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城幻影

　　如果说人之初性本善，那什么才是罪恶的根源？
　　如果说名利私欲才是万恶的开始，那为什么它们的创造者却偏偏是人类？
　　到底什么才是善的定义？
　　世界上真的存在绝对正直的人吗？
　　如果邪恶和善良是绝对的，那么弃恶从善或弃善从恶算好人还是坏人？
　　如果邪恶和善良是相对的，是不是说明正邪本来就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质？
　　我始终相信人类是矛盾的综合体，
　　人性的过程就是两种本质相互较量的过程，
　　哪一种力量更强大便可决定我们的属性。
　　然，我不想纠结世人对我的定义。
　　虽然宽恕才是和平的开始，
　　但我只知道有因必有果，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我不是圣人，
　　上帝才是，
　　原谅他们是上帝的事情，
　　而我的任务就是送他们去见上帝！
　　1.
　　时隔25年，沈乔南终于回到了A城，曾经无数次脑补回家的这一幕，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到来。当他拿着行李，踏出的士见到沈宅的那一刻，他的心仿佛被刀绞过一般疼痛，内心五味成杂，感慨万分。眼前的沈宅破败不堪，大门紧锁，杂草丛生，残叶满地，护栏上的钢铁已经生锈，墙上的油漆常年忍受风吹雨打已被淡化，门槛上偶有几坨动物的粪便点缀… … 他无法想象这栋房子曾是A城最豪华的住宅，可就在这座空荡荡的房子里，曾经住着他最亲最爱的家人，如今却物是人非，除了冰冷和仇恨，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25年前，沈乔南的父亲沈浩天是当时赫赫有名的地头蛇，黑白通吃，叱咤风云，就连当地政府都会给他“特殊待遇”，沈家财大气粗，将许多品牌引入了A城，为将A城打造成第一购物天堂做了不少贡献。
　　1991年11月23号，那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也是沈浩天41岁大寿的日子，当地名流纷纷前来贺寿，场面好不气派。宴会举行到一半的时候，一位身着红色礼服打扮艳丽却气质动人的神秘女子吸引了大家的眼球，她仿佛从画中走出一般惊艳，瞬间成为宴会的焦点，然而她谁都没搭理，拿着一杯红酒，径直走向沈浩天，低声在其耳边轻轻说道“Jason，cheers, 生日快乐”。顿时，沈家庭院外飘起一大片红色气球，人流瞬间从客厅涌至室外欣赏这一壮观景象，该红衣女子转眼间消失不见了。
　　之后的一个星期，沈家的大门紧闭，庭院外也没有人打扫，连每天早上去刘记买菜的李妈也不见了踪影。刘太太一周没见李妈，甚是觉得奇怪，于是决定去沈家去探一探风声，奇怪的是还没进门就能闻到一股死老鼠的气味，刘太太在门外喊了两声李妈，没有任何人回应。“难道是全家出远门了？但也没必要把保姆和保安全都带走啊！”刘太太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试着去推一推大门，门一下子就打开了，她越往里走，恶臭越发强烈，一股恶心的气味突然飘入她的肺中，惹得她一阵狂呕，立即跑回家中，刘老板见状便非常担心，立即过来给老婆揉背。
　　“老婆，你怎么啦？”刘老板一边轻轻捶打老婆的背，一边给她扇风。
　　“我没事，刚才去沈家找李妈，奇怪的是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一进门就有一股很恶心的气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该不会是沈家出什么事情了吧？”
　　“沈家财大势大，能出什么事，你瞎操心什么！这样吧，我过去看看”刘老板将温开水递给刘太太，便立即披上大衣，奔往沈家。
　　两个小时以后，刘老板，张老板，王老板风尘仆仆归来，他们个个都面如死灰，双目无神，呆若木人，像是受了大惊。刘太太立即给他们倒茶压惊，当她不小心碰到了刘老板的手时，她明显感觉到老刘的手非常冰冷，浑身在打哆嗦。沉默了许久，他们终于晃过神来，才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委道来。
　　原来老刘不敢一个人独自去沈家，便叫上了隔壁刘老板和张老板，正如刘太太所讲，门没有锁，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恶臭，越往里走，恶臭越浓，直到走到客厅。只见地上的鲜血已经干掉了，残留的是一片又一片颜色不均匀的血迹。沿着血迹的方向看去，是十几具尸体，躺在地上的是沈浩天，沈老先生，沈老太太，沈浩天刚满三岁的女儿，李妈，司机老张，保安和一些其他打杂的人员。他们的尸体被统一横放在客厅，双眼被红布遮住，嘴被红色胶布封住，手脚被红绳捆绑，均为割喉流血而亡。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个事情瞬间轰动了整个A城，恐慌一时。很快便有警察对此案件展开了调查，意图或出于正义或出于一夜成名。然而，牵扯进来的官员都遭到了和沈家一样的命运，全家被灭门，死者均被割喉，红布遮眼，红胶布封口，红绳捆绑手脚。或许自保是人类的本能，没有人敢拿全家人的生命开玩笑，从此之后再也无人敢调查这个案子。因红色是每个死者最标志性的颜色，从那以后，红色成了一种象征死亡的颜色，A城成了全国唯一一个不卖任何红色产品的城市，人们就把A城称为红城。
　　没人有知道A城灭门案的真相，于是各种版本的猜测开始出现。
