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志

　　寻澜一役后第二天清晨，骆凡和师父丁雨才慢慢悠悠地晃到了姑苏愁眠山、今生殿的旧址。
　　说是完成莫墨交待他们的任务去捉拿宁天归案，但骆凡却在这一天里，带着丁雨不慌不忙地在全国游了个遍；遇到什么名胜古迹他们都要去看看，凑凑热闹；什么山东泰山、安徽九华山、南京夫子庙，凡是这一路上人多的地儿，这师徒俩都不声不响地依靠道法混入人群之中，慢慢地玩，闲闲地看，甚至学习起了凡人的模样，举起手机自拍留恋，尽师徒俩未尽之缘。
　　好在骆凡当今修为举世无双，丁雨自吃了还魂丹后亦有了大成的境界，所以并未耽搁多少时间。
　　到了愁眠山，今生殿当然早已人去楼空，只剩巨大的乳白色牌匾和楷体的“今生殿”三个字还高高地悬挂。
　　回想不久之前被宁天设局来到此处，与他长谈后获赠灵猿露，惘若隔世；那时候自己还在为还魂丹丹方中的每一味药材而苦苦追寻，如今师父已经复活，并且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身边，骆凡有说不出的感慨。
　　“怎么，犯难了？”丁雨看他皱眉，关切地问道。
　　“没有。”骆凡浅笑，“我欠莫墨太多，既然他让我来拿宁天，那我费尽一生也终要找到他。”
　　“以你如今的修为，找到宁天并不需要花费太多工夫。”丁雨道，“可是拿下他之后呢，你有没有想过？”
　　这是师徒俩一天的开心之旅后，丁雨第一次问及这个问题，让骆凡失了神，该到抉择的时候，总归是躲不过的。
　　“我一身修为皆拜他所赐，他既然履行了承诺救活了你，我自然把修为都还给他。”骆凡道，“只是我不知道，如果我学当年的莫洗池那样做一介凡人，师父还要不要我。”
　　丁雨一怔：“什么意思？”
　　骆凡却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当初莫老仙人甘于平凡自爆本命星，从一代在世仙人变为凡人，夏媛媛依旧常伴于左右；不知我把一切都舍弃之后，你还要不要我。”
　　丁雨瞬间满面通红：“你胡说些什么！哪有你这样----”
　　“啾！”一声清唳的凤鸣打断了丁雨的后半句话，七彩的凤凰突然从山谷中飞翔而来，一身现代人装束的夏媛媛从凤凰的背上跃下，稳稳地站在骆凡和丁雨的面前。
　　夏媛媛的出现算是打破了刚刚气氛中的尴尬，但同时又让骆凡的心里升起了另一种尴尬。
　　“你们师徒俩的对话涉及了隐私，让我觉得再偷听下去是一种罪过，所以不得不现身了。”媛媛笑道，“首先我得祝贺丁雨醒来，骆凡，好久不见了。”
　　看见夏媛媛，骆凡心中顿时苦涩，面对着她半跪道：“晚辈骆凡，见过墨池派夏掌门。”
　　按说骆凡当初在墨池圣地与夏媛媛已经有了师徒跪拜之礼，此刻却不叫师父，而是称呼“墨池派夏掌门”，耐人寻味。
　　媛媛也是聪明人，自然听懂了骆凡的意思，却未见有恼怒之色，而是淡淡地道：“我和老莫早有共识，在同蓝会事件未解决之前，门中事务皆由莫墨代为处理，你的事情如何处置，该去问小莫公子，我不管。”
　　丁雨皱眉，适时插话化解了尴尬的局面：“那夏掌门此次为何而来？”
　　“借一件东西给你们，再传一句话。”媛媛道，同时抽出手中的通幽管，“我这根通幽管，比骆凡的高一个等级，可以越两级召唤。暂时借你，用完还我，你的通幽管先给我防身；小莫子估计你们一时半刻找不到宁天，就算能找到，说不定也要耽误工夫误了大事，所以特意让我来提醒一句，宁天做事，爱耍个心眼，此时噤若寒蝉，躲避之处，必是最危险的地方，但也是你最容易疏忽的地方。”
　　“那是何处？”骆凡接过媛媛的通幽管，又交上自己的。
　　“他没说，我没问。”媛媛转身，一使手中通幽管，召唤出一只浑身裸露骨头的巨鸟，笑道，“果然不如我的，召不出凤凰了。”
　　说完，跳上鸟背，飞翔而去。
　　“师徒俩要打情骂俏，也得等到把正事干完之后吧？”
　　媛媛人都不见了，依稀的声音依旧随着风，飘飘地传来。
　　丁雨顿时红了脸。
　　骆凡却一沉吟，正色道：“走！”
　　“去哪儿？”丁雨问。
　　“中吴！”

　　姑苏距离中吴不足一百公里，骆凡用手中的通幽管召出了仙界烛龙，师徒俩骑在龙头，也就一刻钟的时间，就到达了中吴长泰小区。
　　回到公寓，小莫子不在。
