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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耽误
从冰场回到公寓的路唐四月是浑浑噩噩地走完的，状态和昨天相差无几，在伤口撕裂的疼痛和被巨大惊喜冲昏头的失真感的双重折磨下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公寓。
已经可以勉强算作三级伤残的唐四月几乎是在打开门的瞬间就瘫软在了玄关处，硬是把正在吃早餐的维卡吓得一口三明治噎到了食道里，不是她太虚张声势，而是她面无血色地栽倒在玄关处大口喘息的样子着实很惹人担忧。
更夸张的是维卡，她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来扶起四月，一口三明治卡在嗓子里涨红了脸，大声咳嗽着要打急救电话给四月送到医院去。直到唐四月身为病号还不忘安慰她自己没事让她去喝口水把三明治咽下去，这才将信将疑地看着已经能颤巍着站起来的四月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是这位性格耿直爽朗的俄罗斯姑娘对自己的关心过于焦躁和溢于言表，四月才摆摆手告诉人家自己只是跑步回来体力透支了而已，她隐瞒了自己的伤情后就心虚地钻进了房间蒙上被子白日做梦。
她这一睡便错过了一整个黄昏，再醒来身体的疲惫与酸痛一扫而空，可情绪还保持着昨天的欣喜雀跃，在难以平复的激动心情驱使下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轻车熟路地打开word文档后她放在背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言っちゃった，もう一時だけ隣りに居たい/我说了只想暂时待在你身边。”
“いやいやまさか延長は鬱雑い/勉勉强强难到还是感觉不满。”
轻快的旋律逐渐渗到了寂静房间的每个角落，唐四月拿出电话划开锁屏，盯着来电显示只觉得头重脚轻，犹豫着该不该接。
结果是她妥协了，但手指划过屏幕的瞬间，她就明白了自己会一败涂地遍体鳞伤的结局。
“四月？”
“……是我。”
房间又重归寂静了片刻，紧接着是话筒中嘈杂的声音，骂声劝慰声叹息声，玻璃陶瓷摔在地上的声音，唐四月的心针扎一样地疼痛，收缩，她只觉得世界天翻地覆，她犹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黑暗中她听得到自己颤抖的呼吸声，她颤抖着手挂掉电话，重新坐到了笔记本电脑前。
求职简历，唐四月的手指在键盘上停留了许久，却突然觉得脑内空白，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这时候她才开始思考有关现实的问题，无关奢侈追求和物质享受，她只是想做到自给自足的平淡生活而已。
所以说她想以低标准低要求来让自己有勇气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比如说放弃考研，早早结婚做全职主妇和国内优渥的工作条件。就这样在一片哗然和几近众叛亲离的状况下，只身来到日本仙台。
她费尽心思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不假，可她存款有限积蓄总有一天会被这样挥霍一空也不假。为了使她回心转意父母已经切断了经济往来，每天的简讯和消息全都是劝诫自己的，好心规劝安慰的和恶言恶语威胁的。
唐四月已经卸载所有在中国使用过的社交软件，每天重复着摁亮手机却看不到一条消息的生活，近乎与世隔绝的状态，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在异乡拖着一身的疲惫辛苦，不与人联络。
每当她这样越想越痛苦绝望的时候她就会想到那个人，想到今天早晨的肢体接触，想起他白皙的皮肤上泛起红晕，想起他与自己道别时那句很害羞语速也极快的再见。似乎一想到他就能摆脱所有的困难和忧愁，她就能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只要前方有他，唐四月便不会再回头。
她就这样每天小心翼翼拾掇着自己的信心与勇气，拼拼揍揍攒足开始新一天的希望与期盼，就能满血复活，重新开始。
在阴雨天气因没有开灯而光线微弱的房间中，笔记本电脑屏幕发出的白光照在唐四月本就没有生气和血色的脸庞上，已经快要完成的履历干净简洁，意味着她求职的困难和人生阅历的浅薄。
唐四月啜了口咖啡，再三犹豫后还是把姓名一栏的唐四月改成了林四月，她早就想有个日文名却一直苦于应该选择什么姓氏。她对那些佐藤山下中岛一类典型的的日本姓氏兴致缺缺，反而对这个同样在中国也是大姓的林独有好感，也许是在异乡的思归和对日式名字的不感兴趣，她就这样草率地决定了自己的新名字。
几乎把应聘的预备工作都准备妥当后唐四月在衣柜里翻翻找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适合职场女性的着装，她的衣服都过于低龄化，衬衫卫衣铅笔裤和手绘帆布鞋，怎么搭配都有一股学生气在里面。
她正懊恼自己的衣着打扮，一件黑白条纹的毛衣却在不经意间映入眼帘，与翻领衬衫的搭配样式她再熟悉不过，这一件是她大学毕业时在无印良品千挑万选聚会上应该穿的衣服，最后却毫不犹豫一锤定音买下来的的衣服。
倒也不是这件衣服如何的符合自己的审美和口味，只是它的款式和那个人穿过的一件毛衣，很像。
