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在下[重生]

作者:一颗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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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



      夜色深沉,晚空如同被一只巨大的黑色的手笼住。

      无月,无星。

      时何弱跟着狱卒的后头,一步步向着眼前的通道深处走去。

      “公子慢慢聊,小的就先告退了。”

      时玉守一下子从床上坐起人来,但当他看清来者是谁时,又很快躺回了榻上,面朝内壁:“牢狱潮湿肮脏,你这高贵的二公子还是赶紧回罢。”

      时何弱沉默地站着。

      时玉守等了半天听不到身后人离开的声音,不由地恼了,转过身来,不耐道:“你问甚么我都不会回答你的,快走罢。”

      “我不想问你甚么。”时何弱摇了摇头,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我是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时何弱递过信,转身就走,但才踏出了一步,就被时玉守给一把拉扯了回来,时玉守抓紧时何弱的手腕:“与子书?父亲给你的?他甚么时候给你的?安州那边有消息了么?战况又如何了?”

      时何弱抬起眼望着时玉守,并不发一言,只是再次沉默地摇了摇头。

      “你摇头做甚么?我要你说话你听不懂的么?!”时玉守怒极,索性一把狠狠地勒住了时何弱的衣襟。靠的近了,时玉守很快就发现了时何弱脸上的异样的地方。

      “你的眼睛为何肿着?为何红着?”时玉守变了音调,随即更加疯狂地来回拉扯着时何弱的衣领:“你说,你快说!父亲他到底怎么了?”

      时何弱依旧固执地不肯开口,时玉守顿时作了狂,将时何弱一把按倒在地上,拳头像雨点般密集朝时何弱身上不客气地招呼过去。

      起先,时何弱只是躲避着并不还击,可时玉守却像疯了一般地乱打乱扯。

      时启章的死对于谁都是无法承受,而时何弱与时玉守更是急需一场发泄。

      地上的两人扭做一团,厮打不休。

      “死了!爹他死了!你听清楚了吗!”时何弱左手将时玉守按在地上,右手高高地举起握成一个拳头,赤红了眼嘶吼道。

      “父亲死了……?”时玉守躺在地上,神情显得十分惘然。

      过了一会,时玉守又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时何弱一把领起时玉守的衣领,一口牙险些气得咬碎:“你笑甚么?爹死了你很高兴?”

      时玉守笑得更开怀起来,他望了望时何弱高举成拳的右手,面容顿时变得扭曲而狠毒:“时何弱,我娘害死了你娘,我曾几次三番地想要弄死你,你心里就一点点都不恨么?嗯?”

      “哈哈哈,都说你心善。心善甚么,依我看你时何弱就是个懦夫,软包!”时玉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继续道:“看到我的脑袋了么?有本事你时何弱就把这拳头冲我脑袋砸下来,你砸啊!砸啊!”

      时何弱的性子本就冲动不易受控,眼下时父牺牲的事更是让他一腔悲愤无处宣泄,情绪处于随时爆发崩溃的状态。

      时玉守此时激他无疑是自寻死路——只是这条死路是时玉守自己选的,故意选的。

      呼呼的拳风袭来,时玉守闭上眼。

      耳朵被震得生疼,地面在发颤。

      “你……”时玉守睁开眼,只看到单膝跪在地上,发丝已经散乱,拳头狠狠砸在地上的时何弱。

      血腥的味道在空气里迅速地弥漫开。

      “二哥……”时何弱慢慢地抬起头来。

      乱了的头发使时玉守看不清时何弱的神情,只能看到时何弱一只亮亮的湿湿的眼睛,时玉守一瞬间觉得心被用力拉扯了一下,有些疼。接着时玉守听到跪在地上的时何弱用极其平静的语气,极其缓慢的语调说了一句话。

      “你我兄弟之情从此断绝,你好自为之罢。”

      时何弱左手撑着地一点点站起身来,而后再也没有半分犹豫地走出了大牢。

      右手的疼痛剧烈而分明,血液大量的流失让时何弱头晕目眩,脚步虚浮。

      时何弱咬了咬牙,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快到了,快到了。”

