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求凰

　　几日后，御书房。
　　“上官爱卿，你做讲经师傅已有数日，依你看，朕这三个儿子的资质究竟如何？”南宫佶放下手中御笔，抬眼望向上官承。
　　“回皇上，三位皇子资质聪慧，天赋过人，实乃我大乾之福！”上官承拱手回道。
　　“哦？”南宫佶不急不缓地追问道：“那爱卿觉得，这其中哪一个更胜一筹呢？”
　　“这个……”上官承思忖片刻：“皇上，臣恐愚见浅薄。”
　　“朕相信爱卿的眼力，但说无妨。”
　　“三皇子气魄非凡，家国天下尽收于胸，实为栋梁之材；四皇子文武兼备，心思行为细腻有致，颇具将帅之风。”上官承言语间十分谨慎：“然……若论宅心仁厚，体恤苍生之表率，臣以为，当推——五皇子。”
　　“玉衡？”南宫佶怎样都没想到，自己最不以为然的儿子居然是上官承眼中最看好的一个，不禁心生几分不悦：“玉衡年少识浅，平素又只懂沉迷音律，抚弦弄歌。如此胸无宏志，不思进取，言无章法行无方寸，朕不知上官爱卿究竟赏其何处！”
　　上官承绝非愚钝之人，五皇子不讨皇帝心喜之实，他亦不是不知。他退后一步，拱手垂目，神情平静，却无半句话语。
　　“那……”南宫佶沉吟许久，双目紧紧盯着上官承，眉心微蹙，面色凝重：“那，究竟谁是我大乾日后可托之人？”
　　“这……”上官承一时错愕，随即又平复下来：“此乃皇上家事，臣岂敢置喙！”
　　说着，深深躬身一揖，便缄口不言。

　　御书房内，气氛一时凝结。
　　南宫佶心下一凛，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所言不妥，转而笑问道：“朕近日已依爱卿之意，让朕的两位公主同皇子们一道学习功课，不知成果如何？”
　　“回皇上！”上官承说着，又是一揖：“二位公主实乃奇女子也！臣钦佩之至！”
　　“爱卿此言甚重！”南宫佶的言语中颇有几分不可置信：“朕知道这两个丫头平日素喜笔墨丹青，但因从未有师傅专门教授，想来也只是略懂皮毛，爱卿又何以得此论断？”
　　“皇上有所不知！”上官承缓缓道来：“那日，二公主在课堂上问及臣对谢赫所提绘画六法之句读有何见解，在得知臣意在张彦远后，二公主便将自己独辟蹊径的一番新悟阐述与臣，而臣闻其观点后亦受益匪浅，豁然开朗。”
　　“果真如此？”南宫佶不觉面露一丝欣喜之色。
　　“是！二公主此番论断，臣以为，堪称旷绝古今之奇论也！”上官承说着，从袖管中取出一页绢纸双手呈上：“还有这个，皇上请看！”
　　南宫佶接过绢纸，展开一看，几行清逸雅致的小字跃然其上：
　　“常忆旧好如墨，淋漓半生颜色，纵相距远千里，亦不被山水隔。”
　　“这词是……开阳写的？”眼前的这份作品，令南宫佶着实有些惊诧了。
　　“正是出自长公主之笔！”上官承点头赞道：“文风极具闺阁之清丽，又不乏意韵之广阔，公主年纪虽轻，却有如此功力，实在不俗！”
　　“哈哈哈哈！”南宫佶不由开怀大笑：“看来，朕真是应该对这两个丫头刮目相看了！

　　几番恳谈，龙颜甚悦。
　　“来人！”上官承退下后，南宫佶唤来总管刘公公：“传朕旨意，五日后，设宴玉熙宫！”

　　五日后，玉熙宫。
　　“近日自上官爱卿处得知开阳和摇光在书房学习之近况，令朕心中颇感宽慰。今特在玉熙宫设宴，一来算是奖励两个丫头的进步，二来权作我南宫氏之家宴。汝等不必拘谨，今日尽可开怀。”南宫佶高居上座，声如洪钟。
　　“开阳和摇光自小便机敏聪慧，虽是女儿身，却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了。”皇后仪态雍容地端坐于皇帝身边，向开阳摇光之母瑜贵妃笑言道：“妹妹真是教导有方，这两个女儿若为男子，必定是人中之龙啊！”
　　皇后说着，端起杯来：“这一杯，我这个当姐姐的敬你！”
　　南宫佶在一旁看着，暗自颔首。
　　瑜贵妃坐在席下，猛听闻皇后点到自己名字，忙惶恐地起身行礼，口中连称不敢，并垂首低声道：“开阳和摇光今日能蒙皇上错爱，全仰仗皇后娘娘和两位殿下平素对臣妾和孩子们的关照。臣妾学识浅薄，实不敢居功。”
　　“自家人，不必客气至此。”南宫佶微笑着捋须道：“开阳和摇光出色不逊男子，瑜贵妃身为其母，着实有功，朕自当好好赏你！”
　　“臣妾谢皇上恩典！”瑜贵妃闻言，躬身谢恩，却仍是一脸惶然，垂目而不敢视之。

