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所欲

　　凌舟叶走了，屋内的三人并不轻松。楚亦漓与楚亦堇对望一眼，各自的思量不言而喻。方易之则是好奇心更甚，既是见了这等面相，这命盘如何，更是想算上一算了。
　　那两人走出去一阵后，屋里的三人也紧步跟了出去。凌舟叶走得很慢，三人又是身怀武艺，不多一会就赶上了。三人也就跟在后面。楚亦漓与楚亦堇这才有了心思看着前面两人。楚言是脚步轻盈，显着极高的轻功，这样看来，当是好手，需得多加一份防范；旁边牵着她手的凌舟叶却是脚步虚浮，走路甚至是有些摇摇晃晃，果真是久病体虚之相，偏生这人现在又是活蹦乱跳的，如此看来定是有着极高的医术方能有今日之景。
　　凌舟叶走的这条路正是通往往赵雨的屋子，快到的时候，遇到了匆匆赶来的韩兆。他是听了凌舟叶醒了就立马赶来，见了来人，立刻迎了上去，嘴刚张了张，尚未来得及发声，忽的见了一旁神色淡淡的楚言，那话到了嘴边竟也没能说得出来，只能默默退到一边，跟在随后走来的楚亦漓三人身旁。
　　韩兆的举动凌舟叶自是看在眼里，她转头对楚言笑道：“楚姐姐，你是怎么吓着人家了？”
　　“哪有。”楚言淡淡笑着。
　　“你看人家可是见着你连话都不敢说了。”凌舟叶眼中笑意愈浓。
　　楚言此番却是不接话，只是伸手搂住凌舟叶的背，轻声道：“小心台阶。”
　　凌舟叶也笑着，当着低头小心看着台阶，迈步进了赵雨的屋子。
　　身后的四人也紧跟着进去，正见着凌舟叶站在赵雨床旁嘻嘻笑着：“怎么，我都醒了你还不醒？”说着还伸手拍了拍赵雨肩膀。
　　赵雨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之后是再无动静。
　　“快醒醒。”凌舟叶将猫交到楚言手上，似调笑一般双手抓住赵雨肩膀不住摇晃。看得楚亦漓与楚亦堇一阵心惊。要知受了赵雨这等伤的人，哪个不是好好养着，不能随意挪动，凌舟叶动作这般大，说不得伤口是要裂开的。
　　两人正要上前阻止，下一刻却是惊喜地发现赵雨真的睁开了眼睛。
　　“终于舍得醒了？”凌舟叶笑道，“感觉如何？”
　　赵雨睁眼大略地看了看四周，提起一口气正要说话，怎料胸口断掉的肋骨此时阵阵刺痛。这痛一刺激，方才提起的那口气又泄了下去，是以只是有了个起势，却是半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凌舟叶见赵雨眉头拧作一团，眼睛也是用力闭着，模样极尽忍耐。当即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了两粒药丸在手里，自己吃了一粒，又往赵雨嘴里塞了一粒。
　　楚亦漓与楚亦堇初见凌舟叶要喂药，本能自是想要阻止的，只要那药通体雪白，倒出之际满屋芳香，看着当是及其珍贵的进补之药。加之凌舟叶拿出两颗之后也没见挑拣，就这么随意吃了一颗，这种不见得有假，是以静观其变。方易之只是存了好奇的心，自然不会阻止；韩兆见了这药却是脸色一变，看着凌舟叶的眼神更是多了几分探究。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赵雨脸色平静不少，睁开眼睛，又环视周围一圈，提了一口气。
　　房中六人皆是等着赵雨说话。赵雨那口气提足了，这才带着沙哑的嗓音缓缓开口：“你怀里的猫好可爱啊。”
　　众人一愣，在这人开口前，是想过醒来或许是询问楚亦漓安危，表着忠心；或是叫着伤口痛，显着可怜；便是再不济，就这嗓音难道不是该要一杯水？谁想开口第一句话竟是这般无关紧要。
　　“能借我抱抱吗？”赵雨吃了药之后，伤口疼痛减了许多，虽是中气不足，但也还算是利索。
　　“你手断了，怎么抱？”凌舟叶看着赵雨笑道。
　　“啊？”赵雨此时才开始关心自己的伤势，她试着动了动手脚。现在是乏了点，不过左手右腿似乎还是正常，右手左腿上层层的束缚，动也动不得。
　　赵雨心头一凉：“右手和左腿都断了？”
　　“对啊，据说脸上的上也治不好，”凌舟叶吸了一口气，从楚言手里接过白猫抱着，看着赵雨嘻嘻笑道，“这可是毁容了。”
　　“哦。”赵雨垂眼沉默。
　　楚亦漓见赵雨沉默，想她定是受不了毁容打击，正要开口安慰，便是倾尽天下力，也要找到让她容貌复原的办法。赵雨却是先一步讲了话：“毁容倒是无所谓，手脚断了很麻烦啊。”这话说得随意，真是半点也不在意这容貌是要如何。