      不知走了多久,时何弱终于到了发现徐大尸体的深坑。

      在黑夜的笼罩下,黑黢黢的坑看下去好像没有底,就如同吃人的恶魔的嘴巴让人心生畏惧。

      时何弱只看了那坑一眼,便纵身跳了下去。

      这样的夜实在太黑,实在太静,叶紫苏害怕地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她提着竹篮子,一步步地往前走。

      小小的火堆被升起,叶紫苏一边将纸钱扔进火里,一边哭泣着:“我求求你了,不要再缠着我了……我真的快要疯了……放过我罢,放过我罢……”

      “嘶!”叶紫苏一个没注意,右手的食指便被火烫着了,她刚举起右手想要看看伤势如何,却忽然听到了深坑里不断地有声音发出。

      叶紫苏一张小脸顿时惊得半分血色也没。

      “徐大……徐大来找我索命了!”叶紫苏慌乱地爬起身来,想要逃跑。却听得深坑里传来清晰的人声。

      “你已经害我死过一次,现在你还想再害死我一次么?”

      “不,我没有!我没有!”叶紫苏抱住自己的头,痛苦地叫喊道:“是你,是你自己害死你自己的!你若不对我起歹念,我又会仓皇逃走,你若不执意追逐我又会掉入这深坑之中?这深坑又不是我挖的,我哪里害你了?我原本是一片好心看你因脖子上的上失血过多而晕倒在雪地,故而施术救你。然而却不想你恩将仇报,反过来竟要对我做那禽兽之事……”

      “原来竟是如此的么,这样说来的话,那禽兽当真是死有余辜。”

      时何弱此时不再装着腔调说话,因而叶紫苏很快便认出了是他的声音。

      “白公子……怎么是你?”叶紫苏提着灯笼走到了深坑旁。

      “嗯,是我。叶姑娘。”时何弱笑了笑,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叶姑娘,夜深了早点回去休息罢,以后不要再一个人来这里了。给那样的畜生烧纸钱不值得的。”

      “那白公子你呢?”叶紫苏登时急了:“白公子你怎么好端端地就掉到这里来了?不行,我得想办法拉你上来!”

      “不要!”时何弱喝住叶紫苏:“不要拉我上去。”

      “叶姑娘,你应该知道我为甚么会在这里。”

      叶紫苏白了脸色,咬着下唇,泫然欲泣:“刚刚那个人是你?”

      “嗯。”时何弱颔了颔首,低声道:“对不起叶姑娘。因为这件事牵连到了我的亲人,所以我……”

      “不过没事了,叶姑娘一切都过去了。”时何弱忽而换了一个轻松的语调道:“不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的,你放心。”

      去了鞘的匕首在夜里发出寒光。

      “不要!不要!”叶紫苏跪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喊道。

      “叶姑娘不要怕,我身上带了遗书的。我的死不会惹上任何人的。”时何弱微微一笑,放轻了语气:“叶姑娘不是一直说想去江南看看么,明天就会有人来接你和你爷爷还有哥哥去江南了。”

      带着寒光的匕首再一次被高高地举起。

      “不要!不要!”叶紫苏不停地摇着头:“难道难道你就不想想你死了以后你的亲人会怎么样么?”

      二哥与安庆王楚函之间的事,时何弱已通过空空道人知晓了。在去刑部大牢之前,时何弱其实还去了一个地方安庆王府。

      时何弱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现在的身份。一与安庆王楚函见面,他便一言不发地跪了下来。

      楚函一看到时何弱以为是时玉守,当即欣喜若狂。却见时何弱跪在地上几次三番地想要拉他起来都不行。

      楚函急了:“于渊,你有甚么话不能好好说的么?非跪着干甚么?你膝盖不好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也不怕跪疼了的么?”

      “我有两件事要求你。”

      “两件事算甚么,就算两百件我也答应你。你快起来好不好?嗯?”楚函拉住时何弱的肩膀。

      “在没有说出来之前,在你没有答应我之前我是不回起来的。”时何弱依旧固执地跪着。

      楚函无法,只好顺着时何弱,忙不迭点头道:“好好好,你说你说。”

      “第一,我要你救柳白蔻。”时何弱语气坚决。

      楚函愣了一瞬,半天才迟疑着答应了。

      “第二,我要你娶她。”

      楚函僵在原地,许久才看向时何弱问他为甚么。

      时何弱避开楚函的目光,只继续低头跪着。

      时何弱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只觉得膝盖都快要废了,地上的寒气拼命地钻进自己的骨缝里。