想到意气风发的少年头发蓬乱着，对镜头肆意洒脱地展露无拘无束的笑容，她有些愣神，或许是他的笑容过于阳光极富有感染力，也可能是她自己彻底耽溺在了这个笑容里。
这大概就是被误了终身吧。
被误了终身的唐四月长吁短叹着把那套自认为能搭配出职场女性感觉的立领衬衫和A字裙叠好放在床头，而那件在她眼里宝贝的不得了的毛衣被细心地用手抚平每一处褶皱后挂在了衣柜最显眼的位置。那件厚实的条纹毛衣就这样不伦不类地被安置在夏季的短袖中间，鹤立鸡群却依仗着唐四月的宠爱，底气十足。
这是来到仙台的三天里第一次如此舒适的睡眠，唐四月慵懒地蜷缩在被褥中盯着天花板发呆了好一阵子，半晌后才跳下床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套上她亲自搭配的职业装，洗漱后朝气十足地去面试。
步行去地铁站时刚好途径仙台冰场，没按耐住自己的唐四月还是蹑手蹑脚地摸了进去，她初来乍到才几天时间就已经能轻车熟路地在黑暗中没有任何磕绊进入场馆。偌大的场馆没有开灯显得愈发空洞冷清，唐四月颇为欣喜地在冰面上找寻那个熟悉地身影，却一无所获。
场馆的黑暗中唐四月怔愣地伫立在入口处，无边的黑暗让她没来由地焦躁心慌。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呢？他只是今天不来，明天还会来的。又或是他今天来迟了？还是来早了？唐四月在心里胡乱替他扯了几个理由后就赶紧后退几步走出了场馆，像是怕自己继续胡思乱想而心神不宁，也怕被那些被铭记在心的回忆淹没，滋生出更多留恋和不舍耽误了去面试的时间。
没有他在的冰场似乎失去了应有的意义，唐四月步履匆匆，出门前刻意吐了些唇釉的唇被她用牙齿噬咬蹂/躏，硬是这样吃掉了大半她仔细涂抹的蜜橘红唇釉。黑暗给予了她一锤重击，相识无法改变他们沟壑般的差距，撇开了仙台冰场她刻意制造的相遇外，两个人形同陌路。
手腕上的表明白清楚地告诉她现在是早晨七点，昨天的这个时候他还在这里与她交谈甚欢，而今天却不知去向。
明明昨天还说过他每天都会来训练呢。
唐四月和自己置起气来，为什么偏偏要来看一眼呢，自己还着急要去面试。正垂头丧气失魂落魄地向外踱步时，没在意到走廊的那头正有一个身影向自己靠近。她在抬头如同丧家之犬一样急于离开，由于没开灯却只能看到面前一个模糊的轮廓。
没戴隐形眼镜的唐四月向前凑了凑想看清来人的脸，却发现对方也在向自己靠近，那人身上清爽的洗衣液味正巧逆着风蹿进唐四月的鼻腔。突然间萦绕在鼻尖的味道又浓郁了些，她睁大眼发现那人也以相同的方式，把脸凑近些打量自己。
昏暗的光线中来者的五官轮廓愈加深邃，带着几分迷惘困惑的丹凤眼眨了眨，眼尾一挑后目光变得清明起来，高挺的鼻梁近乎要贴上她的鼻尖，粉嫩的富士山唇唇角上翘，上下唇的张合间唐四月只觉得被勾走了魂魄，晕眩起来。
“你来了？”
美人开口，只听声音便让人如沐春风。
“是……是啊。”唐四月努力压下尖叫的冲动，一时间除了自毁形象语无伦次的话，她竟不知如何组织语言是好。
“昨天不是说今天不会来吗。”羽生结弦低头就能看到她晶亮的褐瞳和嫣红的唇瓣，见她一副被自己的突然出现吓懵的表情，只好把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到了别处。
她见到自己的瞬间确实是被吓了一跳，原本黯淡失神的褐色眸子满溢着惊讶，可变幻的过程仅仅是须臾之间，她的眼中就变得璨若生辉，堆砌着难以掩饰的欣喜。似乎是这种小狗等待到了许久未归主人的喜悦情绪感染了他，他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情被带动着变得愉快，毫不吝啬地给予了唐四月一个心情极佳的笑容。
她有双会说话的眼睛，可这双眸子倾诉出了别样的情感。
“今天确实有些事情不能来滑冰——”昨天以有事怕耽搁时间为理由，而放弃了私会男神的唐四月有些局促地捏着自己的衣角，显然是对他亲和力可以打满分的笑容没有丝毫抵抗力。“那……那明天你还会来吗？”
“当然，我每天都来的。”结束了寒暄后羽生结弦去把散落在座位上的水杯和□□熊纸巾盒装进背包。“你今天来晚了。”
说完这句话他又抬起脸目光灼灼地去看唐四月，澄澈的眸子看得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真要改改胡思乱想的毛病了，人家的东西就和她咫尺之隔她却视若无睹，还兀自感伤起来，虽说想得也不无道理，但年糕团子的习惯可不是说改就改的。
“唔……我一会还有面试，一起走吗？”
“不了，我今天也有点事情。”语毕还带着一声狭促的笑。
“这样啊……改天有机会再说吧。”
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背着书包的他即使已经二十六岁也还像个学生，时间的流逝没在他脸上留下半分痕迹。反倒显着小他几岁初入社会的唐四月和他同龄似得，在冰场里他还没有认真打量她的穿着，现在一看那件过于古板简洁的立领衬衫，和单排纽扣中长款的A字裙套在尚有几分书生气唐四月身上让她像个误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
临别时唐四月还是没能按耐住自己，转身正欲和他告别时却发现对方已经笑弯了一双清亮透光的眼，冲她挥挥手后才开口道别。
“明天见。”
唐四月进了地铁后脑子还有些混沌，那句明天见在她的耳边不停地倒带播放，隔绝了周遭的一切喧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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