　　看着卧室里满屋子的书，骆凡皱眉问丁雨：“你说，这种情况下，宁天要逃的话，他最可能藏在哪里？”
　　丁雨耸耸肩：“不知道，其实依我看，宁天不大可能回中吴，如果是我的话，既然手里有仙器，早就带领全族的人逃往深山老林、或者是海外别的国家，修养身息了；怎么可能回到中吴来？”
　　“可是小莫子话的意思，明明就是指中吴！”
　　“小莫子又不是宁天，他怎么知道？”
　　“小莫子一向有点邪，他应该不会出错。”骆凡眯眼，“幽冥蚊！”
　　骆凡一连召唤出了上万的幽冥蚊，从窗外飞出，奔现中吴的各个角落，每一只都将成为他的耳目。
　　而骆凡也终于从丁雨复活的过度喜悦中冷静了下来，开始像一个真正的修真界高手那样办正事。
　　“咚咚咚”，突兀地响起了三声敲门声。
　　骆凡赶在丁雨之前去开门，然后立刻就愣住了。
　　居然是宁天！
　　他万万没想到宁天会自己送上门来，所以作为猎手的他，居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丁雨也来到前门，她是不认得宁天的，但看着骆凡痴呆一样的表情，立刻就意识到了来人是谁。
　　宁天怀中抱着一坛子古色古香的白酒，神色间有种说不出来的落魄，抬头看了看骆凡的丁雨，不自然地笑了笑：“一起喝点？”
　　骆凡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的通幽管，宁天却趁着师徒俩愣神的工夫，不管不顾走进了公寓，把手中的酒坛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背对着俩人摆弄出三只酒杯，道：“以你俩任何一人的修为，拿下我都是手到擒来，所以不必紧张，我今日来，只有一件事。”
　　“什么事？”骆凡这段时间紧张已经成了惯性和主旋律，此刻心中略微一盘旋，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忌惮宁天什么。
　　“自首。”宁天正视着骆凡和丁雨，说完一口闷掉了杯中的白酒。
　　师徒俩相互对视一眼，骆凡还真不信事到如今宁天还能玩出什么花来，拉着丁雨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静静地看着宁天。
　　“如果不怕我在酒里下毒，就一起喝点吧，喝完再说事。”宁天又是一杯，似乎根本不在乎喝醉。
　　骆凡淡笑：“我修《来生诀》，师父服用了还魂丹，自然都是百毒不侵之体。”
　　宁天一怔，沉默。
　　“自首似乎应该去未央山吧？”骆凡问。
　　“未央山我暂时还去不了，莫公子要在那里处理一些大事，我如果现在去了，自首就不成立了。”宁天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丁雨问。
　　“没什么意思，三天内应该会出结果，我就不剧透了。”宁天摆摆手，“莫公子赢了，冯荃赢了，执法队赢了；风夕输了，孙珺输了，同蓝会输了，我也输了，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不逃走？”骆凡问。
　　“想过，但放弃了。”宁天道，“这次杀手联盟将会彻底被打掉，执法队没有了牵制的力量，如果冯荃着手来抓我，我逃到哪儿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想来想去，我只能来找你。”
　　“你的那些手下呢？”
　　“他们是我的族人，不是手下！” 宁天凝视着骆凡的双眼，郑重地道，“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人所为，与我的族人无关；墨池圣地的法宝典籍我会全部归还，我自己会随你上未央山，任凭处置，还望你能放过我的族人。”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骆凡道。
　　“不，你能决定。”宁天答道，“执法队向来法不责众，而且在这件事情上，我的族人究竟需不需要责罚，怎样责罚，都不能简单地通过戒条来判别。执法队遭遇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决的办法，那就是总领拿主意，执法队的总领有一票否决的权力！”
