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简

　　用了一个月曦和争取来整个军队。太后不出所料只愿予以他五万，多次要求以至胁迫才终于答应了十万。
　　但曦和却清楚的看见她在知道当今皇上决定亲征时候眼里的喜悦。

　　有蹊跷，而且麻烦的很。他骑在自小熟悉的白马上，默默的想。现在军队已经开始前往国境。一路全是连绵的山，山道及其难走，军队尽管挑了最近的道路，但行进速度依旧很慢。
　　前线已经传来了退守的消息，璺国的军队业已经踏进本国国土。
　　气势汹汹，仿佛不把这里踏平了便不罢休似的。自己素知道两国关系并不好，但仅因边境摩擦便开如此规模战争的，还是第一次。

　　“下去让他们绕了山背走，看天是快要下雨了。哦，还有，让夏将军到我这里来。”挥手招了下人，“让他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斥候便一溜烟跑到后面去了。曦和抬头看了看天，复又低头去想事情。就算行军时候他也一袭白衣，长大的袖子包着瘦弱的身子，没来由的看出来几分仙风道骨。夏岍骑着马到他身旁的时候，他还仔细想着，冷不防竟吓一跳，几乎条件反射的要从马上跳下去。
　　“皇上。”夏岍也是当朝年轻的将军，长的一双鹰眼，剑眉斜插入鬓，看上去英气但有几分凶狠。他骑马到曦和身旁，鞠了躬，并不下马。
　　“夏岍，朕觉得这样行进的速度终究是不行的，待到了地方，只怕子懿的头都被挂到城墙上去了。这样，”他拿着地图，“这山的正面是大道，让辎重从这里经过，由你带着，朕抄近道自这里领精锐先行一步。明天起就这么分，强行军伤士卒，你们在后面便缓着点罢了。只是，五天之内，朕要在茪城看见你的兵。”
　　“谨遵命。”夏岍领了命就到后面去了，曦和依旧是一人默默行在队伍中央。

　　林轩觉得自己快被整疯了。自从曦和走了，上朝是归了曦蘅主持，但就算曦蘅已经名义上摄政，这大大小小的奏折却全落到了自己头上。看着那堆的有半人高的公文，不禁一边感叹曦和的确辛苦，一边咒骂这小子连累自己还要批改这么多文件，再后悔当时就该请缨带兵去才是。
　　一堆公文。再加上曦蘅一把懒骨头，除了例行公事不得不做，剩下的就是能省则省能不做则坚决不做。林轩翻了翻白眼，这样下去不要说加上太后了，就算没有那个太后，自己总有一天也得过劳死去。他一直都是一件青衫，朴素但质料极好的，袖口领边都有银线绣着。曦和因常笑他无异锦衣夜行，让他别装寒酸，他也就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换。
　　反正自己气质也不配什么别的衣服，何必呢。说罢他往往就取笑起曦和的那身白衣来。旁人看来这皇上太傅和王爷在一起总没大没小，不遵法度，但林轩和曦蘅已经是有王室血统的人里曦和唯一可以信任的对象了。曦和在他们面前从不自称“朕”便是最好的佐证。

　　也不知道这一去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了。不过至少，曦和不会蹈了曦昼的覆辙。
　　林轩笑了笑，想起幼年时候的事来。

　　第一次见曦和的时候，林轩才大约十一二岁。他长曦和几岁，那时曦和也才八岁。
　　林轩是老皇帝兄长的儿子，父亲死的早，自幼继给太傅林家。见到曦和那年曦昼已经是皇储了，宫里人都说曦和身子骨瘦弱，不常见人。
　　但那不过是老皇帝的借口罢了。
　　他暗中培植了一批刺客，让年幼的曦和随着修习，日后好统领那批人。同时他也要让曦和成为王室最好的刺客。曦和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因为身子骨极轻，动作快而且不留痕迹，杀人也往往干脆利落。这事情是瞒着皇宫上下的，太后不知道，曦蘅不知道，林轩也是偶然知道的。
　　因为见到曦和的时候，他一身白衣都几乎被血染成了红色。
　　那是曦和的第一次暗杀。

