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一年

　　这周周末是小周，只在星期天下午放2个小时。

　　别看时间短，能从水里伸出脖子来吸几口新鲜的空气，对于沉闷已久的鱼儿来说，都是能把它过成天堂的。

　　江予泽早给方寒发了短信，语气猖狂。

　　【今天带你在江上飞。】

　　俩人约在“卢江大桥路口”处见面。

　　方寒穿着一件宽松的灰色针织衫，一条深色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愈发瘦小，像一只没包馅的饺子。

　　她到的时候，江予泽正靠在桥边的护栏上抽烟，旁边摆着一辆黑色的山地车。

　　江边风很大，掀开他额际的碎发，露出亮堂的额头，落日西沉，淡淡的余晖落在他蓬开的白衬衫上，散开的烟雾盘旋其中。

　　方寒静静走过去，江予泽才缓缓转过头来，头一偏，嘴角撇起：“你是不是离不开你的小书包了？”

　　方寒两手扯了扯书包带子，哼笑一声。

　　江予泽掐灭烟，半笑着朝她勾勾手，“过来。”

　　方寒又走近了些，耸了耸肩说：“骑自行车？”

　　江予泽饶有趣味地回应：“嗯。”

　　”你带我。”

　　“嗯？”方寒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上车啊。”江予泽说罢一屁股坐在后座上，下巴一抬，赶鸭子上架。

　　“我？”方寒不确信地用手指指了一下自己，然后蹑手蹑脚地爬了上去，这山地车座位调得挺高，方寒上去后，两脚掌往下伸，怎么也够不着踏板。

　　她挣扎了几下，跳了下来，身后的人管自己笑个不停。

　　“我得调一下高度。”

　　“嗯。”江予泽忍着笑意，帮她把高度降了下来，固定好。

　　方寒看了一眼他包着纱布的左臂，觉得也是情理之中，便深吸一口气，一脸任重而道远的模样再次爬了上去。

　　终于坐稳后，方寒紧紧握着车把手，眼睛往前方正视了一眼，今天这条非机动车道来往车辆不多，偶尔有几辆电瓶车慢悠悠开过，方寒放心了一点，她往后瞥了一眼，“准备好了？”

　　江予泽长腿长手大喇喇一挥，“随时啊。”

　　“好。那我们开始了啊。”方寒细细的嗓子难得高亢一声。

　　然后……就如老牛拉破车般的龟速，使劲骑了起来，方向因为速度慢加上重心不稳，一直歪歪扭扭的，方寒感觉凉凉的江风已经透过她的针织衫，吹着她流汗的背脊。

　　“你真的很菜。”江予泽望着水天交接的江面，懒懒说道。

　　后面上来的一位大妈，骑着一辆老式的黑轮自行车，后座用麻绳绑了一个大大的编织袋，袋子四角往下耷拉，看起来里面装了不少沉甸甸的东西。

　　“嘿哟，年轻人小心点啊，看路看路。”大妈一边操心地挥手，一边脚下轻松地踩着踏板，简直是虎虎生风。

　　“诶，好。”方寒一边礼貌性地应和着大妈，一边喘着粗气艰难地踩着。

　　“行了，下来吧。”江予泽实在看不下去，没等方寒回话就一下跳下了车，下地稳稳的，因为几乎没有速度让他发挥一下惯性前倾。

　　方寒在前面踉跄几下后也下了车，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江予泽，说：“那咱们走着去？”

　　两人要去江对面的“温州烤鱼店”吃饭，江予泽早就打过电话，现在那条蒜香味的大鱼应该已经“滋滋滋”地在烤盘上烤了。

　　江予泽上前，一下跨上车，“愣着干嘛？”

　　“哦。”方寒乖乖地坐上后座。

　　“你一只手骑？”方寒有些担心地问。

　　“坐稳了。”话音未落，少年一只右手轻轻握着车把，左臂悬空，自行车像是被瞬间装上了马达一般，疾驰起来。

　　方寒吓得连忙拉住江予泽的衬衫衣角，江予泽感受到腰肢一股拉力，嘴角微勾。

　　“wo～oh～～”江予泽突然放声叫了起来，风呼呼地刮着，少年半眯着眼睛，笑得张扬。

　　“小心啊。”虽然江予泽骑得确实挺稳，但是方寒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越来越快的速度，她探出头看着前方的路，心中像绷着一根弦，抓着衣角的手更收紧了些。

　　“害怕的话，抱我啊。”江予泽说着直接松开了右手，他直起身子，吓得方寒惊呼一声。

　　方寒手一抖，顿了一秒，然后想都没想就抱住了江予泽精窄的腰，头靠在他的后背上，“阿弥陀佛。”

　　江予泽感受到她的脸轻轻靠在自己的背上，心满意足，“有没有试过像这样喊？”

　　“嗯？”方寒只感觉他的声音要被风卷走了。

　　“wo～oh～～你试试。”

　　方寒笑了出来，她克制地“wo～oh”了一声。

　　“不要想别的————就他妈喊出来！”

