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皇后

　　第十三章：连莺

　　屋子里静悄悄的，如果有外人在就会看见极为诡异的一幕，一个年纪尚小的女孩子颤颤巍巍地坐在凳子上自言自语，而男子则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地说着胡话。实则，颜徵已经劝说了那柳家姑娘了很久，但都未得到她的搭理。
　　颜徵觉得这年头的鬼们都很有脾气，自己的小性子放到鬼面前，实在不算什么。
　　“柳、柳姑娘？……我说要不你就别耗费精力了，你这样下去不仅你会很快魂飞魄散，而且李公子就一心寻死，魂魄想要离体去寻你，你这样给他续命，让他沾了你的阴气，他可能会死得更快……”
　　此番话说得很管用，柳家姑娘听了后果然停了下来，不过没了阴气的支撑，那李家的公子的魂魄似乎更想急切离开肉身，估计要不是阳寿未到，早就断气了。
　　“这才对嘛！柳姑娘，你坐，我们聊聊！”颜徵高兴得指指凳子，但一看到她盯着自己很不友好的眼神，就又把手缩了回来，“那个……我们大家都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是吧？……”
　　“若不是我被你家家丁侮辱了我，我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颜徵第一次细致看柳连莺的模样，标准的一个美人儿，如果不是因为这场灾难，现在肯定跟她的情郎双宿双栖了，“话不能这么说……柳姑娘，这人是我家的家丁没错，但是我和他一丁点关系也没有，而且我今天来完全是出于好心——”
　　“——你不必再说，我是不会原谅他的，而且我也不会去轮回，我一定要和李郎厮守终生，你可以回了。”
　　柳连莺说的很决绝，颜徵只能眨巴了几下眼睛，施施然地站了起来，“虽然你很想让我走，我也很想早点解决回去睡觉，但是有句话我还是要讲。你和你的李郎长相厮守不了，你用阴气给他续命，只会让他死得更快，而且就算你不动他，他一心想死，也活不过这几天了。到时候就是你心里充满怨恨，成为万劫不复的厉鬼，他内心因为一心想寻你，成为漫无目的的孤魂野鬼，你俩永远不能在一起……再加上你那思念成疾的爹娘，李公子的爹娘，你们这死的人数正好能凑两桌三缺一……”
　　这话说完，颜徵很后悔，因为非但没有起到劝阻柳连莺的作用，而且还激怒了她，只见柳连莺的眼中充满怨毒向她而来，颜徵想出门逃命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双冰冷的手锁住了自己的脖子，力大无穷，挣也挣不开，逃也逃不掉。
　　“既然我和李家的下场都是这样，那我就先杀了你给我陪葬！”
　　颜徵第一次知道，原来鬼杀人并不是如书中所说那般直接厉鬼掏人心，而也是用掐的，不过这力量委实大了些，没一会儿颜徵的脸色已经泛青。
　　颜徵虽说一个劲儿的摇头，也想解释什么，但奈何她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见柳连莺对自己起了杀心，颜徵只得自保，兀自去掏那随身携带的镇魂符，但是她的手一旦离开了自己的脖子，就会让自己又紧上三分，急中生智之下，颜徵只得由门口冲向了桌子，一把扯掉了桌上的桌布，连着上面的杯子摔了个粉碎……
　　屋外之人本就提心吊胆，这个声音更是让宋昀逸抖了一个激灵，那李家夫人见状忙问，“仙人，这屋里是怎么了？”
　　宋昀逸没有理会她，下意识地把眉头皱成了川字，心像揪起来一般，总觉得有不对劲儿之处，“来人！速将此门打开！”
　　那侍卫恭敬一揖，道了句“是”便看到冷剑出鞘之后那人把剑握在手中仅仅挥了一招，大门就应声倒下。
　　众人看见屋内的颜徵倒在桌子上，死死地用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脸色已经变成了青色，似乎马上就要窒息而死的样子。宋昀逸一把握住颜徵的手想要拿开，但近看他才觉得这个姿势有些不对，颜徵的这个姿势更像是在阻止别人掐自己。
　　颜徵给宋昀逸使了好几个眼色，宋昀逸朝颜徵的眼神方向看去，赫然发现颜徵衣服上似有暗袋，等到宋昀逸去掏里面的东西时便察觉到了那东西很有可能是符纸。
　　掏出来之后颜徵利落地夺过符往面前贴去，宋昀逸顿时看见一团黄色的火焰凭空燃起，随即便远离了颜徵。而颜徵这头，也如负重释般的瘫软在宋昀逸怀里。
　　“是柳家姑娘？”
　　颜徵点了点头，本想说句话，却发现自己被掐得半句话都说不上来了，低着头扶着宋昀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要不是他一直在帮忙抚着背，她现在估计能把肺给咳出来。
