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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说君心君不知
越女
抬头望去,天像浸过泉水的镜子,透明得有些过分,手心的木桨被抓得有些疼,连续几天的雨,人都变得慵懒,风吹得有些冽,我不禁缩了缩脖子。
就是这时,我看到了他,那个教人看一眼就无法忘怀的少年,他很美,轮廓比女子都还要细柔,美得有些妖娆。他并没有注意到我,他乘坐着刻有凤鸟文饰的黑色游船,船上挂着幛幔,张设着翠丽的伞盖,旌旗上插着犀牛尾,这么华丽的船,让我一下子停住划桨的手,我知道,这就叫差距。
遥遥地望着,我扯开嗓音,吟起。我并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慕,只是阿妈曾经跟我说过,爱上一个人就要让他知道,她想我懂得等待的寂寞,直到临死时,她还是无法忘记她心中的那个人,我知道她的苦。
在幽静的山林中,少年游船上的奏乐声顷刻停止,于是,我的歌声在刹那间传遍整片山谷,我终于吸引了他的视线,我们相视而笑,我看到了那双如玛瑙般美丽的眼睛。我不知道他是否听懂了我的歌,懂了我的心思。
令我始料未及的是,在最后,他竟然给我披上了他的锦被,这是多么的美好啊!我想直到老去的那一天,我都不会忘记,眼前这个柔情似水的男子,他向我伸出了手,问我:愿不愿意跟我走?
我心乱如麻,脸颊上涨起了一片红潮,微笑地点着头。日后,我也会担心,那样的承诺,与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真的好吗?也许“人生若只能初见”会更好!
鄂君子皙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这首美丽的诗竟泛起了我心中的那一份感动,那个少女,她并不美丽,却拥有一双灵眸,单纯,干净,那及腰的黑发掩不住她来自山水间的那份灵气。
在我的身边并不曾有过这样的人儿,突然有种想将她据为己有的感觉,好好感受她的存在,感觉这被灵气孕育的少女的生活,转念又想起了那首歌,如流水般的歌,在心中一直驱之不散。
在她的眼中,我是那么的美好,她的爱慕竟破天荒地让我感到欣喜,如果她知道,她心里的我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美好,她的爱慕还会存在吗?
我想留住她,在这样的乱世,身边的一切繁杂搅得我日夜无法安宁,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发战乱,身为楚王之子,鄂邑的封君,身上背负着的使命是永远都不可小鄙的,当然,我也懂得身系楚之兴亡的伟任,但我真的是累了,也乏了,我厌倦这样的生活,自由早已是我久久追寻的梦想。
我想,身边有了她一切都将会改变,那样的女子正是能帮我觅回昔日笑意的人,我会带她离开,让她为我的生活注入新血。
越女
他——鄂君子皙是楚王子,楚之鄂邑的封君,楚王的母弟,官为令尹,爵为执圭。早已知道我们的距离,却不知竟是苍穹与滴水般的距离。
第一次踏入他的宅子,竟是我从未触及过的另一片天,它被高高的墙挡得严实,透不进一丝的光亮,烛台上摇曳着的烛苗在噼啪地躁动,静谧在我们俩之间蔓延。
他很细心地将我安置在西阁,那是一座古老的楼阁,是宅子里离天最近的地方,也是唯一感觉得到阳光的楼宇,远远眺去,可以看见我们相遇的那一片山谷,树木新绿抽枝,花儿开得正好。
早晨的阳光倾泻在纸窗上,有种诗意美,暖意流淌——
“小懒猫——”声音轻柔,是梦里还是梦外。
一醒来,便感觉他的目光紧紧地锁住我,竟一下呆楞,随后,他有力的手臂将我截腰抱起,长发温顺地贴在他的胸前,透过单薄的衣料感觉着他温度,竟有些无所适从。
他俯身将我放在一面铜镜之前,手轻抚过其上的鸾鸟花纹,而后,拾起一把木梳着手起我些许凌乱的青丝,那修长的手指在我的发隙间穿梭,灵动自如,顿时属于少女晨起的苍白戛然而止,栩栩如生的发鬓如蝶。
那一刹那,我为他的温柔倾倒,天地万物顿时黯然失色……
豪华的云母车在街上缓行,众人的眼光烤得我炽热难安,那双手轻轻将地我的手收紧,回眸,看着深情的他露出笑靥。