　　骆凡哑然失笑：“你在胡说些什么？执法队的总领是冯荃，可不是我啊！”
　　“很快你就是了！”
　　骆凡一愣，丁雨却抢先问道：“什么意思？”
　　宁天觉得自己说地很费力，但依旧解释道：“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你们可以自己去翻翻《修真史》，哪一代的总领不是修真界第一高手？这是一种相互的平衡，如果修真界的第一高手不是执法队总领，那他若破戒，执法队则没有执法之力；如果执法队的总领不是修真界第一高手，那总领之言，则无同等于戒条之威。”
　　“胡扯！”骆凡冷笑道。
　　“这是事实！”宁天重重地道，“这种平衡不可能被打破，因为一旦打破，就会出问题。”
　　看着骆凡仍在冷笑，宁天叹了口气：“你还不明白吗？你想想，莫公子和冯荃为什么不直接把雪莲花给你，为什么一定要用雪莲花让你进入执法队？红狐谷之危，冯荃明明知道你挡不住禁咒，明明知道宫书萍可以拖延时间，明明知道莫公子可以解决问题，却依旧让你前往？让你在一半执法弟子面前奋力一搏？寻澜派事件，上官洋去是为了夺取乾坤壶，冯荃去是为了救上官洋，周小欢去是为了救天下苍生，可你去又是为了什么？莫公子为什么非要让你也跟着去？他明明炼制了足够的还魂丹，明明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为什么还要让你去呢？这些事情，明明有你没你都一样可以化解危机，为什么还一定要你去？”
　　骆凡在沉思，丁雨却急急地问道：“为什么？”
　　“为了让骆凡在执法队面前树立威信，为了让骆凡能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融入到执法队里去，为了培养你能以执法队的眼光去看待修真界的问题！”宁天看着骆凡完全是一副“白天不懂夜的黑”的神情，“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莫公子、宫书萍、冯荃、夏媛媛、莫洗池，这些人全部都在捧你啊！为的就是让你顺理成章地接过执法队总领的位置！”
　　骆凡还在沉思，丁雨又问：“可是---可是现在执法队的总领是冯荃啊！”
　　“这只是过渡！”宁天又道，“你们去翻翻史书，有史以来，执法队总领的资质什么时候低于过七星聚首的？两年前修真界一战，莫洗池自爆本命星成为凡人，柳云飞战死，宫书萍道心失守，执法队的实力跌入谷底，急缺一个像样的执法总领！于是就安排了夏媛媛接手执法队，可夏媛媛不是那块料！她整天想的都是跟莫洗池双宿双飞，而且她的修为是还魂丹硬提上来的，实力也是完全依赖于通幽管；这时候莫公子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让冯荃进入墨池圣地进修！莫公子急了，莫洗池急了，因为宫书萍即将成仙，执法队总领之职不能断层，让冯荃接掌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而且我太了解冯荃了，她跟夏媛媛一样，根本不想当这个总领，所以说冯荃也是过渡！为什么冯荃在未央山坦然接下了总领一职，她明明不愿意啊！就是因为她自己也知道，这一切都是过渡而已，因为那时候你已经出现了！
　　“你想想，是不是孙珺发现了你没几天，莫公子就主动搬进这间公寓跟你合租了？为什么这么巧，难道你从来没想过吗？”
　　“有道理！”丁雨道。
　　“有什么道理！”骆凡冷哼一声，“一派胡言！”
　　“你爱信不信，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宁天道，“我今日来求你，只想换你一句承诺。”
　　“什么承诺？”骆凡问。
　　“几天之后，莫公子将在未央山彻底摆平杀手联盟、寻澜派和同蓝会，然后就是论功行赏、论罪处罚的阶段。”宁天道，“这时候有两种可能，一是冯荃作为执法队总领，行赏罚之权，然后再传位给你；二是莫公子和冯荃顺水推舟，把你抬到总领的位置上，行赏罚之权。我自知罪孽深重，不可能侥幸逃脱惩罚，不做侥幸之想！但我的族人是否有罪，这事儿有商榷的余地；不管你是在赏罚之前当上总领，还是在赏罚之后当上总领，你将来肯定会接过执法队总领一职，还望骆道友将来当上总领之时，能念及我灵猿村曾经赠送灵猿露的那一点小小情谊，赦免我族之过！”