　　有人说那次在沈家出现的红衣女郎是沈浩天的情人，常言道红颜祸水，沈浩天辜负了她，她为了报复，便将沈家灭门。这位红衣女郎来头很大，所以只要有试图破案的人，她的后台便可轻而易举地用同样手段将其杀害。
　　有人说，沈浩天太有生意头脑，抢了很多竞争对手的饭碗，古话说得好，商场如战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竞争对手眼红沈家的实力，便残忍将其灭门。沈浩天树敌太多，敌人太过强大，只要有敢干涉者，格杀勿论。
　　也有人说，沈浩天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也在A城当了这么久的地头蛇，必定得罪过不少□□，然而江山也需要轮流坐，沈家是时候该让贤于人了。但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让沈浩天永远下位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沈家连根拔起，也就是除掉沈浩天以及任何有机会为沈家复仇的人。
　　细心的人们会发现，在沈家灭门案中，少了一个人的身影，那便是沈太太。据说沈太太蒋洁在怀孕6个月的时候和沈浩天吵了一次架，当时吵得很凶，一气之下，沈太太便去了英国，之后再无她的消息。没有人知道她为何和沈浩天吵架，没有人知道她现在是否还在英国，会不会也惨遭毒手？若还活着，那她知道沈家被灭门的事情吗？她肚子里的孩子若还幸存，将会给A城带来怎样的命运？随着沈家的消失，沈太太和她肚子里面的孩子便成了一个解不开的谜。
　　所幸的是，人们没有调查这个灭门案，A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但真的是平静吗？
　　2.
　　回到酒店的第一晚，沈乔南又被噩梦惊醒。一个多月以来，他一直做着同一个梦，一个真真切切发生过的梦。
　　沈乔南的母亲蒋洁患有抑郁症，精神状态不是非常稳定，脾气时好时坏，最近似乎平静了不少，沈乔南误以为母亲的病情在好转，所以给母亲单独相处的时间会比平时多一点。母亲喜欢烹饪，沈乔南就去超市买一大堆食材放在冰箱备用。
　　刘叔刘金德是一个孤儿，从小跟着混混长大，后来得罪了□□，是沈浩天救了他，并聘请他，给了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所以他心怀感恩，一直忠心耿耿地为沈浩天卖命，一跟就是十年。他悟性好，工作能力出色，为人忠诚，很快就成了沈浩天最信任和最得力的助手。当年蒋洁和沈浩天闹掰出国时，沈浩天就是派他一路护送他们母子，可世事难料，他这一去就是二十五年。
　　因为曾是孤儿，刘叔比任何人都更加渴望和看重家庭的温暖，他每周六都会特意抽出一天时间专门陪家人一起度过，那天是刘叔的家庭聚会日，如往常一样，这天都是沈乔南一个人在家陪母亲，母亲的心情似乎很好，非常听话，让沈乔南欣慰不少，不管她提什么要求沈乔南都会尽力满足。下午，蒋洁突然想吃糖葫芦，但作为大中华的传统美食，在国外哪能说买就买得着的，沈乔南有点为难，就给刘叔打了电话，问他哪里有可以买到糖葫芦，刘叔告诉他在隔壁的一个镇。
　　虽然有点不放心母亲一个人在家，但母亲难得这么开心，加上最近状态都不错，沈乔南不忍心扫了母亲的兴，于是就开车去了隔壁镇买糖葫芦。可就在回家的路上，沈乔南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本就忐忑的心更加焦虑了。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沈乔南心想，他有点担心，有点自责，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方向盘，脑海里全都是各种恐怖的假设，此刻他只想尽快回到家中看看母亲。
　　“20,19,18,17,16,15,14,13,12,11,10,9,8,7,6,5,4,3,2,1”，红灯上的数字使他变得更加烦躁，几十秒的等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当绿灯亮起的时候，他心急如焚地赶回家中。
　　沈乔南怀着不安的心情走到家门口，门口并无什么异象，他立即按了几下密码，房门打开了。一股扑鼻的香味飘进了他的鼻子，他心中的大石头顿时落了下来，原本的皱眉也平整了不少，他的心情终于有所缓和。他想，一定是母亲做了可口的晚餐，还好，一切都没事！还好！他开心地叫了声母亲。
　　“妈，我回来了，快过来瞧瞧，我给你买了一大把糖葫芦”
　　母亲并未回应他。他走到了客厅的餐桌旁，菜罩下面是六道他最喜欢吃的菜，辣椒炒蛋，泡椒鸡杂，凉拌黄瓜，青椒鱿鱼，酸辣大白菜，鲫鱼豆腐汤，今天有什么好事？他拿开菜罩，捏了一片鱿鱼丢进了嘴里，嗯，好好吃啊！
　　“妈”
　　还是没人回应，欸，奇怪了！人呢？
　　沈乔南走到了厨房，没有人。
　　“妈妈，你在哪里？”他去浴室和卧室瞧了瞧，还是没人。
　　“妈妈，你在哪儿，妈妈？”恐怖的想法再次侵袭沈乔南，他立即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拨了母亲的号码。
　　“嘟~~~嘟~~~”母亲的卧室传来了手机的响声，她没有带手机！
　　沈乔南慌了，拿了手机，立即跑了出去。
　　“妈妈，你在哪里？”
　　“妈妈”沈乔南大声呼喊。
　　他到处乱跑，像个疯子一样无法冷静。他忽然想到了刘叔，立即给刘叔拨了一通电话。
　　“刘叔，你看见我妈妈了吗？”
　　“没有啊，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沈乔南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她到底去了哪里？
