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的尤里]猫的假日该如何度过

　　她深吸一口气。
　　冷静，冷静，冷静。她告诉自己。
　　“尤拉亲爱的，宝贝，甜心，别推，别推那个杯子，看在上帝的份上……!”
　　豹纹猫倾斜小巧的头颅，一副好奇的样子和紧张的她对视，貌似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毫无自知——猫爪抵在白瓷杯旁，而后者在书柜奖杯陈列层的边缘，岌岌可危。
　　白瓷杯本身再普通不过，但杯壁上胜生勇利选手的签名让它独一无二。胜生先生并非是因其出色的花滑表演而被她喜爱着，而是作为能持续激励尤里前进的人而被她尊敬着。
　　——总能在关键时刻让尤里火冒三丈、拔高尤里的好胜心，这是关于胜生先生的、她考虑多少次都倍感奇妙的地方。
　　和尤里这样现役的选手不同，她并不满足可以在特定时期免掉必修课程的条件。考虑到学业，赛季她并不会和尤里一起飞往赛场，除非大赛在本地举办。
　　上个赛季，尤里和教练维恰一起飞往加拿大，和维恰一起住在俄罗斯的胜生先生则因为某些事务留守在了本地。为了庆功会的准备，她联系了胜生先生，那是她第一次和这位久负盛名的日本前花滑冠军单独相处，意外地和对方还算合拍，共事也相当愉快。不算尤里之后看到签名马克杯的反应，庆功会可以算是非常成功的。

　　“尤拉，宝贝儿，你的手，我是说，爪子，可是决定着近五万卢布的命运哦？”她一小步一小步地靠近豹纹猫，伺机抢救下附加价值极高的白瓷杯——拿到签名后，她曾经随手拍了图放在ins上，评论里有胜生先生的粉丝说愿意出价买下，很快便有人跟进，最后出价竟然高至九万日元。
　　这件事情也让尤里恼火，久违地骂了街，“退役老头子的鬼画符有什么好竞价的！一群品味差劲的人！”这样说着，却还是允许她把杯子和他的奖牌“贡”在了一起。
　　她的表情太虔诚，用“摆来形容会是种侮辱。
　　“我贡的是钱，不是签名。”
　　闻言尤里翻了一个极为出色的白眼。她猜想他还能保持清醒的原因，大概是平日的舞蹈训练已经让他变得非常抗晕眩。
　　现在她已经缓慢地挪动到了离书架约1.5英尺的距离，只差一点点——
　　“啪嚓。”
　　就算她朝前猛地一扑，并因此差点撞上书柜，也没有救回豹纹猫轻轻用力下自由落体的杯子。始作俑者淡定自如，俯视蹲在地上的她和地板上四散的碎片，猫脸一派天真无辜。
　　该死的猫！
　　该死的天性！
　　她在心里咒骂着，给白瓷杯碎片涂白乳胶的手一个用力，划开一道口子，条件反射地抽了口冷气。
　　在她打扫事故现场时迅速撤离、且一直远远蹲坐在她笔电上观望的豹猫，此刻喵哇了一句，站了起来，尾巴翘得高而笔直。但她现在没心情理会它。
　　“好吧，第二个伤口。”她索性放弃了黏合碎片，“今天的运气真是差到了极点。”
　　听到身后传来刷啦声，她发现睡在猫爬架上的皮罗什基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看看她，又看看豹纹猫，来来回回，想要过来又仿佛碍于什么而不敢接近，正可怜巴巴地扒拉着爬架，小黑脸更黑了。
　　“你又是怎么回事？”她长叹一口气，一边走去取药箱，一边问皮罗什基。虽然它不会回答，这点是谁也不会否认的事实，但她喜欢和猫讲话，就算听不懂，猫也会是一副“我懂啦！”的模样，或者是“你在说什么呀？”的表情——如果那可以称为表情。它的反应会让她轻松，让她感到抚慰，仿佛只要它在，发生什么都不会是大问题，没有什么能贸然闯进它的世界，没有什么能撼动它的安宁平和，毕竟没什么不是一捧猫粮一碗水不能解决的。
　　饲养猫咪的人，都会有这种心情吗？
　　尤里也会有这样想的时刻吗？
　　想到这里，夹着酒精棉球的镊子顿了顿，正巧压在切口上，疼痛让她回了神。她想，他的话，比起从猫咪那里获得安全感，更倾向于像猫一样自由自在地活着，带给别人安全感而不自知吧。