　　众人又是一愣，要知爱美本是人之天性，女子自是更甚。且不说是毁容，便是脸上不慎长了个小痘，哪个不是心惊胆战，生怕留下了印记，如赵雨这般不关心容貌，只关心手脚的，倒还是第一个见。
　　“你还真是有意思，”凌舟叶挑眉笑着，眼中玩乐之意更浓，“谁听说毁容不是心头一震，便不是呼天抢地，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是没见过如你这般轻描淡写，毫不在意的。”
　　“人丑了就会招人嫌弃，”赵雨轻轻动了动脖子，调整了姿势，轻笑一声，“人人大多如避怪物一般，如此一来自然也上不得堂面，少被注意，不是轻松？”
　　赵雨话中所指，方易之与韩兆听着一头雾水，楚亦漓与楚亦堇却是明明白白。只是这份明白中，却又是带着苦涩。眼前这人，宁愿是毁了容貌也不愿随了自己，只想着平静生活，若真是爱她之人，难道便不该应了她的愿望，由她随意而为么？此时若再是纠缠不休，似乎该是她口中常常说道的与人争一口气，哪里是懂了感情。只是，事到如今，见了这人病危的样子，心中总是提心吊胆，寝食难安，难道有真的仅仅使与人赌气？这般想来，似乎又总觉着是想不通。
　　看着一言不发的两位公主，凌舟叶又转头与楚言对望一眼，最后见着赵雨的表情仍是如先前一般的嬉笑：“你既不愿招人注目，当初何必要替大公主挡了那马？若是转身逃了，便是逃不掉，也决计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转身逃了确是个办法，”赵雨笑道，“只是，我身为公主贴身宫女，若是公主受伤，我自然是逃不掉责罚；其次我当时想着这条命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倒是不如让公主好好活着，若是立时便死了，说不得还能回到家里，”说道家，赵雨的神色暗了暗，“再说，也托这个的福，我是回到家里了。”
　　两位公主听着赵雨分析，头头是道，如此看来，救下楚亦漓全是为了自己，倒真是半分感情也没放在里面。这命，她果然是看得很轻。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凌舟叶看着赵雨，笑得却是别有深意：“大公主是练武之人，武功也不弱，在那情况下尚不能凭着本能，全身而退，你不过常人一个，身子骨还差，一瞬之间能思量这般多，这反应，比之习武之人还高出好几倍呢。”
　　赵雨一愣，这些思量确实是她在离魂之后想出的，也是备着有人问起，可顺口说出。赵雨看着方才低头思考的楚亦漓与楚亦堇又将目光聚到了自己身上，不仅叹了口气，凌舟叶这般点破确实不妙。
　　“做事哪有个绝对，”赵雨笑道，“譬如我爱吃糖醋排骨，昨日一直想着便吃了一顿，今日我虽还是爱吃，未必就想吃了。一天天的总不能一成不变，便是全无缘由，也总是有些不同。”
　　“不错，事事无绝对。”这次凌舟叶没开口，楚亦堇先笑着说了话。
　　“你先好生歇息，我让小慧来照看你。”楚亦漓也淡淡道。
　　两位公主虽是表情不同，眼中放出的精光却是一般，看得赵雨缩了缩脖子，调转目光四下张望。这一看，正巧看着凌舟叶嘴角含笑，眼中满是戏谑，脸上也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就差拿着一把瓜子悠闲的等着听八卦了。
　　赵雨见了凌舟叶这副模样，自然一下便猜到先前她全是刻意而为，只因看出了楚亦漓、楚亦堇对自己的不一般，当下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凌舟叶自是不以为意，哈哈大笑道：“好好养身体，有些事情，非得精神头足了才行。”
　　“你整我！”赵雨有些累。
　　“难得遇见趣事。”凌舟叶笑道，顺着将一瓶药膏送到了离得近的楚亦堇手里，“玉肌膏，可消疤痕。”
　　楚亦堇结果药膏，看了看赵雨，笑着装进袖中。韩兆看着凌舟叶，眉头却是越来越紧。
　　“毁容了总觉得少了些趣事，”凌舟叶挑眉看着赵雨，眼中全是恶作剧得逞的得意，“宫中本就烦闷，你再这躲着，往后留在宫里的日子不得闷死？还是多出来走动为好，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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