他领着我进了一座庙宇,四处散发着檀香的味道,幼时爱随着阿妈到寺庙祈福就只为了能闻到这好闻的檀香味,没想到再来时阿妈已不在,多了的却是一个温如玉的男子。我不信命,不信它能领我找到他,但我信缘,信我俩注定要相遇。
他一脸虔诚,双眸微含,纤手重叠,竟似从画中走出的人儿,纤尘不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顿时发觉,即使我们双肩紧挨,但对彼此心却是依旧不解。
天下起了雨,滴答地顺着屋檐敲打而下,一直是很喜欢淋雨的,喜欢毫无禁忌地玩而后再窝在被子里等着病快快好起。回首上一次的雨竟已有一年前景了,侧眼身边的男子,才知道,再也觅不回以前的那个无拘束的少女了。
仆人递给了他一把伞,一把火红色的伞,那红并非亮如凤凰而是低暗的血红,他凝视着我,伸手搂住我的腰,将我一连带入伞下,说:“我们回家!”一阵感动在心底萌芽……
阿妈曾经说过,第一个和你并肩红伞之下的人就是你的良人。
我们没有乘云母而回,他支开了仆人,与我同行回府,只觉得路变短了,人变多了,雨也小了,看着头上那抹红色被收起,心里一阵失落。
鄂君子皙
我迟迟不愿与她提起成亲之事,不知这会否在她的心里留下芥蒂,我越来越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不知道怎么待她才是最好,时间在流逝,她那属于自然的活力与灵动渐渐褪去,变得沉默。我想她的灵气只适于自然所有,我那了无生气的生活,有一天会将她彻底瓦解,将她送上不归之路,看着她落寞的背影我的心会莫名地揪紧,我开始后悔当初的那个自私抉择。
西域商人送给了我一只猫,看着它,总让人不自觉地想起她,突然有种惊慌,害怕那只猫在逐日里失去它的活力,最后耐不住寂寞而逃。我不敢想象府里没有她的日子。
半年了,我常常居外,留下她独守空楼,那是因为我怕,怕等到自己不得不放手的时候却放不开她的手。
允耶每日都给我写信,跟我说她的一切:
王,小姐她学了刺绣,给您缝制了一件裘衣,她说要入秋了,她想您了。
王,小姐她回去了您们相遇的那个山谷,她说她第一次见着您的时候还是初春,那里的花花草草都长得好,她从小就在那条溪边长大,但如今那条小溪已泛上了冰。
王,您传来话说不回来的那晚,小姐她什么都没有吃,西阁里的灯亮了一夜。
王,小姐她谴走了所有的下人,她说您没那么快回府,那里有她一人照拂就够了,让我们都回家热闹热闹。
王,元宵了,小姐她给您煮了甜汤,那碗甜汤就一直放着,直到第二天都没再动过,她起身后又给甜汤预了热,冷了就热,冷了就热,直到收到您的信。
王,小姐她没再出过西阁,也没再说话了,成天地呆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去。
……
夏至了,晨起的雾意还是很重,我不再看允耶的信了,他那每封信都会让我感到撕心裂肺的痛,都一年了,不知道她还好吗?以为时间会淡化的思念竟变得更加的浓烈。但我想,一年的时间足以让她心死了吧!这样的话让她离开,她也许就不会再感觉心痛了。也是时候让她离开了,让她回到真正属于她的地方。
我们的相遇注定要是个错误,而错误注定了是要以悲为终。
我去一趟观音庙,抽了签,是下下签“待君消得黄花瘦,楼宇空来,雁西去。”
回到府里,那抹白色耀眼得我睁不开眼睛,上下一派凄清,佳人已逝。
她瘦得不成人形,骨骼清晰可见,脸颊上的那抹嫣红想必是后来给添上的,我执起木梳为她梳理发鬓,她的发已经不再黑不再长,越显的单薄。
“王,节哀!”允耶为我捧来丧服。“小姐她想等见过您之后再火葬,她说骨灰要撒在那条溪上。”
“准备一下,我们今夜成亲,尽管是迟了。”
是夜。
这场喜宴怕是由古至今最冷清的了,我将她紧紧地收入怀里,行礼,她不喜欢见生人,我们也不需要多余的人来打扰我们,在这个月光皎洁的夜晚有她有我,足矣,她的衣袖被风拂起,那白皙的肌肤上竟渗出血来,我顿时泪落。
“识君,此生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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