　　说完，宁天走到骆凡的丁雨的面前，跪了下来。
　　骆凡和丁雨连忙站起身来，将宁天扶起。
　　骆凡苦笑，心道果然是欠了人情就要还的，这修真界的人情比凡人之间还要难办；不过当初宁天给他灵猿露，以致救活了丁雨，这件事他必须承认，也不敢去否认。
　　但问题是，宁天的这个忙，他骆凡压根就帮不上！
　　别看宁天说的言之凿凿，其实骆凡从心底就不相信冯荃会把执法队总领的位置传给他，更不相信小莫子有能力决定执法队总领的归属！他更相信在这一切事情处理完毕后，小莫子会让他自废武功，然后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经过红狐谷和寻澜派的两次战斗，骆凡真正了解到了执法队在修真界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由此他也对这个组织报以崇高的敬意：别的不用看，单看上官洋和冯荃的做派就完全对得起执法队的名头。
　　他打心眼里不喜欢宁天这种思维的方式和考虑问题的逻辑，他也终于明白：宁天此人，最大的问题，不在其行，而在其心。
　　看着宁天殷切的眼神，骆凡狠了狠心，道：“我真没想到，关于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从未考虑，你倒为我谋划了这么多；我不认同你的看法，说实话我甚至觉得它很荒唐；我要说的是，不管你的推测正不正确，我都不能够答应你的请求。”
　　“我--”
　　“你听我说完。”骆凡不想再听宁天的解释，“我的意思是，哪怕冯荃真的会在此事过后传位于我，我也会拒绝她的好意，不敢领受执法队总领之职。
　　“也许在你的心里，执法队的动向和目的都有迹可循，但在我心中，它神圣无比，这是你我价值观的不同，我不想与你辩驳。你也说了，自从我加入执法队后，无寸功可言，那么我就更加不可能去当执法队的总领，试问自古到今，哪一任总领不是有着赫赫功绩呢？你只看到总领的修为，却不曾看到他们利用修为为了修真界做了多少事情。是，我承认，我欠你一个人情，天大的人情，我会还，但不是这种方式。”
　　宁天愣住了，这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想过骆凡会拒绝，却没想过是用这样的一个理由。
　　就在宁天愣神的工夫，骆凡出手了，遥指宁天的眉心轻轻一点，宁天立刻就僵在当场，不得动弹，不能说话。
　　“骆凡！”丁雨提醒道。
　　“放心，我不会做傻事。”骆凡朝着师父一笑，又转向宁天道，“上次在愁眠山见你，我本想告诉你一些事情，你却跪地苦苦哀求，不让我说。我心中不忍，现在想来，是我错了。”
　　说完，从宁天的胸前衣领中缓缓抽出一根碧绿的竹杖：“这根竹杖，是你爷爷留给你的遗物吧？当年你爷爷在全族危难之际，前往天山，从天山雪猿王的手中捕获幼崽以救族人之病；两年后，又用天山雪猿和普通猴子杂交，培育灵猴，以谋私利；结果被莫洗池定罪，没收雪原幼崽以及所有灵猴，算是断了你们灵猿村的谋生之道；你爷爷郁郁而终，你父母又上天山，寻觅雪猿，结果双双死在雪猿王的手中。因此，你恨上了莫洗池，恨上了执法队，甚至恨上了修真界，对不对？”
　　宁天口不能言，但从他悲痛欲绝的眼神中，已经看出了一切的答案。
　　“仇恨能让人看不清真相，我上次就跟你说过，只要有大成境界的高手，就可以解开这竹杖中的禁术，看清事情的本来面目；你虽没有那份修为，但你玩转寻澜派、杀手联盟、同蓝会，找一个大成境界的高手轻而易举，但你却没有去找；看来你已经习惯了仇恨的感觉，真是可悲！今天，我让你直面当年的真相，算是答谢你给我灵猿露之恩！”
　　说完，骆凡手中结印施法，那竹杖顿时投射出一道碧绿的光芒，这光芒投射在客厅雪白的墙上，顿时变作了一个方形的动态画面，就好像投影仪放电影一样，甚至连声音都从竹杖中清晰地传来。
　　画面中，漫天的飞雪，雪白的天山，一只足有半座山峰那么大的雪猿，咆哮着用自己的双爪，压向雪地里一个瘦骨伶仃的老人。
　　老人手持一根绿色竹杖，周身法力都被雪猿的腥风和血爪所覆盖，眼看着老人不敌，即将命丧黄泉！
　　突然一道金光闪烁，撞击在雪猿的胸口，雪猿倒飞而出，巨大的身体撞到了七八棵雪松......
