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声

　　无声碎片一

　　叶无生很吵，吵得康威心烦，每天都在他眼前转来转去，康威觉得头都膨胀了几倍。
　　“威，今天早上电视的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现在都已经快日落西山了，天空这么晴朗，连朵黑云彩都没有，我看这雨是下不成了，这天气预报根本就不准。不过还是不下雨的好，你又不带雨伞，要是下起雨来你肯定淋雨，淋雨就有可能生病，你生病的话可就糟了。”
　　康威紧锁双眉，合上手中的书，走到阳台点了一支烟。
　　“威，你怎么又抽烟啊？烟抽多了对身体不好，肺容易得病，肺要是有毛病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
　　叶无生走到康威身后，紧紧的抱住他，胸膛贴上康威结实的背，闭上眼睛嗅着衬衫上淡淡的烟草味。
　　良久，叶无生开口。
　　“威，我们会幸福的，你不会离开我，是么？”
　　“你爱我的，是么？”
　　“傻瓜。”
　　康威转身抱住叶无生，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
　　“我爱你。”
　　叶无生笑了，笑得很甜，眼睛弯弯的，嘴也弯弯的，还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他揉了揉眼睛，下意识的望向枕头的右边，依然空空当当。
　　又是一个梦。
　　那天冬天，叶无生失踪了，一年五个月，至今生死未卜。康威报了警，登了寻人启示，甚至接连几天疯狂的奔跑于大街小巷，可还是没有叶无升的半点消息。他就象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灰色的云如此厚重，射不进一丝阳光。空气中漂浮着莫名的因子，仿佛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天气，他第一次见到叶无生。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如同洪水淹没了康威的大脑，往事一幕幕皆在眼前。
　　如果不是那天一怒只下失去理智动手打了无生，无生也不会赌气出走。
　　但是，康威可以发誓他真的和李可没有什么了。虽然李可曾经是他的恋人。
　　没有无生的日子，康威行尸走肉一般。常常出现幻觉，感觉无生正在厨房正在做饭，无生正在沙发上小睡，无生正在电脑前玩游戏，无生正在抱着他跟他说很多很多话……脑袋里全是无生。
　　康威看着阴沉的天，深深呼吸。无生啊无生，你在哪……

　　无声碎片二

　　叶无生回来了。这是康威做梦也没想到的。
　　当警察将一个已经瘦成人干，清晰可见每一根骨头的叶无生送到康威眼前时，叶无生笑着，尽管原本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已经不在，门牙也不见了踪影，上翘的嘴角旁还有刚刚凝结的血痂。
　　一切一切，触目惊心。
　　康威一把搂过叶无生抱着他嚎啕大哭。
　　“我的错！都是我不对！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无生，你原谅我！求求你！原谅我！我爱你无生！我爱你！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无生，无生！”
　　叶无生任凭康威将他紧搂在怀中，他用干枯的手穿过康威的黑发，他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缓缓闭上。原本明亮有神的双眸，现在塌陷在眼窝之中，变得如此空洞。眼泪无声的滑过他消瘦的脸颊。

　　无声碎片三
　　叶无生睡着了。
　　他躺在床上，均匀的呼吸，纯白色的被子覆盖他单薄的身体，下陷的痕迹浅浅的，仿佛睡在上面的人没有重量一般。
　　康威颤抖着伸出手，接近无生的时候，又马上缩了回去。
　　他知道，如今的无生就像是脆弱的玻璃，即使轻轻的触碰也会碎裂。
　　他的头顶包裹纱布的地方，有一块没有了头发，大概是被人硬生生拽下的，血淋淋的没有了皮肉。光滑的脊背上新痕旧疤纵横交错。
　　叶无生动了动，朦胧的睁开眼睛。他感觉喉咙干渴，他张开嘴，刚想开口，马上又闭上了。
　　“无生，怎么了？”康威扭开床头的台灯。
　　无生坐起来，用手笔划着要喝水的样子。
　　“想要喝水吗？”康威摸了摸无生脸颊。
　　无生点点头。
　　“你等一下，马上就来！”
　　说完康威翻身下床，小跑到厨房，倒了杯温水，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卧室。
　　叶无生很想说谢谢，想了想，朝康威笑了笑，接过水喝了起来。
　　看着正在喝水的无生，康威心里难以抑制的痛遍及全身，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他的无生，像个娃娃一样的无生，怎么会成了这样？！
　　康威紧紧握拳，双手在颤抖。
　　无生靠近康威，仿佛安慰康威一样在背后轻轻的抱住他。
　　威，不要哭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无生将脸贴在康威温暖而结实的脊背，双手更用力的抱紧他。
　　只要这样就好了。

　　无声碎片四
　　“事情的大概是这样的。”警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这个黑砖窑的分工严密。他们有人在火车站负责行骗，将人拐骗到他们的黑砖窑；有人看管被骗来的人；有人巡逻防止工人逃跑；有人监督工人工作。一旦被骗到这个黑砖窑，便被切断一切外界往来，处于拘禁状态。强迫工人干活，经常对工人使用暴力。这次查封的黑砖窑就有五家，有关人员已经被警方拘留。”
　　“这就完了？！我的无生怎么办？！他成了那个样子怎么办？！谁把他弄成这样的？！我要杀了他！！！”康威拍桌而起，象狂狮一样怒吼。
　　“这位先生请你冷静点！你的心情我们十分理解！但这里公安局，请注意你的行为！”警察将康威按坐在椅子上。
　　康威颓废的坐着，两眼呆呆的望着地板。
　　无生，我的无生……。

　　无声碎片五
　　经过几天的调养，无生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他不停的在纸上写着。
　　【那天我跑出来，去了火车站，在去厕所的时候，有人将我打晕，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那个砖窑了。他们拿走了我所有的东西，然后逼我们干活。一起被抓来的大概有三十多人，我们没日没夜的干活，每天都挨打。被打死的人也有好几个。我逃过，但又被抓了回来，抓之后被打得更惨。有一次我被抓回来，他们给我灌了一种药，之后我就说不出话了。还好警察将这黑砖窑查封了。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无生……”康威又红了眼睛。叶无生看了看他又接着写道
　　【威，那天不怪你，是我无理取闹了。】
　　“不！都是我的错！我是混蛋！我怎么可以打你的……”康威泣不成声。
　　【威，不要这样，我回来不就好了么。】
　　“……”康威低下头，紧咬嘴唇。
　　可是那个爱说爱笑的无生不见了，那个每天都会再他耳边说很多很多话的无生不见了。
　　【威，你不要自责，这不关你的事。】
　　无生坐到康威怀里。
　　【威，我爱你。】
　　无生吻上康威流泪的眼睛。

　　无声碎片六
　　半年以后，经过休息和治疗，无生的身体已经全部恢复，除了不能说话以外。干瘦的身子，渐渐的胖了一点，小脸开始红润起来。
　　但他知道，多少次在他睡着之后，康威默默的流泪，不停的说着，对不起。
　　【威，不要哭好么。】
　　叶无生的手在空中比着。
　　“无生。”康威转过头。
　　“以前你跟我说的话，我都很不屑，甚至不在意你的每一句我爱你，无生，我多想再听你亲口在我耳边说一句话，哪怕一句就好，可是，我再也听不见了……”
　　叶无生慢慢的将康威的头揽到自己怀中，贴近心脏的位置。
　　你听见了吗？我的每一滴血液都再说着——我爱你。
　　黑夜无声的静止了互相拥抱的两个人，也掩盖了彼此的泪水。
　　就这样，紧紧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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