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不良缘

　　后续的事徐锦绣没有追问下去，她相信父亲一定会把这件事给办妥当了。

　　至于王师傅被家里人赎出来后，得知夏氏并未身故，而自己也并不会砍了脑袋这一系列真相后，如何恼羞成怒。徐锦绣也不想听见。她现在一门心思放在染方的正确配比上。

　　这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徐文倒也乐意让女儿去折腾这些，他自己是做不来的，女儿却是跃跃欲试，年纪又小，脑子灵活得很，指不定就给她试出来了呢？

　　有了父亲的点头，徐锦绣便放开了手脚。头一回正式参与到染坊的事中，她还是有点小雀跃的，仿佛看到了光明的未来就在不远的前方。

　　徐锦绣打定了主意，若是自己可以调配出正确的染方，就能够借此说服徐文，依照她所想要的生活去过。

　　徐锦绣让徐文从染料库房里给自己拿了些红花来，这样不打眼，也不会引起叶师傅的主意。她自己一个人在后院的小厨房里不断地试验着红花的配比，到底还是把正红色的正确红花配比给试验了出来。

　　杜红花和乌梅水用一比二十的比例浸泡煎煮三次，将杜红花中的黄色素完全溢出。之后将杜红花从乌梅水中取出来，挤干水分，再浸入稻草灰水里头，反复揉搓到水色变成茶色，差不多也是三次。

　　经过这样的处理后，染出来缭绫便是正红色。

　　徐锦绣看着自己染成的小样，虽然脸上还沾着红色染料，心里却透亮透亮的。

　　这是她父亲第一次同意让她插手染坊的事，也是她第一次真正参与到了染坊的事情之中。不用再偷偷向母亲打听，也不用小心翼翼地避开父亲。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正大光明得来。

　　后院小厨房早就被徐锦绣给祸祸得差不多了。灶台上、地上、桌上，瓶瓶罐罐，锅子木盆瓷碗，用过的没用过的，全都堆在一起。

　　若是夏氏见着这般模样，必要一边收拾，一边骂着徐锦绣。

　　想起母亲，徐锦绣的眼神就黯淡了下来，她抬眼去看外面已经开始建造的新房，心里盼着能早日建成了，好把母亲从医馆接回来。

　　将染好的缭绫放在竹竿上晾晒，徐锦绣就从后面离开了。她从外头的饭馆子里头买了夏氏特别喜欢吃的几道菜，用食盒装了去看夏氏。

　　夏氏现在已经能坐起来了，只是腰依然使不上劲儿，腿也软塌塌的，耷拉着。她从一开始的无法接受，对着亲人乱发脾气，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于无奈接受。

　　徐锦绣提着笨重的食盒，熟稔地和医馆正堂的伙计、学徒打招呼，转去后面。“姆妈，我来看你了。”她将食盒放在地上，把里头的小碟子小碗拿出来。“看看这个东坡肉，油光光的，瞧着都觉得好吃。”又拿出一叠烤菜来，“这个是我特地让人家厨娘做的，你尝尝，看有没有阿婆做得好。”

　　夏氏脸上已经有了血色，从女儿手里接过碗筷，“你坐下，和姆妈一起吃。”吃了没几口，她又问，“你阿婆还不晓得吧？”

　　徐锦绣摇摇头，“没敢让她晓得。”又道，“我晓得姆妈在这里住的不高兴，且再忍忍，家里的屋子快造好了，我瞧着都上梁了呢。”

　　夏氏叹了一声，“我想着，要不先回去，大不了等屋子建好了再搬进去。”

　　徐锦绣歪头想了想，“也行，那要不我同姆妈一起住在你们那屋，往后我的屋子就给阿爸住好了。”

　　夏氏犹豫了下，觉得这样到底不是个事儿。哪有父亲住女儿屋子的。想来想去，还是作罢，“那我且在等一等吧。”

　　徐锦绣陪着母亲吃完饭，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她贴在夏氏耳边，偷偷道：“我知道正红色怎么染了，等姆妈回去，我亲自染一匹给姆妈做衣裳穿。”

　　夏氏替女儿把耳边的碎发给别到耳后去，淡淡道：“不用那么麻烦，穿那么鲜亮也没人看。往后，姆妈不想再做什么新衣了，躺在床上，穿着舒服就行。”

　　徐锦绣柳眉一竖，眼睛瞪得大大的，“那可不行，我不依多次。”她劝着母亲，“便是给自己看也好啊，穿着好看的衣裳，人心情也好。这心情一好，指不定姆妈的病也好了，就能走路啦。”

　　夏氏知道女儿不过是宽慰自己的话，往后到底怎么样，她们心里有数。但她还是愿意顺着女儿的话去想，美好的未来，谁不想要呢。“好，都听你的，往后姆妈就只穿你染出来的布，可好？”

