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无岸

　　叶箐迷蒙的睁开睡眼，伤处还在疼，感觉还是不醒的时候好。

　　栗子糕摆在桌上，小三儿就趴在桌子旁睡着了，想来昨夜他虽没有睡意，但还是昏睡过去了。他撑身坐起，一个黑影立即从梁上跃下，利落的点了小三儿的睡穴，来到床边扶起叶箐。

　　“主子。”

　　叶箐望着炎易满是血丝的眼，笑道：“你也睡点觉啊，再少眠也得眠不是。”

　　“属下要保护主子。”

　　果然死脑筋，叶箐乐道：“那我睡的时候你守着，我醒的时候你就睡一会。”

　　炎易依然死板道：“主子受伤了，即便醒的时候……”

　　叶箐打断炎易的话道：“我又不是手脚残废，醒的时候哪不能自保？再说了，我又不是哑巴，有事自然会叫你的。”

　　炎易不说话，只是倒了杯水，又用内力温了下水递给了叶箐。

　　叶箐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头疼的接过水，喝完后道：“好了，你去睡会，待会我三叔来了我还得应付他，你别让我再分心。再说了你也不看看自己都憔悴成什么样了，万一有事要打架，你打着打着睡着了怎么办，该怎么保护我？”

　　叶箐这番话到底说动了炎易，炎易点点头，正准备上梁又被叶箐叫住：“柳烨明卫暗卫不少，防守森严，就是有刺客也没法轻易进来，你去找张床睡。”

　　炎易低头立在原地，叶箐看他双手握拳，又道：“我受伤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你没关系。你自责个什么劲，好好休息，明白吗？”

　　炎易再次点点头，闪身出去。叶箐将脚放下床榻，虽然他话说得有些凶，但炎易的关心让他心口暖暖的。初进醉月阁的那一年，他便是与炎易一起训练的，炎易无父无母，只比他大一岁却对他十分照顾，在那样的环境里，炎易能如此待他，这份情谊他不会忘记。

　　叶箐坐到桌子前，拿起栗子糕，小咬了口，虽然放了一夜味道没那么好了，但口感尚可。吃饱喝足了叶箐才解了小三儿的穴道，小三儿睡眼惺忪，用手搓了搓眼睛，看到自个主子坐在他面前正笑话他。

　　“可能是太困了。”小三儿边解释边看了眼桌上空掉的碟子唰的起身，紧张道：“谁吃了我在厨房等了一个多时辰的栗子糕！”

　　叶箐也站起来狠拍了小三儿的脑袋道：“你主子我吃的，想邀功也别这么明显。”

　　小三儿嘿嘿笑了两声，道：“还不是主子你睡着了，小三儿记得主子以前可爱吃这个了，吃得看了大夫之后庄主就没让主子再碰到了。可越吃不到主子就越惦记，整日让小三儿去厨房偷。”

　　“我也不知道我小时候怎么就喜欢吃这么甜腻的东西。但小三儿，人是会变的，以前喜欢的现在不见得会喜欢。”

　　对于叶箐的话小三儿有些不能理解，他没怎么出过庄外面的险恶他从未经历过，正思虑怎么回应叶弘宇便带着叶弘辰进来了，小三儿立即机灵的起身行礼出去端茶去了。

　　叶弘宇进了屋内坐下，叶箐自觉的站了起来立在一边：“爹爹早！”

　　叶弘宇略微不满道：“过来坐下。”

　　叶箐抿了下嘴，眼神不自在的坐了下来，跟在后头进来的叶弘辰将诊箱放在了桌案上，叶箐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三叔，一袭白衣和遮了容貌的白纱斗笠。

　　据说这个三叔离庄时他还是个奶娃娃，所以对这个所谓的三叔他没有太多印象，要不是上官焕整日嚷着要找夙泠公子比试医术，他或许都不会夙泠公子这个人。

　　当时哪里知道这人就是他的三叔呢？后来替上官焕查了这个夙泠公子才知道这人原来是他的三叔。

　　叶箐倒也不紧张，他清醒的时候能稍微控制脉象，不怕看出什么端倪。

　　叶弘辰将东西布置妥当，转而对叶弘宇谦和道：“弘辰诊脉不喜有人在一旁，还望大哥谅解。”

　　叶弘宇双眸深沉，他静静地看看着叶弘辰那层白纱。在叶箐以为父亲不会出去的时候，叶弘宇站了起来，离开了房内。

　　房内只剩两人后，叶箐嬉笑道：“三叔好！”

　　白纱后的人不语。

　　叶箐笑容不减继续道：“其实叶箐没病，是父亲太过紧张了，我是受伤体虚，那陈老大夫老眼昏花，头脑不清，他说的话不可信。”

　　叶弘辰撩袍坐下，将脉枕放在叶箐的面前，淡淡道：“那正好，我既不老眼昏花也不头脑不清，病与病否，我把个脉便知。”

　　叶箐的眼神微沉，叶弘辰又道：“若二少主这般不配合，我只能去请示你的父亲了。”叶箐想着他虽不了解三叔这个人，但是这个三叔说要一个人给他看病，兴许他是有话要单独对他说？叶箐将手放在脉枕上，眼神偷偷瞄着叶弘辰斗笠下白纱里的若隐的轮廓，不明白这三叔为何要带这斗笠遮面。

　　“看什么？”

　　叶箐控制着自己的脉象，不以为然道：“看三叔你为何要遮脸挡面。”

　　叶弘辰却没有回答叶箐的问题，只是静静地把着脉，而且还把了很久，久到叶箐都要打瞌睡的时候才收回把脉的手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他轻淡问道：“中蛊多久了？”