　　一个看似很年轻的人出现在两者之间，墨黑色的道袍，凌厉的眼神，宛若仙人的气质。
　　莫洗池。
　　老人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雪猿看到莫洗池，眼眶欲裂。
　　“莫洗池！！”那雪猿猛地一声咆哮，居然口吐人言，“为什么你要帮他！”
　　“雪兄，稍安勿躁！”莫洗池淡淡地道。
　　“稍安勿躁？”雪猿怒意更甚，“这老贼要偷我的孩子！你让我稍安勿躁！你可知我们雪猿一族，等这个孩子等了多久？！”
　　“九十三年。”莫洗池道，“我还知道，如果没有这只雪猿的幼崽，天山雪猿一族，即将灭族。”
　　雪猿王看着莫洗池，既有害怕又有惊讶，更多的居然是委屈：“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来帮他？”
　　“他也有苦衷。”莫洗池道。
　　“苦衷？哈哈，哈哈哈！”雪猿王仰天长笑，“有苦衷就可以偷我的孩子，这是什么道理？你们人类，天生有化形之体，修真速度是我们精怪的十倍，又有完整的修炼真诀；因为如此，所以你们仗着快速获得的修为，就可以对我们肆意杀戮？”
　　“雪兄，我绝对绝对没有那个意思。”莫洗池道，“这位是宁远，是灵猿村的族长，他的族人得了修真热症，必需雪猿幼崽之血才能化解，如若不然，他们也只能遭受灭族的厄运。给我一个面子，救救他们！”
　　雪猿王狂怒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你想用你的面子还换我的孩子？！”
　　“不！”莫洗池一道金光笼罩了雪猿王，稍稍使它安定了一些，“我的意思是，由我作担保，以一年之期，把你的孩子借给宁远。一年之后，待他救活族人，送还雪猿幼崽，算是卖我一个人情。我以墨池圣地当代掌门、执法队总领的身份做担保，以我的身家性命做担保！”
　　雪猿王逐渐冷静了下来，但暴怒过后，却是满脸的悲切，缓缓从身后的树丛之中，抱起只有巴掌大的幼崽，托着它，慢慢地摆在莫洗池的面前，巨大的眼睛里，居然流了一滴眼泪：“莫洗池，我不信人类，但我信你，或者说，我打不过你，怕你。你带走吧，说好了，一年！”
　　莫洗池向着雪猿王鞠了一个深深的躬，宁远看见此状，连忙跟着一起鞠躬。
　　抱着幼崽，莫洗池走到宁远身边：“一年后，我去取幼崽，好好医治族人；还有，以后这种事情，不可擅做主张，须知万物有灵！”
　　“是，是！”宁远低着头感激道，“谨遵莫仙人教诲！”

　　看完这幅画面，宁天落了泪，丁雨长叹一口气，骆凡却不言语，右手一指竹杖，墙上立刻出现了另一幅画面。
　　这幅画面的背景是室内，墙壁是暗黄色的木屋。
　　宁远坐在一把老旧的藤椅上，一个中年人兴冲冲地走了进来，道：“父亲，到今天早上，所有族人的病都治好了！”
　　宁远闻言一喜：“太好了，十个月了，我还怕一年的时间不够呢！”
　　“父亲，你看看这个！”中年人神秘兮兮地从背上背的包裹里，悄悄地抱出一只土黄色的小猴子。
　　这小猴看见宁远，龇牙一怒，居然吐出了一口灵力寒气！
　　宁远的眼睛瞪大了：“你从哪儿找到的灵猴？”
　　“不是找到，是培育的！”中年人激动地手舞足蹈，“用雪猿的幼崽和普通猴子杂交！其实从你拿回雪猿我就开始实验了，七八个月了，终于让我研究出来了，其实特简单----”
　　“混账！”宁远老脸涨得通红，“你知不知道，灵猿的成长期是几十年！这只灵猿才三岁啊，你这么乱搞对灵猿会有损伤的！”
