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轸山
鸣人还在发呆。上次见到这“宁公子”时离得远,只觉得他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容貌似乎颇为俊秀,这次离得近了,才发现他比自己要大上两三岁的样子,肤色白得近乎透明,眼睛却并不是纯粹的雪白,而是隐约透着一层极淡的紫色,宛如刀裁一般分明的脸廓在这山顶阳光斜照之下,真是说不出的精致俊美,完全能让人忽略他身上朴素简陋的衣饰而去猜测他有着什么样高贵的身份。
鸣人出神地盯着他看,再看,再看,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好像说“……又见面了”……
……哎哎哎哎?他什么时候见到自己了?当时自己明明就坐在茶棚外面的树上。
转头去看鹿丸,鹿丸正一边笑一边叹气,见鸣人看向他,才说:“不是见过了吗?告诉你我是认识他的了。”
啊……鹿丸说的认识原来是这么回事,是鹿丸的朋友?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目光与那双沉静的眼睛一触,却是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低低唤了一声:“宁公子……”
那少年抿着嘴一笑,说道:“真是可爱的孩子,我叫做宁次,可不要那么叫我。”
哦,宁次,……可还是不对,他究竟什么时候看到自己的?看看鹿丸,又偷眼看看宁次。
鹿丸很显然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的,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行了,别理他,这家伙眼睛尖得跟狼似的,你再想也想不出他什么时候看到你的。”
转头看看宁次,鹿丸这样说他,他似乎也不以为意。
鸣人生性活泼,开始虽不大敢和宁次说话,后来见他始终神色柔和,很快就不再拘束。他盘腿坐在地上,看着宁次和鹿丸两个人说话,觉得很是有趣。鹿丸随意地靠在石头上,头枕着一只手臂,带着一惯懒散的笑容,而宁次却是端端正正跪坐在席子上,双手交叠腿上,一举一动极有分寸,这两个人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而且,鸣人歪过头去看那具放在石头上的琴,虽然长度较一般七弦琴短了些,却非常精美。宁次随身带着这么贵重的琴,还就这样随随便便放在石头上,也不怕它损坏,一定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转而又疑惑起来,鹿丸和他是朋友,当然一听自己形容就知道是他,但是,那茶棚里的人又不认识他,那惊讶分明是因为看到他颜色特别的眼睛,鹿丸也有说过是很有名的。他居然又糊弄自己,结果还是不知道宁次是什么人。
鸣人忿忿不平,仔细想想,鹿丸从头到尾什么也没说,连名字还是宁次自己告诉他的,于是忍不住用力瞪着鹿丸。但究竟不好当着宁次本人的面去打听他的来历,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还是低头去看那短琴。
正用手摸着琴身上光滑的漆和精致的花纹,忽然听到宁次的声音说:“很喜欢吗?”
“啊?”鸣人抬起头,见宁次正转过头来看着他,“啊……”
宁次微笑着说:“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吧。”
鸣人睁大了眼睛,随即连连摇头,道:“这怎么行?很贵重的,而且,我又不会弹。”
宁次不以为意地道:“那有什么?不会弹可以慢慢学,而且琴也不一定要用来弹,喜欢的话,留着看也可以。”
鸣人哑然,他终于可以肯定这人的确是鹿丸的朋友,虽然看上去完全没有相似之处,说起话来却和鹿丸的风格一模一样。而且这人明明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语气却很是老成,嗯,这点也是和鹿丸一样的。
于是就觉得亲近了起来,笑着说:“那也不要,太贵重了,你就这样把它带在身上,不怕给人偷了抢了?”
鹿丸忽然嗤笑道:“那也得看谁有这个本事。你别看这人表面装得秀气,就以为本质也是这样。”
不错,鸣人立刻想起在路上遇到宁次时,他身上流露出的那种气势和威仪。不过,虽然是知道的,单看眼前这温柔文静的样子,实在难以联系到一起。
而宁次听了这话,却只是悠然望着远处的天空,淡淡地说:“总比有些人总看着别人从来不知道反思自己好得多。”
他说得轻描淡写,那边鹿丸神情姿态也没有半点改变,两个人一眼也不看对方,鸣人却觉得有冷汗从背后滑了下来。向左看看,宁次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向右看看,鹿丸淡淡地挑着一边的眉毛。再看,再看,两个人还是一动不动,终于还是自己先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两个人,果然很像啊。叹完气抬起头,赫然发现两个人都直直地盯着自己,才发现刚才不知不觉间似乎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鹿丸一脸不可思议:“你没搞错吧,这人能把人活生生闷死,我和他像?”
