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

　　那风羽之说得尽量简单，但话里话外也微露对这位前辈相惜之意，千树听得入神，心想娘亲曾说过，自古红颜多薄命，一个女子若是才华过人，风采出众，往往情路多艰，反不如那些平凡些的有个安稳结局，…没想到，这浣花公子竟也是如此…
　　于是便问道：“那浣花公子后来如何了呢？他去了哪里呢？”
　　风羽之微微叹息，“风重山当年留下书信，说要去除掉那当世的大魔头，之后果然江湖传闻，风重山与大魔头两度生死交战于东锦行省内的见月岩，第一次，二人皆身负重伤，第二次，岩上空余大魔头的弯刀和些许血迹，但两人皆不见了踪迹，传闻二人同归于尽了。”

　　千树起初听得风重山与一魔头交战还在心中喑叹，这浣花公子果然是名仁义之侠，情路失意也不忘为民除害啊。不过反过来说这魔头也够倒霉的，碰上这么个不死不休的主儿。
　　嗯，…大魔头？大魔…头？
　　突然想起什么来的千树轻咳了一声，弱弱地问了句：“哦，原来这样啊，…那魔头也很厉害么？是女是男？叫什么名儿啊？”

　　“那魔头名为杜沧溪。擅使弯刀，据说作恶多端，刀下亡魂无算，当时曾有一位王爷，悬赏万金要他的人头，但终无人能得，…浣花公子失踪之后，世上再无大魔头的消息，想来已经身死，那位王爷便将万金送到了风家，一时也传为守信之谈。”

　　千树一听这名儿，心里就凉了，嘿，合着说了半天，浣花公子这倒霉摧的就是害我老爹英年早逝的家伙啊，…
　　当下心里就别扭起来，再看这位说故事的人，就不那么顺眼了。
　　于是便微微冷笑道：“那当王爷的人都是富可敌国的，出这万金多半是沽名钓誉罢了。”
　　风羽之没有察觉千树这小姑娘态度的转变，倒是一直在旁冷眼沉默的沉天深深打量了千树一眼。

　　风羽之对千树的嘲讽之语也不以为意，反是附和了句，“名利中人难免名利心。”便又接着说他的浣花公子秘史。
　　“风重山是风家三代以来最为优秀的后人，他这一失踪差点令风家从此衰落，很多生意没有了幕后出谋划策的人，其它实力本相当的世家知道风重山失踪后渐渐看不上风家，时有踩低捧高的来打压风家，而风重山自创的剑法也都还没来得及教于族中子弟，就此失传…”

　　千树心里冷哼一声，却催道：“可是，这个，和风公子来妙灵山有何关系呢？”
　　总不会是知道俺家老爹最后隐居在此，前来找麻烦的吧？

　　风羽之微微停了停，笑道：“我这位前辈，本已经多年音信全无，但在两年前，我们风家突然打听到了些线索，在这妙灵山附近，发现了风重山当年身上所佩之物。家族中便派人前来打探，都是只到这大梦崖边便止了步，此处百相横生，步步幻境，应该是有高人所设下的阵法，我在族中武学平平，倒于杂学上头还通些皮毛，便来此一探究竟。”

　　听起来倒不象是来寻仇的，千树略松口气，随即转念一想，这处绝境，难道真是那风重山布下的？难道这位爹爹的对头还活着不成？若是，对自己母女可不妙啊，难怪出山的时候，娘亲再三吩咐不能说出老爹的大名。想想这人象个狼狗似的蹲守在无心谷附近这么多年专等老爹出现，真真教人汗毛倒竖啊。

　　她在这儿后怕着，却听风羽之问道：“不知沉天小兄弟与姑娘为何在此处？是否也和妙灵山有什么渊缘？”
　　千树刚要回话，沉天已经开口：“我们也是奉师命来这里探查的。”
　　风羽之又问，“还未请教贵派名号？”
　　“参商门。”
　　千树听他这么回答，倒也符合她隐瞒事实的打算。
　　风羽之倒也没有质疑之色，只是指着高高的崖壁道：“这里似乎是阵法中的绝地，我们三人都困在此处，也只有齐心协力，方可找出生路。”

　　千树点点头，“正是。风公子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们三人可分头去细细探查这崖底，若有发现或危险便可出声示警，天黑之前再于洞前会合。”
　　千树与沉天互看一眼，都认为此法可行，风羽之指指左面地势低洼有树从之处，道了声，“我去那边看看。”

　　风羽之走了之后，千树转头四顾，看到右边正是那半月形状的水潭，水潭上方有几处崖洞，便道：“我去瞧瞧那里。”
　　却见沉天紧跟在后面，本想劝他往另一个方向去探寻，话到嘴边，还是止了。
　　那崖洞共有三处，在如削的绝壁上呈个品字形，离水面都差不多有四五人高，千树仰头看着，正思索着也不知自己能不能跃上去的时候，忽觉腰上一紧，身子忽轻，在半空飞了起来，千树已经被沉天挟着进了第一个崖洞。

　　这个崖洞不大不小，约摸有一间屋般，四壁也俱是坚硬的山石，千树和沉天站在其中，高度倒刚好，不必弯腰，洞底倒是干燥平整的，简直就是天生一个宜居石屋，千树东摸西敲，终无所获，只能叹气：“唉，好吧，总算也有些用处，说不得便要住这石洞了。”
　　沉天也在四处摸索，连洞顶都没落下，千树见他边向里走边那认真地用剑柄探着头顶，至最深处时突然一顿，千树双目放光，连声问，“怎么？？”
　　沉天收了剑，伸手去探了一圈，道：“有出口。”向上纵身，竟是跳了过去。
　　千树惊喜期待着跟了上去。