　　方寒贴着他温热的背，风吹动她纤细的睫毛，忽然她闭上眼睛，大声而无畏地吼了出来：

　　“啊～～～”

　　当她睁开眼睛，望见波光粼粼的江面，那一刻，她仿佛尝到了兵荒马乱的张扬滋味。

　　江予泽继续一路鬼嚎，带着她，穿过了卢江大桥，渐渐地，车速慢下来，一切变为悄静。

　　“大学，你想去哪？”江予泽把右手轻轻扶上车把，望着前方问道。

　　“还没想过。”

　　“那我们————去同一个地方……我会努力的。”

　　方寒轻轻笑了声，“好。”

　　这时，卢江大桥的另一头也到了，两人下车，停好车后，一起走到了门口挂着一块亮灯牌匾的“温州烤鱼店”里。

　　店里生意红火，很是热闹，空气里各种“蒜香味”，“香辣味”，“咸鲜味’充斥其中，热气腾腾的烤鱼配上各种爽口的小菜，客人们吃得很尽兴。

　　江予泽上前和柜台小哥打了个招呼，刚好有一桌人吃完，服务员把桌一擦，小哥就带他们过去入座。

　　江予泽把菜单给方寒一递，“想吃什么自己点。”

　　这会事先点好的一大盘烤鱼已经端上桌，方寒看了一眼，觉得简直太大盘，里面的配菜都要满出来。便说：“这些够了。”

　　江予泽看着她瘦小的身板，摇头道：“真是好养活。”

　　旁边点菜的小哥扑哧笑出声来，方寒瞥他一眼，低头抠着桌角。

　　江予泽看着菜单，摸了摸下巴，又随便点了几个小菜，还有一瓶大可乐。

　　“我明天回学校。”
　　“真的？”
　　“这几天真的很无聊。”
　　“……”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还不如学习？”

　　“当然不是。”江予泽一脸惊讶。

　　接着，他说：“只是，和你一起学习就不一样了。”

　　方寒叹了口气说：“你到底在想什么？”

　　江予泽刚想回答，门口响起一声熟悉的声音，“羽心，我们真的好久没来吃这家了。”

　　他的眼神瞟过去，看到徐露和齐羽心两人一起挽着手走进店里，几乎在同一瞬间，齐羽心也看到了江予泽，她脸上先一喜，而后视线向下，却见一个纤瘦的身影，是她，他们。

　　徐露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容也顿住了，她努了努嘴，小声说了句：“不得了了，他们真是一对啊。”

　　江予泽看了一眼方寒的脸，有些煞白，她僵着，没有任何动静。

　　“江予泽，你们？”齐羽心走上去，脸色难看，说完她又看向方寒，冷冷说了句：“你————特么真会装。”

　　“嗯，我们在一起了。”江予泽声音很低，没有一丝起伏。

　　徐露在旁边挤眉弄眼的，小声搭腔：“我就说他们有事，方寒厉害啊。”

　　“是我追的方寒，有什么不爽冲我来。”江予泽蹙起眉头，手指紧紧捏着竹筷。

　　齐羽心听着嗤笑一声，她眼神飘忽了一会，忽然她提起方寒手肘旁边的一杯水，就往她脸上泼了过去，方寒没有躲，也没有说话。

　　江予泽抬手挡了一下，水溅湿了他的手，大部分还是泼到了方寒脸上和脖子里。

　　“齐羽心！”江予泽站起来，怒吼了一声。

　　“贱人。”齐羽心狠狠咬着牙关，她缓缓抬头看向江予泽，眼睛里噙着泪水，“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说完她跑了出去，徐露走了几步回头瞪了他们一眼，立马追出去。

　　旁边几桌的客人听见动静都停下筷子纷纷看过来，大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半晌后又重新开始动筷，柜台小哥则目瞪口呆，一脸尴尬。

　　江予泽皱着眉头，看见方寒还是一动不动，抡起旁边的餐巾纸，抽出一叠给她，“擦擦啊。”

　　江予泽气得语气有些重，他懊恼地坐下来咒骂了一句：“妈的。”说完他抬起眼皮看向方寒，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方寒拿起餐巾纸擦了擦脸和脖子，然后抬起头，“没有，我以前和她说自己不会和你在一起。我骗了她。”

　　“你不用担心，我会去和她说清楚。就是……”

　　“可能说不清楚。”方寒说着，泛白的脸上挤出一个淡淡的笑。

　　“她是真喜欢你，所以说不清楚。”

　　“那你呢？”江予泽下意识问道。

　　“我没有那么浓烈，我只是慢慢的，不知不觉地……”

　　江予泽笑了一声，“你还真不会撒谎啊？”

　　“但是，你是我整个高中，做过最勇敢的决定。”

　　江予泽拿起筷子的手愣住，他缓缓抬起眼，直直地看着她，她的话语很轻，却摄人心。

　　谁都知道，少男少女的那一点真诚与勇气，透明地尖锐地触人。

　　无论是悲是喜，都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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