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梦（清）

　　转眼，已到了初一，在表哥的陪伴下，我度过了一个安静却不冷清的除夕，心里，越发依赖他了。
　　那日，在我的形容下，表哥告诉我说，黄昏中在御花园遇到的女子，竟然就是我的亲生姐姐凌愫。我这时才慢慢的回味过来，记忆里的她，依稀是一个高傲的孩子。的确，她是有高傲的本钱的。拥有如此娇美容颜和显赫家族的孩子，都有像她一般的目空一切的毛病。
　　只是这个人是我的姐姐，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的惋惜——这样一个还稚嫩的女子，在人情比纸薄的宫中，也不得不用伪装和冷漠掩饰自己了。
　　“凌儿又在发呆了”一日，我正用手托腮，愣愣的跑神儿，头顶突然传来表哥的声音，在这个等级分化严重的宫中，肯这样叫我的，只有表哥了，连水心都变得生分，天天格格长，格格短的，摆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样儿，看得我心里极度不爽。
　　“凌儿在想什么？”他看我懒懒的，很没精神的样子，就坐下来，颇为担心的摸摸我的额头，又碰碰自己的，喃喃自语道，“不热呀，凌儿，你不舒服哪？”
　　“表哥，只有你对我最好。”我忽然闷闷的说。
　　“怎么了？是不是老十一又欺负你了？别气了，这小子八成又是皮痒了，表哥帮你收拾他。”
　　“没有，小小表哥将宜妃娘娘的花瓶打碎了，还是我给他求的情，他总会老实那么一两天的。表哥，你别猜了，没什么要紧的，你渴吗？水心出去了，你也不是外人，自己倒茶喝吧。”
　　“凌儿，你要是这样说，就是真的有什么事不顺心，是因为愫儿吗？”他倒是不在意我的无理，用饱含关心的语气道出了我的心事。
　　“我表现得有这样明显么？”我睁大了眼睛，，对上了他平静如波的瞳仁。
　　“没有，凌儿也不要恼，愫儿就是这般的清冷性子，待人接物也是淡淡的，你慢慢习惯了就好。”
　　“可是，我觉得姐姐并不喜欢我。”我厥起嘴，几乎是在向他撒娇了。
　　“怎么会呢，凌儿聪明伶俐，可爱大方，宫里见过你的人，没有不喜欢的，表哥一两天没见到你，就怪想的，这不，巴巴儿的从府里跑了来，没想到你这凌星阁的主人就是这般待客的。”
　　“嘻嘻，还是表哥会安慰人，我真像说得那般好么？”我不忍再让他担心，就收起了忧虑，摆出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你这个小东西，变脸比翻书还快”
　　“表哥，家里收拾得怎么样了，你按我说的做了么？”我们都掩埋了不快，捡一些轻松的话题来谈。
　　“自然是快好了，凌儿的点子也用上了，明年一二月间，请凌儿大小姐第一个去做客。”
　　“嘿，都在啊，五哥吉祥，小小凌儿，赶紧到杯茶给爷！”小小表哥倒也不客气，从不拿自己当外人.
　　“小小表哥这是从哪来？”我递给他一杯茶，问道。
　　“书房。”真是言简意赅。
　　“呸！爷怎么喝茶都塞牙！”小小表哥看起来相当不爽，也不顾皇子应守的道德礼仪规范了，直接用手把茶叶从牙缝中抠了出来。
　　“咋啦？”适当时候还是要表达一下革命战友的情谊。
　　“孙子出题难，儿子阅卷严，爷我不会做，回家去种田！”小小表哥将茶杯重重的摔在桌上，眼睛里这就要喷火了。
　　“老十一这是又被师傅斥责了？”表哥侧着身子，像是安慰般的拍了拍小小表哥的肩。
　　“可不是……爷我今天差点儿没见了血，师傅真是太狠了，要不是我像杀猪似的嚎叫，还不知得多挨多少板子呢！”小小表哥扬了扬他微肿的手掌，怒气冲冲的说。
　　“不怕不怕，你的皮不是比城墙拐角还厚吗？”我半开玩笑的说。
　　“小小凌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爷我现在正是不爽利的时候，你不仅不说两句好听的，还这么戏弄爷，你这样就好比……就好比爷在屋外头受冻，你不送炭也就罢了，还把四哥给我叫来了，这不是大雪天儿里送冰刀嘛！真是，不跟你罗嗦了，五哥，下午到马场去吧，弟弟我今天气儿不顺，您陪我遛遛马。”小小表哥看来真是受打击了，撂下话后，扭头就走，他瘦小的背影还有些垂头丧气。
　　“小小表哥就是太贪玩儿了，要不然肯定很优秀。”
　　“凌儿这时又为他说起了好话？”温柔王子又是习惯性的将我抱到了他的膝上。自我五岁第一次见到表哥起，他总是喜欢抱着我，而我也乐得享受着这种亲密。“凌儿也没少带着老十一疯吧？”哎，为什么不管我从哪个角度看表哥，他都好像在对我笑呢？
　　“那还不是因为表哥和小表哥都不理人家！”果然，表哥对我这楚楚可怜，潸然欲泣的样子完全没有防备，只得又败下阵来“是表哥不好，凌儿别伤心了，这样吧，晌午过后就带凌儿去骑马好吗？”
　　“表哥……有没有人告诉你……（下一句绝对不是“有没有人能告诉你，我很爱你。”）”我将头搁在他的臂弯里，有些颤颤的开口。