　　传奇故事里，凡跳崖大难不死的十有八九能撞大运遇高人传功迷宫宝藏武学密芨什么的。莫非咱不但能脱困还有意外…千树的幻想还没尽情铺开，就被沉天的话扑灭了，“这是另外一个石洞。”
　　千树朝光亮处走了几步，果然能看到崖下的半月水潭，唉，原来只是相连的石洞而已。她失落的当儿，沉天已经把这第二个石洞探索完毕，在另一头又找到一处出口。
　　原来这三个品字型的山洞都是互相连通的。倒有点象参商门地宫的风格，可惜这里没有参商门几代人的经营，…因此只不过是简陋的石洞而已。
　　千树尤不死心，同沉天一道敲打探查，忙活半天亦是无功，不由灰心，懒懒道：“我去看看这水潭里可有鱼没？”
　　若是有鱼虾什么的，还能支撑个几日，若是没有，看这崖下也不过十来亩地大小，吃食难寻，便都要饿死在这里了。

　　千树跳下山崖，立在水边，仔细观察下发现水深处有动来动去的鱼影，当下，使出当年在无心谷里上树下河的本事来，果然给她捉住了一两尾，而且不知是否因为习了参商门内功之故，身手也较从前灵便许多。

　　那活鱼不过手掌长，通体银白色，在水中钻来窜去快似泥鳅，只不知吃起来如何，千树抓到一条便用手劲儿打晕了扔在潭边一块大石上，半个时辰过去，石头上倒也码足了五六条。

　　沉天只在她跳下崖的时候探头出来望了望，看她欢蹦乱跳的也没什么危险，便又回去埋头搜索，等那五六条鱼码好的时候，千树转回头瞧见沉天也跳下来，正拿起那些鱼洗剥收拾。

　　看沉天这身手十分利索，几条鱼不一会儿便洗得干净，齐整地用削过的树枝串起来，用一块帕子包好放在石头上，而沉天脚边已经堆好了一小堆干柴，用两块小石块相互敲击几下，神奇地生着了火，吊起了鱼串在架上烤着，…千树在旁瞧着，不禁暗自点头，想不到沉天也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好男子呢，全然忘记了先前对这个冰块男的厌恶。

　　天色渐渐地暗下去，火光显得格外明亮，烤鱼的香气混在柴火的烟气里钻进饿肚子的人的鼻中，显得格外诱人。
　　沉天终于烤好了一串递过来，千树眉花眼笑地接过来张口欲咬，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十分不舍地递还过去，“你先吃吧。”
　　沉天摇摇头，举举两手上正在烤的鱼串，示意自己正在忙。千树也便不客气，张口咬了下去，这鱼的肉质居然十分鲜嫩，可惜没有调味，不然味道更佳。

　　却听远处微风声响，转头望去，正是风羽之身形翩翩，分枝踏叶而来。
　　“两位可有什么发现？”
　　千树指指头顶上三处崖洞，和手中的鱼，“只有那三个山洞，还有几条小鱼，出路却没找着。风公子你呢？”
　　风羽之也摇摇头，“也没什么线索。”

　　千树微有点失望，本以为看他懂得阵法，应该会有什么发现才对的，也只得笑道：“明天再找找看吧，…风公子，我们烤了鱼，你也来尝尝吧。”
　　她说完便向沉天使眼色，希望沉天不要这么小气驳了她的话，可沉天却是头也未抬，指指火边架的一串，道：“这串要好了。”
　　风羽之倒也不客套，学了他们俩那般，在水边洗了手，火边捡了地方坐下，拣起那烤好的一串来慢慢地挑着刺，边赞了几句二人的手艺。

　　沉天照旧是沉默不语，只有千树与风羽之两人搭话，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鱼串被吃了个干净，千树望了望火堆，虽然也还没饱，但总算不觉得饿了。
　　风羽之却从袖中摸出个小布包来，放在火堆边打开，却是一包红艳艳的莓子，“这是我今天在林中摘的，虽不能顶饿，也能换换口味。”
　　千树笑着尝了几个，这莓子果嫩多汁，酸里带甜，正是千树时常在无心谷爱吃的，“难为你找得到呢，这东西生在树丛深处，可难摘啦。”
　　沉天却是未动，千树便拿了递过去，“帅弟也吃点，去去鱼腥气。”沉天才从千树掌中取了一枚尝了。

　　身子立起，指着山崖上的山洞道：“风公子，那山洞可以暂居，不如你居最上面那一处，剩下的我们俩一人一个罢。”
　　风羽之之抬头打量着品字三洞，无奈叹口气，“也只有如此了。”
　　他冲着千树二人微微一揖，身形凌空拔起，白衣在暗中翻飞，如大鹏展翼，落上了最上层的那个岩洞。
　　沉天将火熄灭，却把火堆里还燃着的红炭挑出来，放在一块平板石上，平平端着，也跃上了岩洞，千树见他两个都是如此轻松，心里羡慕之余也打算试上一试，望着崖洞算计了半天，想着落在哪儿，在哪儿借一把力，万一没抓着，好在哪儿补救，…
　　沉天只不过在洞里略站了站便已是跃了下来，伸手挽住了千树的手臂，手上使力，二人便掠了上去。

　　千树进了洞，道：“沉天，你要选哪个洞府？”
　　嗯，身为师姐，也偶而让着师弟一两次吧。
　　沉天嗯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却是将先前带来的红炭挑一处背风的地面撒好，用平板石压住，指指那地面道，“你睡在这里吧。”却不等千树答言，已经从相连的通路去了另一处崖洞。
　　千树看着那红炭，在冰冰冷冷的山洞里确实散发出少许温暖，千树靠近着坐好，因为这一天劳心劳力，虽然十分不舒服，也沉沉睡去，睡着之前却是在想，嗯，居家旅行，必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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