      “好,我答应你。都答应你。”楚函一手扶起时何弱,一手搭在时何弱放在膝盖上按揉的手:“所以起来了好不好,地上凉。你的膝盖不好。”

      等到安庆王大婚的时候,有一个人会找到李长笑会给他一个箱子,之后李长笑在参加安庆王婚宴的时候这个箱子又会被送给安庆王。

      在之后安庆王就会知道柳白蔻的真实身份了。

      他苦难一生的二哥终于有了一个坚实的依靠,挺好。

      大哥的腿只要换了骨就能走了,自己死了,大哥的腿也就有了。桃红姐姐和大哥的婚事也会成了,这样挺好。

      至亲无所未了,甚好。

      时何弱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闪着寒光的匕首再一次逼近心口。

      “那你爱的人的?你想过你爱的人么?”

      匕首顿住。

      “我怎么敢呢……”握着匕首的手颤抖起来。

      “哐当”一声,匕首落地。

      时何弱将脸埋在手心里。

      他怎么敢想,怎么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那人的眉眼,那人的笑,那人的温柔与一直默默的纵容与付出。

      和那只狐狸比起来,他这只老虎可真是蠢多了。但难道不对的么,狐狸就是比老虎聪明的,不然哪里来的狐假虎威的故事?

      老虎就是要被狐狸骗的,狐狸长得太美,狐狸太聪明。

      而更重要的是那只美而聪明的狐狸爱着一只固执闹腾的老虎。

      狐狸太狡猾有太多的事都瞒着老虎——小小的风寒怎么几日了都不见好?为甚么明明医术高超的狐狸怎么自己都变得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狐狸瞒了老虎甚么事,或者说——狐狸出了甚么事了?

      “白公子,拉住绳子!”叶紫苏向着时何弱扔下了一根绳子。

      “叶姑娘……”

      “白公子你若不上来,那我也跳下去陪着你一块死,你信不信?”

      时何弱错愕,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叶姑娘……”

      “你快拉住绳子,我把绳子的另一头绑在了一棵大树上。所以你不必担心尽管往上爬,这是我爷爷上山采药攀岩的绳子,是非常牢的。”

      天色渐亮,叶紫苏与时何弱双双精疲力竭地躺在草地上。

      “咯咯……”叶紫苏突然捂着唇笑了起来,转头看向躺在旁边的时何弱:“白公子,我说这绳子很牢的罢?得亏我出门都把我的百宝袋带着。”

      “嗯。谢谢你叶姑娘。”时何弱认真地看着叶紫苏。

      叶紫苏的脸染上红晕,她坐起身来,从包里翻出东西来给时何弱处理伤口。

      “你的手上也有伤。我自己来罢。”时何弱指了指叶紫苏手上因刚刚拉他上来时被绳子勒出来的伤痕道。

      叶紫苏不肯,待她帮时何弱上好药后,时何弱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笑道:“那就由我来帮叶姑娘你上药罢。”

      叶紫苏害羞地低下头,摊开手。

      “白公子,我们去衙门罢!”时何弱一帮叶紫苏包扎好,叶紫苏便站起身来。

      “……叶姑娘,你想好了?”

      “嗯。”叶紫苏点了点头,没有一丝犹疑。但她很快又看向时何弱,怯怯地开口道:“可是……白公子能送我到衙门门口么?我一个人有些怕。”

      到了衙门门口的时候,叶紫苏红着脸向时何弱提了个请求:“白公子,你可以……可以抱一下我么?”

      叶紫苏的心意昭然若揭,时何弱此刻又怎会不知。他静静地看着叶紫苏,温柔地开口道:“紫苏,相信我。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好么?”

      叶紫苏慢慢垂下手臂:“不会了,我不会遇到了。走进这扇门我连爷爷和哥哥都再也见不到了。”

      “白公子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爷爷还有哥哥好么?我怕他们会伤心。”叶紫苏转过身,把自己最后的心愿说出来。

      “你会见到的,会再见到爷爷也会再见到哥哥,更会遇到比我更好对你更好的人。”时何弱走到叶紫苏身边,轻轻地拉起她的手:“哥哥陪你进去,嗯?”