　　但这种安全感和猫给她的不一样。
　　猫，是源于猫这种生物本身；而他，则是源于他的强大。是的，他是强大的。
　　不过小时候她抱持着相反的观点，毕竟当时他还是因为芭蕾压腿劈叉太痛，哭得一把鼻涕一包眼泪的小毛团子。
　　“别哭呀，我，揉一揉会不会好些？”她手足无措地蹲在他旁边，和顶着镜子劈叉的他差不多高。
　　“我，没，没哭！”金发的小孩子生气地反驳，眼泪却是不停地冒，还打着哭嗝。
　　“真的那么疼吗？”她伸手抹掉他的眼泪，后者累到没有心情打开她，“别练了，已经下课了，我们回去吧，尤拉奇卡？”
　　他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搭上她打算牵他离开的手。相反，他用力向镜子贴了贴，使劲把新一轮的眼泪眨掉。他的这种倔强直到成年后也并没有什么改善，因此也常被她笑称masochism——当然如果非要做一个划分，合法实战过的双方都很清楚他在sadism和masochism中更偏向于哪一侧。然而那时的她不能理解这种执着，只是坐在地板上等他，看镜里镜外，两个她，两个尤拉奇卡。
　　尤里的爷爷是个豪爽的老爷子，最擅长的，是普利赛提家的特色皮罗什基。与其说她和尤里一样喜欢吃，不如说是养成了习惯。那天回去后，老人在厨房炸皮罗什基，她借口去帮忙，实则也是想要长辈解惑。听了她的问题，老人笑了起来，一把烟嗓仿佛揉进了炸物的酥脆，直到现在她还能想起那年厨房的香气。
　　没必要，什么都不用做，尤拉奇卡其实很高兴你能陪着他。老人笑得慈祥，摸了摸她的头顶，足够了，孩子，做你自己就好。
　　背上猛然多出来的重量让她一下失去平衡，跪倒在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俨然已抱着药箱发呆太久，蹲得双腿发麻，血液循环不畅。暖烘烘的一大团盘踞在她的肩背与脖颈处，想都不用想，她伸手去拽，同时怒斥道：“给我下来，尤拉！”
　　然而豹纹猫完全不理会她的拉扯，反而在她的后背上扒得更紧。不过倒是比先前洗澡时懂得了分寸，至少在她乱抓扯到它的猫掌时，好脾气地收起了爪子，只拿肉垫推她。
　　“你很开心啊，小豹子。”她再一次屈服了，抬起手挠豹纹猫的下颚，听耳边的呼噜声变得更响，如果闭上眼睛，会误以为耳边正发生一场微型雷暴。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生物。”她站起来，猫的胡子扫过她的脸颊，激起一阵战栗，“如此会给人添麻烦，如此任性，又如此会撒娇，不原谅你便是罪过。”
　　她再次伸手，这回它倒是安安分分地被她举到面前了，鼻尖对鼻尖，猫瞳仁放得极大，它依然打着细小的呼噜。“你可真漂亮，瞧这花色完美的皮毛！我猜尤里也会喜欢你——前提是，”她的眉头落下来，眼睑也垂下了，“前提是，他会回来。”
　　热度绕上她的胳膊，她惊讶地看到一条毛绒的尾巴悄悄地缠上了她的小臂。
　　“也是，他总归会回来的，”她笑起来，“除非他不想要那件虎面棒球衫了，在日本买的？虽然早就不能穿了......”
　　它眯起眼睛，探头舔了她的鼻尖，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又舔了她的嘴巴。猝不及防感受到肉刺，她立刻放开了它，毫不犹豫地擦嘴。而后者如愿逃出了她的禁锢，以豹猫特有的敏捷窜向了卧室，一对飞机耳，一条笔直的尾巴，这个精力旺盛的小混蛋又要做坏事这点她再清楚不过。
　　好吧，她也做不了什么，最多也只是善后。自嘲般耸了耸肩膀，她咬住了下唇，捏住了裙袋里一直没有动静的携带。
　　“到底去哪里了啊。至少回一下电话啊，该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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