　　“凌儿莫怨了，凌儿莫怨了，”见我又有想哭的趋势，表哥手忙脚乱了起来。
　　“表哥……有没有人告诉你……我学过变脸？”我将脑袋探出来，给他一个灿烂的，大大的微笑。
　　“你这小捣蛋精！看我不好好的收拾你！”表哥半抬起右手，作势要打我。
　　“嘻嘻，表哥才不会把凌儿怎么着呢！”我可是吃准了这一点，我家表哥最好了，从来舍不得对我说一句重话，如果是四阿哥，我才不敢这么没大没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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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家马场真是气派啊，都可以算成一个小型草原了，我不停的走走看看，像个刚进城的乡巴佬。
　　“凌儿仔细点儿脚底下，这其实还不算什么，等哪日你有机会去木兰围场，才能真正见识到‘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壮丽景象呢！”表哥在我耳边体贴的解释，他嘴里呼出的热气抚摸着我的垂发，痒痒的，他好听的嗓音使我的思绪有暂时的迷乱。
　　忍不住斜着身子用眼睛描摹他的侧脸，真是完美啊！精致的五官，却丝毫不显女气，挺拔的身材，直若青松，且正是葱郁年华，他周身还散发着一种壮志凌云的气概，这样如谪仙一样的男子，竟让还年幼的我有些意乱情迷。
　　可惜身边还有这么多太监仕女，在我们的二人世界中插进了N只脚。
　　“凌儿，怎么了？又不舒服么？”表哥或许是察觉了我的异样，将他放大的俊脸凑到我的身前，让我心中一颤。
　　“没什么，表哥，今天既是来了，就得玩儿的高高兴兴的，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可一定要教会我骑马。”我微微的晃晃脑袋，驱走了心中的杂念。
　　我们一路说笑着踏入了马场，却发现里面现在热闹着呐，集聚了许多的皇天贵胄，看来耳朵根子又不能清静了。
　　表哥俯下身子，轻声对我说：“凌儿去跟愫儿道个吉祥吧，她眼下跟太子在西场。”
　　“嗯。嗯？太子？那你也要去给他行什么君臣之礼?”
　　“嗯。”我拉着表哥疾走，怎么好的套近乎机会，可不能放弃了。
　　“凌儿……”
　　“干吗表哥？你怎么不走啊？”
　　“愫儿在西场，可你现在正是往东走。”
　　“五哥，我早就见怪不怪了，这种南辕北辙的事儿小小凌儿可不知干了多少次，上次不就因为走丢了而得了伤寒？用她自己的话说啊，就是‘超级大路痴’，她竟连东西南北也是分不清的，这在大清朝可算少见的了。”小小表哥不知是从那个缝里钻出来的，不仅吓了我一跳，还爆我的猛料。
　　“真的么？”表哥听了这话，眉头紧皱了起来，不知在思索什么。
　　“可不是？”小小表哥这是在等着看我挨批呢！亏我还把他当兄弟，落井下石的家伙。
　　“表哥，”我的笑容开始有一点点僵硬了，“你可别像姑姑一样不让我出门，我天天闷在凌星阁，会憋出病的。”真怕表哥也限制我人身自由！要真是这样，那待在宫中岂不是太没意思了？还不如卷着铺盖回家呢。
　　“凌儿，过两天我再派两个人跟着你。”表哥给我了他的答案。
　　“不要！”我的反应十分激烈，“我才不要被人监视呢！”
　　“那……凌儿要是找不到路，又没有可问的人，就得乖乖的呆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表哥去寻你，好么？”表哥像是下了多大决心似的，作了最大的让步。
　　“嗯！”听到这，我喜笑颜开，好喽！又能肆无忌惮的摧残御花园中的花苞喽！又能跟各位尊贵大人物来个偶遇喽！（主要对象，44，小13）
　　大概是我的表情十分yy，表哥只能耸耸肩，小步向前走。
　　小小表哥没看到好戏，也是兴致阑珊。
　　“给太子爷请安，太子爷吉祥，姐姐吉祥，凌潸给姐姐请安。”我对着自己的亲生姐姐，行了个礼。表哥也对着他那太子亲哥行了个毫不马虎的大礼。
　　“起吧。”太子淡淡地说，我看他这样不像太“暴戾”，难道是老学究们的误传？“五弟和凌澘一定要玩儿好了，不要太拘束。”
　　“嗯。”不会是个女版四阿哥吧？只知道“嗯”的？
　　我抬起脸，细细的观察起姐姐和太子来。
　　姐姐的容颜与我有六分相似，也许三四年后我长开了，也会拥有那般的柳叶眉杏仁儿眼，翘鼻樱嘴的吧？只是，我的脸不会像她一样，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雾，让人看不清她的眼，摸不清她的心。
　　可我不得不承认，我未来的姐夫绝对是命犯桃花，笑拥美人。
　　太子白白净净的，要是我对他没有偏见，就该觉得他是属于那种不善言谈的，有些羞涩的男孩子，他的五官没什么太出色的地方，典型的老好人儿脸，但睫毛却长长卷卷的，真是让我羡慕。
　　我们又在一起闲谈了一会子，小小表哥好像和姐姐不对盘，显出了不耐烦的样子，表哥怕他快言快语，惹出什么乱子来，就匆匆牵起我的手，向东场走去。