同时宁次则叹道:“鸣人君,我看起来真的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鸣人噎住,忽然就想起,有一次鹿丸看着自己和佐助说:“你们两个,还真是一模一样。”自己当时立刻强烈反驳,而佐助也同时撇了撇嘴说:“别把我和这种笨蛋混为一谈。”眼前这情景……于是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鸣人究竟还是不肯要那具琴,倒是想起刚才听到的琴声,兴致勃勃地要宁次弹上一曲。
宁次也不拒绝,将琴摆正,双手轻轻抚弦,方侧过头来问他想听什么曲子。
鸣人抓了抓脑袋道:“我也不懂得,什么都好。”
宁次笑了一笑,低头略一沉吟,便抚弦起指,弹了起来。
起初琴音似有若无,仿佛不知何时响起,然而虽低却沉厚、虽细而绵帛,潺潺仿佛山间流水之声自看不见的地方传来,随溪声渐澈,山林风光便从容展开。
鹿丸听了几句,知道他弹的是桐霖帝时期的女诗人春藤姬所作的《景律行吟九歌》中《叶歌》的一个段落。春藤姬出身儒学世家,精通书法音律,后来进宫成为女官,深受桐霖帝的赞赏,赐字春藤,故世称春藤姬。《景律行吟九歌》是她在深宫之中想起明丽的少女生活所写,分别描述了九件不同的事情,其中《叶歌》一节,写的正是少时在山中寺庙里养病的情景。虽在病中,看到山上天高云淡、林木荫荫,心情却异常舒畅。
春藤姬虽是女子,性格却开朗疏阔,喜爱自然,乐曲中有着不妨暂时忘却尘世忧虑、享受山林风光的豁达之意。鹿丸早就发觉宁次此来眉宇间隐有忧色,只是他既不说自己也就没有多问,此刻他弹奏此曲,一是应这山顶的景色,二则是引春藤姬病中见山林风光而忘忧的心境告诉自己不用担心,自然是发现了自己对他的关心而做出的回应。
一曲终了,二人相视一笑,莫逆于心。良久,才发觉身边似乎过于安静,回头一看,却见鸣人躺在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呼呼大睡了过去。
两人都不由得大笑起来,宁次摇头叹道:“这算是夸奖还是讽刺我呢!”
鹿丸笑着,伸手去揉鸣人的头发,唤道:“喂,醒醒了,嗯……?”
金发的孩子在他手下咕噜了几声,翻个身缩起脑袋继续睡。
“喂,喂,你是猫啊?”鹿丸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索性不再叫他,转头看向宁次道:“这时节你怎么会有空到这里来,还和鸣人碰上了?”
他听鸣人一说,就知是宁次来了,知道他会直接到山顶来,这才先不回家,而是带鸣人上山。
宁次微笑道:“我是从西南边境回来,正好路过,想着将来如被你知道我过门不入难免罗嗦,所以就绕过来看看。”
这“西南边境”四字听在鹿丸耳朵里着实可圈可点,却不去问,只哂道:“谁稀罕和你罗嗦,你要是忽然和我一样闲着没事整天发呆,那才绝对是天塌了。”
宁次苦笑道:“这算是有自知之明吗?不过倒被你说中了,天黑之前我就得走了。”
“今天晚上?”鹿丸一贯万事不惊,也不免一愕。
其实他也并非全无所觉,听鸣人说在茶棚里所见之事时,就已经隐感奇怪。宁次的习惯,素不喜于夏日午间阳光强烈时赶路,这个季节来的话,多半会在那茶棚里小憩,过了中午才进山,今天却一反常态,否则也不会和去接鸣人的自己错过。只是若非从鸣人口中得知他来了,今天定然直接回家,不到药庐来了,难得一次见面的机会只怕也要白白错过。宁次行事素来从容,今次为何如此仓促?
一转念间已猜到大概是中午在茶棚里接到那封信的缘故,想是他城中有事催他速归,无法久留,才在接信之后匆匆赶来一会。
果然宁次“嗯”了一声,说:“老师要我尽快回去。不过应该也不是十分紧急,只是有事要商议的样子。不然我也不会有时间来打这个招呼了。”言罢淡淡一笑。
鹿丸耸耸肩膀,他不着急,自己当然不会催着他走,只是这般匆匆来去,总归不免有些遗憾。转过头去,那边的小孩仍在呼呼大睡,活得这般无忧无虑也实在不能不让人心生羡慕。
宁次略显无奈地道:“我难得这次不必急着赶路,还以为可以在平由城多留两天。我分明没有经常来,怎么就连老师都说我‘过平由城必入轸山访友’,居然直接让人守在入山的路上。”
真是难得从他的口中听到抱怨之辞,想是失望之余心里也甚觉不满,意识到这一点的鹿丸又有些愉快起来,笑道:“在下有幸被称为首座大人唯一的至交好友,受宠若惊呢!”