　　当然好！

　　徐锦绣笑得眼睛都眯上了，她这段时候回忆了很多前世看到、听到的一些康复治疗的方法。很多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但还有些她觉得可以是尝试一下看看效果。比方说每天给夏氏做做按摩，防止肌肉萎缩。再比如，等过段时候，让夏氏扶着墙下地试着走一走。

　　一开始肯定走不了几步，但只要坚持练□□有重新好起来的可能。

　　为了能让母亲重新走路，徐锦绣甚至向徐文建议，想办法在新建的屋子里头的墙上沿着腰线，嵌进一圈的圆木头。木头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细，一手握住刚刚好的那种，还得打磨仔细，不能有毛刺，这样夏氏扶走路的时候，就不会被扎破手了。

　　徐文现在对女儿那是有求必应，何况这是有可能让夏氏重新下地走路，做一个正常的普通人的法子。他现在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只要有一丝希望，都愿意去尝试。

　　这些徐锦绣都还没和夏氏说，她预备给夏氏一个惊喜，等母亲回家了之后，自然就能看到自己精心的安排。

　　徐锦绣陪着夏氏到她要歇午觉的时候，又提着那个轻了不少，但依旧笨重的食盒回饭馆子去还给人家。到家之后，就见颜兮兮红着眼眶坐在自家后院抹眼泪。

　　“这是怎么了？”徐锦绣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最近能有什么事惹颜兮兮哭的。自从楼时渊来了之后，颜兮兮的脸上就一直都带着笑模样。“谁欺负你了？”

　　颜兮兮红肿着眼睛，摇摇头，声音嘶哑地道：“表哥落榜了，院试没考上。我阿爸要赶他出去，姆妈和他吵了一晚上。早上表哥收拾了东西就走了，我在城里跑遍了店家，也没能找到他。”

　　徐锦绣一愣，又问她：“是之前那个院试？落榜了？”见颜兮兮点点头，奇道，“怎么可能！”

　　楼时渊的学问是没有林静脩那么好，但前两次县府试那也是名列前茅的，没有第三也有第五。这次院试会滑铁卢到落榜，徐锦绣那是说什么都不信。

　　颜兮兮接着道：“不独表哥，就连林大哥都落了榜。”她抹着眼泪，“我就是觉得不应该啊，他们学问都很好不是吗？书院的夫子都夸他们来着呢，怎么就没考上呢？”

　　徐锦绣想了想，问她，“什么时候放的榜？”

　　“就昨天。”颜兮兮霍地站起身，拉着徐锦绣就往外边走，“我领你去看，在贡院门口。”

　　徐锦绣头一回知道看起来圆润却柔弱的颜兮兮也能跑得这么快。风呼呼地从她俩的耳边擦过，顺着发际线出来的汗刚冒一个头，就被风给吹干了。

　　颜兮兮在贡院门口停下了脚步，指着贴出来的那张告示，“就这个。我看了好几遍，竟然真的没有表哥和林大哥的名字。”

　　徐锦绣走上去，只看到列在榜上第一个名字，就吓得背上的汗全收了回去。

　　夭寿了！吕致远竟然考上了第一名？！

　　徐锦绣下意识地觉得不可能。吕致远是什么样儿的，她还能不知道？他要是真能考上案首，先前两场县府试，徐氏说什么都会押着儿子进考场。

　　一个对念书根本没有什么兴趣，也没怎么念过书的人，第一次考就是第一。这可能吗？

　　徐锦绣可从来没在吕致远身上看出来他有学霸或者学神的潜质，那家伙和自己一样，学渣一个。她好歹还知道天赋不够勤奋凑，吕致远是直接自我放飞。

　　不消说，其中必有猫腻。

　　徐锦绣转过身，看着哭兮兮的颜家小姐，叹道：“这事儿……怕是要闹大了。”

　　她虽然在前世没好好上课，最后也仅仅考了个野鸡大学，但印象中还是对科举舞弊案一类的历史事件有印象。

　　这是牵涉到一个人命运转折点的大事，自有那等不忿之人上告。

　　徐锦绣有些纳闷，她自然知道吕氏乃官宦世家，听说还有人在京城里做大官儿。可自己这姑父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为着吕致远这儿子的前程，竟然是连自己的官身都不要了吗？

　　这实在不像是吕知府会做的事。

　　徐锦绣竖起耳朵，听贡院附近往来人群的说话声，仿佛很多人都对这次院试的结果感觉奇怪，更有扬言上告之人。

　　她牵着颜兮兮慢慢往回走，“这事儿……我去问问表哥，兴许他知道些。”

　　颜兮兮红着眼睛点头，“绣娘，我、我不懂这些。倘若我表哥真的是蒙冤，被人顶替了，你可千万要替他寻了公道。”

　　徐锦绣苦笑。她不过是一介商户之女，哪里来的通天本领，去干涉官场之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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