　　“乔南，怎么啦？你说话啊！乔南… …”电话的那头一直在焦急地呼唤他的名字。
　　“刘叔，我的妈妈不见了，我找不到她，她会哪里啊？”眼泪忽然涌了下来，沈乔南整个身子不停地颤抖着，他只剩下妈妈唯一一个亲人，她如果出什么事情，他该怎么办！“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她一个人在家的”
　　“乔南，你别着急，我们分头找找，夫人平时喜欢去XX公园，你去那里找找，我就去超市看看”
　　沈乔南立即擦干了眼泪，跑去了公园，但他找遍了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母亲的踪影，正当他绝望的时候，刘叔忽然来了一个电话。
　　“刘叔，找到了吗？”沈乔南焦急地问道，上气不接下气。
　　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低沉，隔着手机都能听出失落感，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再次涌上了沈乔南的心头。“乔南，我在XX医院，你过来一趟吧！”
　　医院？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如晴天霹雳般瞬间击垮了沈乔南，他大概猜到了一些，但不敢也不想猜测母亲的情况。
　　当他跑到医院时，母亲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她双眼紧闭，是如此的安详，平静！沈乔南两眼泛红，集聚的泪水如洪水决堤般喷涌而出，他跑到母亲的病床前，一把抱住了母亲。
　　“妈妈，妈妈，你说话啊，妈妈，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妈妈”他用力摇晃母亲的身体，撕心裂肺地呼唤母亲醒来。
　　“妈妈，妈妈，我求你和我说句话”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永远不会回应他了，沈乔南抱着母亲的身体不停地抽泣。
　　“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你怎么可以？妈妈，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欸，乔南，节哀吧”刘叔被眼前的场景渲染，情不自禁用手抹去了眼角上了泪水，叹了叹气，拍了拍沈乔南的肩膀。
　　“是不是那帮人干的？我要杀了他们”沈乔南握着拳头，直接往病床砸去，他的眼里充满了仇恨，他恨那帮人，恨不得立即剥了他们的皮。
　　“乔南，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躺在床上的是我最爱妈妈，你知不知道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恨那群恶魔，我要杀了他们”沈乔南咬牙切齿，青筋暴起，用力挣开刘叔的拉扯。“刘叔，你不要拦着我！我不想伤到你”
　　“乔南，你冷静点”刘叔一把推倒了沈乔南，怒吼道。“你妈妈是自杀的！”
　　沈乔南瘫在地上，心里的难受已经让他无力起身 “不可能，我妈妈这几天好好的，她不会自杀的！她不会舍得抛下我一个人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你自己看看吧”刘叔把一封信甩到了沈乔南面前。
　　沈乔南打开信封，双膝跪地，双手不停地颤抖着，一行一行默念着信上的文字，是妈妈的字！眼泪在纸上留下一个又一个伤心的印记。
　　南南，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请原谅妈妈的自私，请接受妈妈的歉意。
　　25年来，我一直活在阴影中，每天郁郁寡欢，痛不欲生，导致患上了抑郁症。我没有开心过一天，我的痛苦，我相信你也是知道的。不瞒你说，我每天都有自杀的冲动，但每次拿起刀的时候，你孤零零的背影就浮现在我的脑海，每次我都好内疚，好舍不得让你难过。值得欣慰的是，你现在长大了，我可以放心地走了，希望你能原谅我的懦弱。我相信你能够像你爸爸一样坚强。
　　仇恨并不能让我们幸福，只会使我们更加痛苦，我希望你能忘记一切，做一个简单纯粹的人。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一遍，我绝对不会告诉你任何有关A城灭门案的事情，这样至少可以让你活得轻松一些。
　　听妈妈的话，别回A城，就在英国定居。放下过去，好好谈场恋爱，找个爱你的姑娘，生一大堆可爱的小孩。相信我，没有什么事情会比温暖的家庭更加重要！
　　我的梳妆台上有一个玉镯，是你外婆留给我的嫁妆，以后遇到了心爱的女孩子，请务必要把这份礼物转交给她，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很遗憾不能看着你成家立业的那一天，但我和你爸爸会在天上祝福你们，保佑你们。
　　桌上是你平时最爱吃的菜，也是妈妈最后一次为你做菜，千万不要浪费了，你一定要按时吃饭，别饿坏了胃！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做傻事！
　　妈妈
　　沈乔南一直盯着这封信，泪流满面，沉默了许久！
　　“妈妈，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红城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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