宁次听得他这句“首座大人”,不由摇头叹道:“你还真是消息灵通!”
鹿丸一笑道:“我出入世家之间,这样的事总不免多听到一些,不过‘消息灵通’的夸奖被你说出来可就是地地道道的讽刺了啊。”
宁次也是一笑,知他只是说笑并非真的指责,便也不去辩解。
宁次年纪虽轻,为人其实颇为淡漠,虽然本身的优秀得到很多人的欣赏,但清冷严肃的性格却将更多人拒于千里之外。认识他的人大多知道他公事以外几乎不与任何人来往,所以作为他唯一会在私下里主动拜访的人,奈良鹿丸虽然和他接触也极为稀少,仍然被认为是与他有着特殊交情的好友。
他们对于别人的看法自然不会去作分辩或反驳这种事的,只是真正的内情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别人好奇的没有错,鹿丸与宁次身份差距之悬殊,如果没有意外,终此一生大概彼此连一面都不会见到。但世上所有能被人认为无法想象的事大多就都是意外造成的,尤其他们之间的意外还不是一次,成为现在这样的关系,也仅仅只能说,是顺其自然而已。
鹿丸心中本就有事,又恰于今日见到他,此时看着这个因为意外而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思及相识以来种种,不觉凝视入神。
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个位置看过去正好能够看到他轮廓清晰的侧脸、白皙的颈项和修长挺直的腰身。他们正处于少年身体成长最快的时候,几乎每次见面都能发觉彼此容貌气质明显的变化,几乎就在不知不觉间,他认识的这个人已脱去了初见时那种孩童的秀美,而渐渐显出少年的青涩优雅。
他端正地坐着,左手指尖轻扣琴弦,也正若有所思,衣袖被崖边的山风吹开,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鹿丸也是到现在才注意到,那已经不是原本属于孩子的那种纤细,而带上了少年独特的修长骨感,随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仿佛有无形的水波自手腕流泻到指尖,如他正在轻抚的琴弦一样,光滑而充满柔韧的力量。
四年,他们相识至今,竟然快要四年了……
对于他们意外的结识宁次大概是无所谓的,鹿丸心里明白。但对于自己来说……对这个发展是不是太放纵了?
他本来绝不应该任凭他们之间走到这一步。如果事情的发展能够在他的掌控之下,他绝对不会与具有这样身份的一个人有任何交往。
鹿丸自认并不是一个会让感情轻易压倒理智的人,所以虽然他几乎是渴望着有一个能够在心底最深处彼此理解和交流的人出现,仍然在第一次见面之后,就克制了与这个人深交的愿望。然而接二连三的意外相遇,却让他连抵挡都来不及。
他清晰地记得那一年的初雪,因为一时兴起爬上山顶,羽絮纷飞,满山寂静,结果就在独属于自己的这个地方,看到了崖边石上,于劲风骤雪之中飘然独立的少年。回首看清来人,那少年难得的惊讶之中也流出了笑意,轻拂一身落雪,悠然叹道:“我本以为没人有我这样的兴致,下着大雪到山顶上来吹风。”
虽然才智过人,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他克制不了这样的诱惑……
掌心猛然的震颤将他惊醒,鹿丸才发现自己一时失神竟不知不觉按住了宁次扣弦的手,霎时间所有沉浸于往事的感慨都烟消云散,心跳猛地剧烈起来。
他不敢去看宁次的神情,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立刻放开手,然后无论是找个话题岔开或者坦言一时失神无礼冒犯,他都相信自己可以做到,也相信宁次决不会为这点意外小事与他计较。然而脑袋里这样想着,身体却像是有自己的主张,仍然僵硬着一动不动。
这一瞬间,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这一只手上,他感觉到宁次于沉思之中被惊醒,一震之下,下意识地一缩,轻轻吸了口气,但转瞬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却反而迟疑了一下,犹豫着没有挣脱。
鹿丸察觉到他这一刻的犹豫,忽然心里一热,所有理智的告诫和拒绝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不顾一切地便要握紧那只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身边忽然“啊!”的一声大叫。
鹿丸一惊,连忙松开了手,转头看时,却是睡在一旁的鸣人不知怎么忽然醒了过来,爬起来一脸茫然地四下张望,似乎不太明白自己怎么会睡在这样的地方,半天看到鹿丸才又迷迷糊糊地道:“我睡着了吗?”。
鹿丸一口气噎在嗓子里,堵得说不出话来,向旁边扫了一眼,宁次自然早就将手抽了回去,微微侧过头,看不到神情如何。心里长叹一声,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自己今天太失常了,是因为这意外的局面,还是因为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自始至终都没有能真正抛开过心中混杂着忧虑和渴求的焦躁?