　　说完，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那中年人一脸愧色却不卑不亢：“父亲，你想想，如果培育出一批灵猴，不要多，十只，我们就可以通过耍猴赚钱了！村里人都快饿死了，我们得想想办法啊！老三和老四用这只灵猴耍一次可以赚到五倍的钱啊！”
　　宁远被自己儿子的话吓傻了：“你还想培育一批？以道法谋私，你不怕执法队找你麻烦吗？”
　　“我想过了！”中年人道，“我们搬家，搬到峨眉山深处，搬到没有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执法队找不到的，也不会找的，他们不会为了这一点小事兴师动众！”
　　“可是----”
　　“父亲，每个月都有族人饿死啊！”中年人急急地道，“村里并不是每个人都会道法，大量的凡人需要生存手段。让村里的凡人去耍猴赚钱，这不算破戒！”
　　宁远沉默了，良久之后问道：“你找到搬家的地点了吗？”
　　“找到了，就在峨眉山，有个天然的结界！”
　　宁远闭了眼，点了点头。
　　儿子走后，宁远紧握手中的竹杖，手中散发着绿光，幽幽地道：“莫老仙人，将来你责罚我的时候，此杖为证，我族中之人，无一人知道你与我的一年之约，所有的惩罚，都由我宁远一人承担！”

　　画面又结束了，这次骆凡根本看也不看宁天的表情，又是一指，另一幅画面出现了。
　　灵猿村的村口，天空中，莫洗池全身金光护体，冷冷地俯瞰着偌大的村子。
　　宁远在地上，看着莫洗池，一脸惊惧之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身后上百村民，同时跪倒。
　　莫洗池看着宁远，淡淡地问：“宁远，雪猿幼崽，你拿回来多久了？”
　　宁远浑身颤抖：“两年有余---”
　　“记得挺清楚嘛！”莫洗池冷笑，“我还以为你老糊涂了呢。”
　　“莫仙人！”宁远身后的儿子朗声道，“我族中人，训猴耍猴都只是为了谋生，而且都是凡人所为，并不算破戒，您无权管理！”
　　“是吗？”莫洗池眼皮一抬，“今日，我没收天山雪猿幼崽，以及所有你们培育出来的灵猴，如有异议，上未央山找我！”
　　“你不可以！”宁远儿子大声喝道。
　　莫洗池根本不再搭理他，手一挥，一口瓶状法宝握在手中，灵猿村中所有的灵猿、包括雪猿幼崽，全部吸纳其中。
　　“莫仙人，看在我---”宁远道。
　　“闭嘴！”莫洗池的声音覆盖了整个峨眉山，“宁远，我已经给你留足面子了！”
　　说完，飘然离去。
　　宁远一脸愧色，身后的族人则全部是一脸怨恨。

　　画面彻底完了。
　　骆凡看着失了神的宁天，道：“之后的事情，因为竹杖不在，所以没有记录下来。当夜你爷爷就死去了，你父母又上天山猎猿，结果双双死在了暴怒的雪猿王手下。我无意于去评判谁对谁错，但我必须将真相告诉你。我现在放你回去，面对你的族人，是否告诉他们真相，由你来决定。我接受你的自首，会向冯荃说明情况。如果你能幡然醒悟，就带着族人一起，前往未央山请罪。如若你改变了主意，我将去抓你。”
　　说完，一施法解除了宁天的禁制。
　　宁天软软地瘫倒在地。
　　骆凡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却发现师父正异样地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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