　　柳连莺这回被镇魂符伤的不轻，眼下虽说见颜徵很难过，但也不好轻举妄动，站在角落里怨毒地看着她，等着再下手。
　　颜徵被弄得实在是烦了，直接骂道：“你他爷爷的我就没见过你这样不知好赖的！我好心度你，你却想要我的命，你知不知道只要你再杀一个人，就算是玉皇大帝下凡也免不了你的罪责。我本想想个法子把这件事情的伤害降到最低，虽说不能满足你和你的李郎双宿双栖的愿望，但好歹也不算就此不复相见，你这样恩将仇报，老子不干了！”
　　屋子里面很安静，所有的人都朝颜徵这边看来，就连宋昀逸的脸上也带上了惊讶之色。
　　“都看个鬼啊！滚出去！不想让你儿子活命了！”
　　许是没见过脾气这么暴躁的法师，李家人连连称是往门外退，宋昀逸递给了侍卫一个眼神，持剑的侍卫也跟着退了下去。
　　“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颜徵问。
　　宋昀逸从容地理了理袖子，淡然道：“你就不怕再出现一遭刚才的事情？”
　　“你在这儿待着我才害怕。”
　　“这是为何？”
　　颜徵吐了口气，掏出所有的符都往宋昀逸身上贴去，他们全家都指着他登基之后能够大发慈悲了，就算自己今天死在这儿也不能让宋昀逸受一点伤害。
　　颜徵一边贴一边念叨：“一会儿你要是瞧见不对劲儿了就别管我，往外面跑，我还就不信她还能追到太阳底下去！”说罢颜徵也狠瞪了一眼缩在墙角的柳连莺。
　　李家公子此时已经清醒，拽着被子艰难地坐了起来，刚才发生的事他都看见了，于是乎醒来便找那柳家小姐，只听他痴情喊道：“连莺……连莺……”
　　“李郎……”柳连莺听见情郎的召唤，忙抱了过去，可奈何人鬼殊途，终是扑了个空。
　　“唉，这李公子都能看见灵体了，恐怕真活不了几天了。”
　　颜徵感叹了一句，随即便看柳连莺扑在了她的脚下，哭得梨花带雨而道：“颜姑娘，刚才是我的错，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李郎。只要他能活下去，让我魂飞魄散我也心甘情愿！”
　　柳连莺这架势委实吓了颜徵一跳，不过李家公子见状也按捺不住了，好像拼着要做一对儿苦命鸳鸯一般，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也蹭到了颜徵面前，“仙人，我与连莺情投意合，如今阴阳两隔我也不愿苟活于世，只求能携手同走那奈何桥，也不枉我们相爱一场。”
　　说完，两个人一同哭了起来，颜徵心里也不好受，让她活活看了那么一场苦情戏，实在是心酸。
　　“你很同情他们吗？”宋昀逸这边不紧不慢地问道。
　　颜徵瞟了一眼他，“你又看不见那个女鬼，问什么。”
　　“我虽说看不见，但却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恐怕今天演的戏码是女子不舍得情郎丧命，男子甘愿与意中人同死吧。”
　　颜徵讶然，这个小太子别看平时一副对什么都冷冷淡淡的样子，但是脑子却是灵光得很嘛，“师尊所言甚是，徒儿自愧不如。”颜徵朝他揖了揖，粲然而笑。
　　宋昀逸看着她的笑脸有些痴，不自觉的自己的眼中也含了笑意。
　　不过颜徵并没有宋昀逸这些细微的举动，转而道：“你们二人也不用哭了，我眼下有个法子，既能让李公子和柳姑娘最后同走奈何桥，又能让李公子寿命绵长，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听。要是你们觉得这个法子不成，我就回家去问我爹，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你们觉得呢？”
　　李家郎和柳连莺听完后愣了愣，互相对视一眼后便连连磕头。
　　颜徵看事情好在还有救，便认真而道：“我的法子很简单，我刚从柳家过来，柳家已经同意将女儿的尸身重新火化，到时候骨灰送到你们李家，找准吉位，由你们李家供奉，一日三柱清香，柳姑娘便化作守护你们李家的家仙，这样一来，她就不用满腔怨恨的游荡在街上了。而李公子，你的心病是柳姑娘，假如从今往后你能供奉柳姑娘灵位，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厮守，等到百年之后你寿终正寝了，就可以同柳姑娘一同归去，你们看这样如何？”
　　“这个主意妙啊！连莺，你同意吗？”
　　柳连莺眼中含泪地点点头，“李郎说什么便是什么。”
　　李家郎很感激的朝颜徵拜去，说是来生做牛做马再报大恩，听得颜徵直撇嘴，“不用你当牛做马，毕竟这事和我家多多少少也有点关系，我不能不管。就是李公子，你的身体极为虚弱，眼下就看你的求生意志了，在你没有彻底养好身子之前不得再见柳连莺，否则她的阴气染你，你也会死。”
　　李家郎点头称是，颜徵见这件事算是解决了，心里总算呼出一口气，把李家的人都叫进来之后李家郎连忙说自己饿了想吃东西，这下子算是把李夫人高兴坏了，当即便给宋昀逸和颜徵磕头，颜徵把人扶起一通客套。