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无论对自己还是对他都是不应该的,但适才就好像着了魔一般的,全然不似平常对事,三思而后行。但他发现自己心里对一瞬间的失态却并不是全然的懊恼,比起担心宁次对这个小意外是否不悦,自己却更无法克制地想知道宁次对这个意外的情况会有什么反应。此时被鸣人这么一打岔,只觉失望之极,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鸣人完全没发现旁边两个人的异常,看了看天色,继续叫道:“啊,天都快黑了,鹿丸怎么都不叫我……,咦,你们这半天在做什么?”
鹿丸叹了口气:“刚醒过来就这么吵,果然还是睡着好些。”
“咦?”
鸣人正在那里莫名其妙,却见宁次站起身来,道:“我该走了。”迎着鹿丸复杂的目光淡淡一笑,道:“天快黑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下山了。”
鹿丸凝视着他,半晌方叹道:“我送你。”
三个人一起向山下走去,鹿丸和宁次都不说话,鸣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下午时明明还言笑甚欢,怎么自己睡了一觉醒过来就变成这个样子。
快到山下的时候,去鹿丸家和出山去已经不是一个方向。宁次停下脚步,道:“就到这里吧。”不待鹿丸反对,又抢着接了一句:“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了,鸣人君赶了一天路,这么晚了也要早点休息,难道你还让他陪着我们在这山里转?”说着伸手揉了揉鸣人的头发,微微一笑。
鸣人睁着大眼睛看着宁次,他和鹿丸都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然而在他们前却总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小孩子。
鹿丸看了看鸣人,也只得无奈一笑,道:“那好吧,我不送了,你自己保重。”
宁次与他相视片刻,最终也只道了句:“保重。”便转身离去。
鸣人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傍晚山林的暗色中,颇有几分恋恋不舍,口中犹自道:“真这么急着走吗?鹿丸,他以后还来不来?”
问过半晌却不闻鹿丸回应,转头看去,见他仍望着宁次消失的方向,默然伫立,很是奇怪,又叫了一声:“鹿丸?”
隔了很久才听到鹿丸开口,语气中透着不同于平时的重量,却答非所问:“鸣人,记住这个人,以后如果你自己在外面碰到他,离得远点,不要再被他看到。”
……
“……什么?”万料不到鹿丸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鸣人张大了嘴,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瞪着眼睛看着他,又把脑袋在身边的鹿丸和宁次离去的方向之间转来转去地好一会儿,仍然不确定地问道:“你是说……宁次吗?为……为什么?”
“日向宁次,这是他的全名。”
“啊?”
“你不是问我他的眼睛哪里特别吗?我现在告诉你,他这双白眼,就是火之国历史最悠久最具名望的世家,松川城日向家族嫡系血统的标志。所以,不仅是他,你以后见到日向家的人,都要离得远点儿。对你而言,让他们知道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危险。”
这番话里有太多鸣人听不懂的东西,不知怎么身上就有些发凉,踟蹰了一会儿,还是小声问道:“宁次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鹿丸顿了顿,仍然沉静地答道:“是啊,没错,所以今天我带你来见他。你今日独自到轸山来,就表明有些事情正在向糟糕的方向发展,可是我没想到你来第一天就遇上他。”他叹了口气,道:“你若不是躲在树上,他还不一定留神注意你,不过说到底,他来轸山还是我的缘故……总之如果有朝一日你不得不被日向家视为敌对,他,宁次他念着今日之情,但有可能总归会放你一马。”
鸣人虽不能完全听懂,却仍不免心惊,半晌道:“鹿丸你在说什么?什么事情糟糕?”
鹿丸深深地叹了口气,声音中终于透出一种掩饰不住的疲倦:“你现在只要记住我的话,我也不过是未雨绸缪。希望不会有那样一天。如果有,不,即使没有那么一天,利用这份感情的我也真的很差劲呢!”
鸣人从小见惯了鹿丸万事不经心的懒散样子,从没见过他用这种神情语气说话,心里不由得十分忐忑,这时见他已转身往家里走去,连忙跟了上去,一路上却不敢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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