　　宴席终于开始了。
　　南宫佶看着席下五个嬉笑在一起的儿女，不知怎的，心头竟生出一丝莫名的忧伤。
　　“摇光，朕来考考你。”南宫佶看着自己最小的女儿，柔声问道：“你可知你们兄妹几个之名是从何而来？”
　　“回父皇！”摇光虽不解父皇为何会有此一问，却仍是沉着应道：“父皇为我们兄妹所取之名，是依北斗的七颗星名而来。意在希望我们能拱卫紫微星垣，并为天下百姓指引方向。”
　　“好！摇光之慧，果然名副其实！难怪能得上官师傅如此高看！”南宫佶赞许地颔首微笑，随即却又陷入回忆中：“记得当年孝贤皇后诞下天枢之日，先皇曾求高人为朕卜过一卦。那人曾说，北斗七星乃我大乾定朝之星，凡朕之子女务必以其名而命之。”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诧。就连入宫多年的皇后亦因从未听过此话而愕然不已。
　　“当时，朕并未相信。谁想，一语成谶。自摇光之后，朕竟然真的再无子嗣。”南宫佶的声音骤然变得无力而低沉：“就连天枢和天璇，亦早早离朕而去……”
　　满座默然，玉熙宫内的空气也似凝固一般。
　　“父皇……”看着一脸悲戚的南宫佶，天玑心存不忍，起身抱拳劝慰道：“父皇切莫太过伤心，以龙体为重啊！”
　　“唉……”太子早夭和孝贤之逝，是南宫佶多年来始终未曾真正解开的心结。然，此刻，他看向天玑恳切的眼神，终不再黯然：“朕没事，只是有些感怀罢了。”
　　“父皇，虽然大哥二哥和孝贤母后都不在了，但是父皇还有母后和贵妃娘娘，还有我们啊！”天权随即起身道：“儿臣定当随侍父皇左右，请父皇宽心！”
　　“两位哥哥说的极是。”玉衡也站起身来，诚恳道：“请父皇万万保重龙体！”
　　皇后和贵妃两人面面相觑，终是选择了静默不语。
　　“就是嘛！”见众人都不再说话，开阳起身道：“今日是父皇为奖励我和摇光而设下的家宴，本是一桩团圆喜事，儿臣尚未来得及谢过父皇厚爱之恩，父皇自己怎么反倒先伤心起来了？依儿臣看，父皇应该罚酒一杯才是！”
　　“开阳！”瑜贵妃谨慎地低声训斥道：“不得对父皇无礼！”
　　“哎，开阳说的对，朕坏了大家的兴致，朕自罚一杯！”南宫佶看着眼前这五个一脸恳切的儿女们，心底终是有所安慰。
　　“有句话说得好，不如怜取眼前人。有你们如此，朕亦该满足了。”南宫佶说着，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见气氛已然缓和，皇后笑道：“好了好了，不开心的事都过去了。我们今日这场家宴还要继续呢。”
　　几个孩子看了，也终是安下心来，重新落座。

　　“天玑，今年十月一过，你就成年了。”席间，南宫佶看向天玑：“朕打算在你行冠礼之后，就为你和舒雅小姐赐婚。你意下如何？”
　　“儿臣但凭父皇母后做主！”天玑起身回道。
　　“这个舒雅小姐既是当朝一品大将军马诚的掌上明珠，想来无论品貌家世，也算配得上我儿天玑了。”皇后满意地叹道。
　　“不错，正是马诚之女。”南宫佶转而看向皇后：“皇后意下如何？可是中意这门婚事？”
　　“皇上所选之人必是出类拔萃。”皇后说着，看向天玑：“还不快谢你父皇？”
　　天玑来到座前，双膝跪地，重重叩下头去：“儿臣谢父皇恩典！”
　　“起来吧！”南宫佶看着天玑，许久才意味深长地缓缓开口：“天玑，你现在是我南宫家的嫡长子，成年后，自不比从前。无论家事国事，都要替朕担负起如许重任，心里也要时刻记着朕对你所抱的期望。你可明白？”
　　南宫佶这一番暗示意味如此明显的话语，不禁让在座所有人都暗暗吃了一惊。
　　“是！儿臣明白！”天玑抱拳，微微泛红的脸上，有着掩不住的兴奋和激动：“儿臣定当全心全意为家国效力，绝不负父皇之期望！”
　　“好！”仿佛心中悬置已久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南宫佶满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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