      叶紫苏心里一暖却也一酸,但又很快释怀回来——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这一声“哥哥”也算是全了自己的一份念想。

      叶紫苏供词无疑为徐大之死的案件反转提供了可能。

      再经过了五六日的翻查,案件的真相终于水落石出。

      时何弱找到赵同询问三司会审的结果如何。

      三司会审虽说是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三者主判,但赵同作为刑部的第二把手,在案件探讨和定性论罪的时候也是参与在其中的。

      赵同静了片刻,方才回答时何弱:“宋大人,苏大人都主张无罪释放柳白蔻和叶紫苏。但海大人坚决不同意,他认为死罪自是可免,但活罪也难逃。柳、叶两人终究是与徐大丧命有不可舍分的关系。”

      “海大人果真是公正无私。”时何弱点了点头,还笑了笑,似乎并不意外海振会做出如此决定。

      “你不意外?”赵同道。

      “海大人是个好官。”时何弱说罢,挥了挥袖子走出了刑部。

      “敢问海大人打算如何处理柳、叶两人。”时何弱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各杖刑二十。”

      时何弱弯眼笑了笑,拍掌道:“海大人判得好。”

      海振皱起眉头看着跪在下方的时何弱:“好?”

      “若无柳白蔻拿金簪刺伤徐大,徐大不会因流血过多昏倒在地。若徐大没有昏倒在雪地就不会被叶紫苏所救,叶紫苏不救徐大,徐大就不会起了歹念想要侵犯叶紫苏,叶紫苏不跑,徐大就不会掉入陷阱……柳、叶二人是该受罚。”

      海振沉默地看着时何弱,并不说一字。

      “可是……大人。柳、叶二人乃是女子,二十杖刑下去,他们可还有活命的机会?徐大之死,纵然与她们有关,但说到底是徐大自作孽。杖刑对于她二人来说太重。”时何弱接着道,而后对着海振深深叩首一拜。

      海振静了片刻,方才抬眼看向时何弱:“那你以为该如何?”

      “四十杖刑由我来受。”时何弱面不改色道:“父亲生前与柳相交好,而柳白蔻是未来安庆王的王妃,安庆王是我大勐国的天柱。打不得,关了几十天已算是惩戒了。”

      “叶紫苏原本是好心救人,却不想被毒蛇咬了一口。她只是年纪小,胆子小。她是我的义妹,她犯了错我这个当哥哥的就该担着。”

      “断没有这样代人受过的事的!”海振拂袖欲走。

      “还请海大人成全!还请海大人成全!”一个个响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暗色的血在地上绽开。

      海振被这一声声的磕头声震得难受,看着时何弱又不由地想到这是时启章的儿子——是忠义之后。

      “罢了罢了。”海振摆摆手。

      “多谢大人成全。”

      待殷书欢、时慎守、李长笑赶到大理寺的时候,时何弱杖刑刚刚行完。

      “海大人说了,三十板子就够了,不必打了。”

      时何弱抬起头来对着那跑来通知的小厮,微微笑了笑:“谢谢小哥,我代我替海大人道声谢。”

      时玉守与柳白蔻被放了出来,时玉守望着趴着的时何弱,半天才说出了一句话来:“时何弱,你疯了么?”

      而一旁的叶紫苏早就哭成了泪人,扑到时何弱身边:“白公子,你怎么那么傻啊。”

      时何弱虚弱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叶紫苏的头:“哥哥说要让紫苏以后遇到更好的人,那就要做到啊,说话要算话。”

      “那你说话算话了么?你说过你会好好珍惜这条命的!”一直站着不言的殷书欢突然对着时何弱怒吼出了声。

      “你凶他做甚么?”李长笑顿时大为恼怒,伸手推了殷书欢一把。

      时何弱摇了摇头,对着殷书欢勾了勾手:“殷狐狸哪里会凶我啊……”

      时何弱一点点擦去殷书欢眼眶里打着转的眼泪:“殷狐狸,我没有说话不算话。我这不是……撑到你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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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2017年7月13日,凌晨2点37分。
    5700+长更
    人生啊,欠的债都是要用生命还的。
    断更啊,活该现在做一个空巢孤寡老人啊~
    w不过将军正式进入完结倒计时还是超开心der~
    啦啦啦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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