　　“林太傅。”
　　一个黑衣男子半跪在了他面前打断了思绪。林轩招手让他起来，示意仆从都下去。
　　曦和手下的刺客和密探，并且并非归属皇家，而是游走各国的江湖间隐匿人士。几天前曦和把这些人交与他的时候林轩不禁感叹曦和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他不能知道的东西。他是迷宫一样的人，一眼看过去，甚至看过了几十年，都不会看清所有吧。现在想来仍是不可思议，这些人甚至遍布了宫里的各个角落。太后，将军，甚至曦蘅，每个人的家里，都安插有至少一个眼线。
　　真是令人不寒而栗。他想。
　　“说吧，有什么新的情况？”
　　“太后近日与璺国国君频繁互通书信，我们无法当面截获，但大致得知书信内容，与战况有关。”
　　“璺国的老狐狸？”林轩心中一惊。曦和上次说与他的时候他还劝曦和别多心，没料到原来真的是太后在互通有无。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前线——
　　“不过皇上的意思是让太傅放心边界。皇上说他怕太后阴谋陷害清原王，请太傅近日多加小心。”
　　“知道了，你下去吧。”林轩一面踱回案前，一面蹙眉沉思。不对，为什么有这样的刺客在，曦和没有早先就除了太后，反倒台面上与她处处周旋？现在曦和自己处于危机之中，却让林轩只是注意曦蘅，仿佛他是什么事都没有似的——放开这些，如果曦蘅有危险，那么到底是什么危险？

　　子懿架挡敌兵的双手已经渐渐抬不起来了。一天一夜没有停歇的搏斗，敌兵却怎么杀都又如蝗虫一般涌来。这样下去，只怕自己也要撑不住。环视整个战场，离城墙近的地方已经横七竖八堆了小山一样的尸体。就快被逼到背后的山谷了，如果再继续下去……他脚底踩到一滩血，突然一滑，旁边的敌兵立刻趁机一斧子劈了下来。
　　不过动作却停在半空，魁梧的身躯摇晃着倒了下去。子懿抬头，只见一匹白马在自己面前闪电一样经过，马上的人白衣翩飞，长发也不盘起，只是拢了松松扎在背后。那人动作娴熟的从袖口抽出数支暗镖，回身复经过自己面前，伸出骨节细长的双手一把拉住他，“快上马。坐稳了，你的剑给朕。”

　　是陛下。子懿心里一阵喜悦，但犹豫了一瞬。和天子同乘一马，平起平坐便是大不敬。但是……
　　“啰嗦什么，快点上来！”曦和用力一拉，子懿只得顺势上了马，“剑。”
　　慌忙递上随身用的佩剑，曦和接过，却皱了眉头。“这么重……没有轻一点的？”
　　“回陛下，没有了。”坐在曦和背后，子懿才发现曦和竟然没有穿上护甲。身上没有一点防护，若是飞箭射来不堪设想。怎么会如此疏忽，居然没有护甲？子懿心里默默责怪着，却不知道曦和解甲轻装赶路，只是为了尽早赶到茪城而已。
　　他慌乱的找着补救的办法。战场混乱，横七竖八的士兵，飞箭在耳边呼啸而过。一时竟也没有时间容他想出什么对策，只得坐在曦和身后，尽力帮他挡着背后的来袭。曦和表情冷峻，手中短剑已经取了不少人性命，一面仍旧冷静指挥着属下几个将军的路线。新的军队从后方涌入，自己人慢慢占了上风。待到夕阳落下，挡不住突然的增援，敌兵已有撤退的意思。曦和也不下令追赶，只是命部队进外城，自己殿后，直到敌兵尽撤到对面城池，才进了城门。

　　一进城门，子懿便跪在跟前。
　　“臣等守城不利以致惊动圣驾，望陛下降罪。”
　　曦和什么都不说，只是扶了他起来，轮廓极深的脸上没一点表情，及至走进了大帐，才仿佛被抽掉了什么机关似的，整个人放松了，一下坐在了椅子上。
　　“少来这种客套，现在是战场，你和朕，平起平坐，都是领兵打仗。”他坐着，左手捂着右臂，“今天这里的急算救了，但近期还要有恶战。去把几个将军叫来，朕想听听你们要怎么部署。早点议完，早些歇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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