　　宋昀逸觉得今天放着当朝太子不当，反而跑到民间来当了一天神棍，委实有趣。
　　临走之时，李家虽说想往宋昀逸手上塞银子，但还是让颜徵给拒绝了，既然当了仙人就决定仙风到底，决不能贪恋人间钱财。这么想着，此事也就妥妥的解决了。
　　出了李家大门，天色已黑，眼尖的宋昀逸接着李家门口的亮光赫然发现颜徵脖子上有几个被人掐过的淤青痕迹，不禁吸了一口凉气，“你的脖子……”
　　颜徵下意识的摸摸脖子，“我的脖子怎么了？”不摸还好，一摸确实有些疼痛。
　　宋昀逸给侍卫使了个眼神，侍卫知礼而退，没多时就牵来匹毛色油亮的高大良驹，身后驾着的是一辆通身黑漆红边的马车，马车外层皆是用暗纹锦缎披着，处处显露出奢华。
　　宋昀逸踩着脚踏上了马车，见许久颜徵都没有跟上来，便在马车中说道：“此处离你家是不远，可是你用走的也要走上个把时辰。眼下天色已黑，我可没听说过哪家的闺中小姐出来游玩一天后回家不挨打的。”
　　颜徵愤愤然，但一想起来自己爹凶神恶煞的样子还是乖乖的上了马车。
　　车子缓缓而动，颜徵找了个边上坐了下来，这车子在外面看着虽说不大，但里面却是宽敞的很，宋昀逸坐的地方处处用黄缎海绵垫了起来，看着就极为软和。
　　颜徵见宋昀逸一心从紫檀木盒子里不知扒拉什么，心下生疑，“你在找什么？”
　　宋昀逸没有搭理她，继续从盒子里扒拉着，最终拿出一个青釉裂纹的小瓷瓶，心下呼出一口气，“幸亏带了。”
　　“过来。”宋昀逸挪出一块地方，示意颜徵坐过去，可那地方虽说是舒服，但一看就是供一人坐的位置，两个人坐实在是有些挤。
　　宋昀逸见颜徵不动地，索性自己坐了过来，直接用手抚上了颜徵的脖子，这下子可真让颜徵把全身的汗毛都给竖起来了，连连向后躲去。
　　“动什么！给你上药！”宋昀逸没好气，喊了一声颜徵也听话了。
　　“我脖子怎么了？”
　　“那女鬼掐你掐的狠，你脖子上已经有淤青了。”宋昀逸这话说得虽短，但因和颜徵离得近，所以字字都说在了颜徵耳根处，颜徵只觉得耳根子热热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阵阵的心里慌乱。
　　颜徵为了缓解慌乱，扯了扯别的话，道：“昌平公主的贺礼我今天可能想不出来了，等过几天我想好了再去置办行不行？”
　　“贺礼的事不着急，你的伤要紧。”宋昀逸的大手在自己的脖子上微微滑动着，因为药膏的缘故，颜徵觉得凉凉的，很舒服，但是两个人靠的近了些，颜徵记得即使和颜徽在一起胡打乱闹之时也不曾有过这般近的距离，没一会儿颜徵就紧张起来，要不是自己一直仰着头，恐怕低头就能碰上宋昀逸的侧脸。
　　不知何时，男子讥讽地笑了笑，“刚才在李家说粗话的时候可没见你这般慌张。”
　　“我、我我我对事不对人！”
　　“哦？那你为何对我慌张起来？”
　　宋昀逸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此时的颜徵面红耳赤，娇羞的少女模样显露无疑，让他很受用，可谁知颜徵动了动眼睛，转念道：“难道太子殿下想让我对你说粗话？没想到您好这口呀。”
　　宋昀逸瞪了一眼她，把药收好放到了颜徵手里，“这药你拿回去，明日再涂抹一次估计就会化瘀了。”说完，便兀自回了自己的位置闭目养神起来。
　　颜徵感激的看了看手中的药瓶，心下欢喜，那宋昀逸此时已是一番太子的气派，悠然地坐在马车主位上单手撑头，一身素色纱衣轻笼，微微露出了里面淡蓝色的里衬，而此时因他闭着双眼，眉宇之间更显露凛然的王者之风，可颜徵记得虽是如此，但宋昀逸每次看自己时似乎都能捕捉到些许的暖意和温柔，为此颜徵一直觉得他是个极为好相处的人，虽然他将来是这天下之主。
　　宋昀逸抬了抬眸子，见颜徵一直在愣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就扬了扬嘴角继续把眼睛闭了起来，不多时，颜徵朝车夫大喊了几嗓子，“等一下！停车！我有事情！”
　　宋昀逸见颜徵跳下车子，便微微拨了车帘看她下去是为何，只见她与一户人家好说歹说，给了好几锭银子，最终抱上来一只尚不足满月的小黑狗。
　　“这是做何？”宋昀逸皱了眉头。
　　“贺礼呀，送给昌平公主的。真是缘分啊，我刚才闲着无聊朝外面看景，发现有一家刚杀完一只大母狗，还想杀这只小狗，我一想救下来送给公主当生辰贺礼正合适！你看这只小黑狗通体纯黑，没有一点杂色，这种狗可辟邪了！”
　　颜徵把狗放在宋昀逸身上，只见小狗沾满泥水的爪子在宋昀逸素色的衣服上踩了好几朵小梅花，一时之间，他很不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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