　　“十一爷！”路上，有个莽撞的小子闯了出来，没大没小的撞了一下小小表哥的肩，他吃痛，低呼一声。我没看清他的长相，只是觉得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他真是显得过分魁梧。
　　随后，他俩勾肩搭背的一边儿哥俩好去了，表哥笑着解释“这是纳尔苏，日后的小王爷。”
　　纳尔苏，纳尔苏？听起来好耳熟……应该也是个历史人物吧？是谁来着？
　　纳尔苏，纳尔苏……想起来了！曹雪芹的姑姑！元妃原型的老公！
　　原来还是这样的一个人物，不知曹家小姐相貌如何，这小子有没有艳福？
　　今天真是走运，又碰见了几个在历史上写下过“到此一游”的大爷。
　　到了地儿，开始正儿八经的练习了。
　　……一个时辰后。
　　“三三！你也在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看来小尾巴十四也跟了来。
　　“嗯。”我也会装冷，不就是惜字如金？
　　“你在干什么？”小十四嬉笑着给表哥打了个招呼，又将注意力转到了我的身上。
　　“练习。”
　　“练习什么？”十四拍了拍表哥专门为我准备的纯白小母马，好奇地问。
　　“练习上马。”因为一直没有什么进展，尽管表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安慰我说不碍事，可我还是有些沮丧。
　　“三三……上马，还用练吗？”
　　“可不是！”天不遂我愿，小小表哥“抛弃”了纳尔苏，跑过来添乱。
　　“你们！”我气结。
　　“你们两个清静些，凌儿是女孩儿，年纪也小，对这些自然是不在行的，”虽然因为我的笨拙，表哥一直没有机会独自撒欢儿，而且我这个让师傅头疼的徒弟实在是拿不出手去，小小表哥说的也是实情。可不管谁对谁错，表哥都是站在我这边的，不感动才是假的。（何况我家表哥还一表人才。）“老十一，我记着你第一次上马的时候死活非要赖在额娘的怀里，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真有这事儿？”小十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这个……好汉不提当年衰……”小小表哥红了半边脸，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
　　“可小小凌儿这样儿跟八哥那一身臭功夫正好配对儿。”小小表哥反击着，还不忘怨恨的瞪表哥一眼。
　　“话是这么说，可别让九哥听见，宫里谁不知道他跟八哥最好？”十四插嘴。
　　原先听小小表哥说八阿哥的坏话，我还有些不信，现在小十四也这么说，表哥还没反驳，看来事实如此——八阿哥真是技不如人，重文轻武。
　　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可不是一般的好啊，其实想想，八阿哥是不错的夫婿人选，老爷子曾经暗示过我，宗室里的格格一般都会嫁给皇子做福晋，（只是宗室里的格格，像什么兆佳，舒舒觉罗，西林觉罗都不算。）像那种没有关系没有门路的，也可能被指到蒙古。老爷子同时也拍了胸脯保证，凭我跟他的关系，我大概就是上至五阿哥（四阿哥及以前的都娶亲了，以我的身份和老爷子的实力，是绝对不可能给人家当小老婆的。）下至小十四（清朝比较流行姐弟恋）这几个阿哥的嫡福晋。
　　表哥我不能嫁吧，虽然他很宠我，我也很喜欢他，但真的是哥哥妹妹的那种喜欢，我怎么能嫁给自己的哥哥呢？再说了近亲结婚对下一代也不好啊。
　　同理，小表哥（九阿哥），小小表哥（十一阿哥）也被我排除了。
　　按顺序来说，七阿哥也不可能（六阿哥在很小的时候就死了），他再怎么优秀也是个瘸子，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十阿哥交情浅，十二阿哥交情更浅，我倒是想跟十三阿哥攀关系，可人家又不搭理我……
　　再看看八阿哥的硬件条件——长得帅，有才华，跟我们的关系近，而且是我喜欢的那种儒雅温和的类型，更重要的是——
　　八阿哥未来的嫡福晋是郭络罗氏，明尚额驸的女儿，安亲王的孙女儿！
　　如果有一天，你不用午夜十二点对着镜子削苹果也能知道自己未来的老公是谁，而且他是一个没有缺点的完美男人，恰巧你们两个人还都见过面，彼此的印象都不错，那还考虑什么？为什么还要在嫁人之前爱上别的男人让自己受伤害？
　　当然，我这些奇谈怪论是建立在两个前提条件的基础上的。
　　第一，我一定会嫁给皇子阿哥，而且做的是嫡福晋。
　　第二，没有凌愫。
　　可惜，这两个前提条件一个不成立，另一个存在着很多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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