　　叶箐心下一惊，难道他方才走神所以……叶弘辰简要道：“我知你变脉象想瞒，但表象掩盖事实，事实也不会消失。这个蛊若不除，你随时都可能会毙命。”

　　叶箐只能佩服，他直截了当道：“三叔果然当世名医，那您能除吗？”

　　叶弘辰收拾的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缓缓道：“凋刓蛊在你身上……长生蛊在谁身上？谁在用你的命？”

　　叶箐一惊，他不想这个三叔懂这么多，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叶弘辰道：“这种蛊很罕见，我也是偶然在一本医书上看过，可书上记载的也并不多。凋刓蛊是长生蛊的子蛊，将死之人种下长生母蛊，再找一人种下凋刓子蛊，那将死之人便有生脉，能多活几年。而那种下凋刓蛊的人，生脉便会成为将死之脉，而承受不住蛊毒侵蚀心脉者随时都可能暴毙。”

　　听完，叶箐没心没肺的笑了下，好像事不关己一般。

　　叶弘辰看叶箐如此不在意，笃定心中所想，叶箐突然回庄必有想法，他直接了当问道：“你中蛊回庄有何企图？”

　　叶箐闻言一愣，他看不到叶弘辰的脸，不知道此刻他是什么神情，但从话句语气里他能感觉得出对他的警惕。

　　“你虽是我侄子，可也曾是醉月阁的阁主，你手上沾染多少鲜血你心里最是清楚。而此时你却选择回庄，并瞒着这事是有什么目的？难道是想利用大哥为你除蛊？”

　　什么叫利用？叶箐不高兴了，他瞒着就是不想爹爹担心费心，他自己会想办法解决，却不想用意被曲解。他决定就用这三叔的不信任替他继续隐瞒，他戏谑道：“三叔觉得呢？”

　　“照目前来看，你最急切的事便是除蛊。”语罢，叶弘辰的眼神在白纱后闪了一下，又道：“我从未寻到除蛊的方法。但我大哥武功盖世，柳烨又是武林的泰山北斗，难保你不想利用柳烨。虽然我不知道为何断绝了父子关系大哥还准你回庄，但是我不想我大哥为了你做出什么损害自己或柳烨的事。”

　　叶箐垂着眼眸一副仔细聆听的模样，这个三叔的话语里基本全是针对他，但他并不在意。叶箐转而问道：“那三叔你当年为何离家？”

　　白纱下的人一愣，仿佛戳到了痛处一般，声音带着颤抖道：“是我错了。”

　　叶箐也没有继续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他转开话题坏笑道：“三叔还不去告诉我爹爹诊疗的结果吗？”

　　叶弘辰皱了眉头，看着眼前这个气场突然变冷的少年反道：“你为何不亲自告诉他？”

　　叶箐挑了挑眉，站起身来沿着桌案边走近叶弘辰，双眸里是让人不想直视的寒芒：“可能时机未到吧。”

　　叶弘辰退后了一步，透过白纱狠狠的盯着少年冷若冰霜又带着些鄙视的眼神怒道：“在我不清楚你想要做什么之前，我是不会说的，我不会让我大哥涉险！”随后他握紧拳头坚决道：“但往后我若发现你意图不轨，我会直接让你死掉，以免祸害柳烨。”

　　对于叶弘辰的警告恐吓，叶箐无所谓的笑道：“那还请三叔多多关照了。”

　　“呵呵，你认为我杀不了你？”

　　叶箐认真道：“怎么会，又是三叔又是医者，有的是办法让叶箐生不如死。”

　　虽然隔着白纱，叶箐还是能感觉到白纱后的两道灼人的目光，他敛了让人感觉到压迫的气势勾唇笑了笑，知道他名声太差，难免引起误会，他也不怪这个三叔。只是到底是亲人，即便没什么太多接触和感情还是莫名觉得失落。

　　叶弘辰没走多久，叶箐正打算回榻上躺下就见叶弘宇进来了，只得又乖乖的立在一边。

　　“知道自己受伤不会坐下来？站着不难受？”叶弘宇率先坐了下来。

　　要是他不站着，一会说不定目无尊长的罪名就扣下来了，他可不想被罚。边想着叶箐边坐了下来，问题是脉已诊完，这会儿还要他坐下作甚，莫不是要与他促膝长谈？

　　坐下来后叶箐倒有些局促，他肋下剑穿的伤口还疼着，他身后被杖打的地方肿胀还未消退，他整个人都是不舒服的。

　　更重要的是他虚他爹。

　　叶弘宇并不着急说话，慢慢啜着茶，神态悠闲又不言语，叶箐一时不知父亲想要做什么，坐也如针毡。

　　就在他快要坐不住的时候，叶弘宇发话了：“你想回来，可以，但是三年里你不学无术，名声狼藉，回来你也不能是柳烨的二少主。”

　　话说得并不冷漠也不绝对，叶箐知道父亲是深思熟虑过的，毕竟他断了关系又离家，这说回来就回来，不仅父亲失威严，江湖上那些名门正派也不知会如何议论柳烨。爹爹能留下他，能不赶他走，他已经很开心了，当不当二少主又有什么关系。

　　看叶箐应是，叶弘宇又道：“好好养伤，不准乱跑，五日后你就跟你哥学学做账，以近侍的身份。”

　　叶箐一怔，随即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不是因为当近侍，而是因为那令人头疼的数目。他哀怨道：“爹爹，箐儿自幼厌学……这不是为难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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