。
「光玉,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陈家是豪门巨富吗?我和娘子一个月也用不了十两银子,你这回可吓坏季实了。」他们一对小夫妻加上几个家仆,一个月还用不上二十两。
众人还不知道这数目是陈璧精简数倍后,才推敲得来的数儿,要照他老家的用度,一个月几百两银子跑不掉。
「有什么关系。」杜谨言缓缓开口道,只见众人都一脸高兴的附和他。「那家伙从来没什么烦恼,这回刚好让他烦个够。」
哼哼,他们都很有兴趣看那不知人间疾苦的人怎么赚银两啊!
◎
夕阳斜照,两道人影聚在一处空荡的宫殿中,趁着此时不会有人经过,两人交换着几日来的情报。
「你确定那浮生若梦就是齐若虚?」男人的声音略显沙哑,微驼的身影拉长在脚边,看得出此人年纪不轻了。
「应该是他没错,前几日我躲在窗下,他们不晓得在说什么四君子、春晓图,还有什么钱凑齐了没有……」回话的人声音尖细,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胡渣,一边掐着手指比画着。
「应该?」老者的声音嘶哑,不太满意听到的回答。「这事儿我会查清楚,你继续打探他们的消息,什么小事都别放过。」
「这当然,咱们俩可是在同一艘船上,不过王大人那儿?」
「他的事我自有打算。」老者瞇起眼,心中有了最坏的主意。
「齐若虚不是想威胁咱们的话,怎么会写那本四君子,不过事情要是见了光,他们几个也脱不了干系!」白面男子哼了两声,尖细的声音再度响起。「王大人敢把事情说出去,是不要那四个丫头的命了!」
「我说了我自有打算!」老者眼中精光一闪,白面男子不敢再放肆,只听得耳边传来:「弄清楚他们在凑什么钱,事情要真见光,他们通通得给王轩陪葬。」想用这件事威胁他,门都没有!
◎
琴弦断了。
她木然瞪着琴身,不晓得自己怎会犯下这样的错,以她的琴技若非心神不宁,怎么可能连断两弦。
他不在,已经五天没有出现了。
那日他无心的一句话,让她气得转身就走,也是从隔天起蓝府就失去了他的踪影,原先那个风雨无阻的齐若虚不再出现,隔日只有一名齐府家丁送来口信,说三少爷近来公事繁忙,这几日恐怕没空过府学琴了。
就这样,他就这样失去了消息,那天之后没再有人送来半点信息,一切恢复到他未出现之前。蓝府如同过去五年般平静,她却觉得四周空荡荡的,彷佛什么都不对劲似的。
只是少了一个人,就让她发现原来蓝府这么寂寞……
如果不是那个人在她心里的份量太重,怎么会只少了他一人,就像什么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让她连续几日静不下心,不管做什么事都会出错。
他会不会从此就不来了?
心头抽痛了一下,她为什么这么在意他,莫非早在不经意间,他就在蓝府、在她心里留下太多影子,所以她才会这样若有所失……
是不是她本来就喜欢他?
随着这个念头冒出,她开始了解到这几日为什么会心神不宁,如果说早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就喜欢上他了,或许这些日子以来她失控的反应就有了解释。
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会是这个对她三次拒婚的男人呢!
这一切是不是她自作多情?
如果他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在街上强拉住她,还千方百计的向她学琴,但如果他喜欢她,为什么上次不把话说清楚,反而要惹她生气?
「小姐,齐大人来了!」
耳边传来画情的声音,心湖不由得因这句话翻搅了起来。
她看向绷断的琴弦,一时间不知该惊还是该喜,究竟他对她怀抱着何种看法,自己对他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现在这一切都还说不清楚,他偏偏挑在她刚有醒悟的时刻到来!
她到底喜不喜欢他?这下她真的弄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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