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燕钗

作者:姑苏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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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陆


      常玉与燕怀瑾的婚事一波三折,也有常婉将此事具悉告知嘉定长公主的缘故,再来就是当时的崇熙皇后颜氏颇属意自己的亲侄女颜舜华,有意亲上加亲。

      那年恰逢珞夫人常玉归府省亲,燕怀瑾彼时也才称帝,尚未正式举行登基大典而已。常玉嫁进豫王府已有两年光景,虽然第二年崇熙皇后颁旨将自己的亲侄女抬进了豫王府,那侧妃颜氏入住豫王府后却未得豫王青睐,只如同虚设罢了。

      所以那时世人眼里,皇后之位已经是这位昔日豫王妃的囊中之物无疑了。然而常玉归府省亲时安得身份却是从一品夫人,赐号珞。

      常婉也算就此在她渺茫的前景里看见一丝曙光,只因她私心里一直妥帖珍藏着一份不该有的心思。

      省亲那几日,却不知晓是什么来龙去脉,徐杳与燕怀瑾两人仿佛形同陌路一般,互相皆不理睬对方,嘉定长公主劝解了一句便作罢了,说夫妻不和睦置气总归是寻常事,类似于这样的场面话。

      那夜常婉孤注一掷,好容易央求沉璧在外头寻了□□,她到底还是不甘心,总归是要搏一搏的,即便赌上自己的清誉又如何。她一改往日的架子,穿了一件婢女服饰潜入了燕怀瑾的寝居,偏生那夜天时地利人和,徐杳歇在了往日的闺房。

      此心昭昭,日月可鉴。大概连月色也怜悯她几分,那夜出乎意外的阴霾,钦天监的人管这个叫做天狗食月。她倒也不辜负这夜色,有意熄了寝居的灯烛。

      寝居里更是一片昏天黑地,万籁俱寂里只差教人窒息。燕怀瑾进来的时候正是这样一副情形,伸手不见五指,下意识问道:“掌灯的宫人现在何处?”

      常婉只听见自己心如鼓擂,怦怦直跳。她将自己悉数捂进衾被里,瓮声瓮气喊了一声:“哥哥。”

      然后她听见七零八落似乎有物件掉落的声音,燕怀瑾果然没有顾得上掌灯,已然摒退了旁人,一双手覆在衾被上,燕怀瑾迫切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来:

      “阿玉,你还是明白我的。我还以为,你要一直同我置气下去。我还以为,你要怨我一辈子。”

      他这样焦躁不安的模样,她从未见过,他的手方欲掀开衾被,她心底抑不住的张徨失措,却不疾不徐的开口:“为你沏了茶,你吃了茶再上榻同我说话罢,省得你再掌灯。”

      她埋在衾被里,燕怀瑾也听不大真切,只依了她的话吃了两口茶便褪衣上榻了。

      他看见她三千青丝背对着自己,只当她还在置气。他长吁一口气,直截了当告诉她:“阿玉,我做得所有事,都是为了保全你。”

      她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抚过身后的他,她有过一刹那的懊悔,转眼间却消失殆尽。既已到了这一步,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燕怀瑾先时觉察不出滋味,只觉得凡是她手够过之处皆酥麻地厉害,体内更是气血上涌,这躁动的滋味他立时便反应过来。

      他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的颈脖上,半阖眼间瞥见常婉一张姣好的侧脸轮廓。

      下一瞬他已经放开她,匆匆忙忙下榻披上衣袍,义愤填膺对上常婉哀戚一对眼:“滚出去。”

      她咬了咬下唇,解开罗衫,要对他敞开心扉,她不信他会不为所动。

      却看见燕怀瑾一对眼里尽是轻蔑不屑:“你这是,要朕命人将你抬出去。也不是不可以的,不过整个京都只怕再也没有哪个世家子弟敢再娶你。朕倒是有个法子,同姑母商榷送你去龙山寺就此削发,长伴青灯古佛,总归皇家寺庙也不算辱没了你的门楣。”

      她这一夜从他这里落荒而逃,回到自己闺房的时候沉璧已换了她的服饰替她掩了众人耳目。

      沉璧从她榻上急忙下来,忐忑不安问她:“姑娘怎么折回来了?”

      她终于忍不住啜泣道:“沉璧,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你帮我这一次,你帮我这一次罢。”

      翌日,她觐见嘉定长公主时,摒退了众人,唯独只留了沉璧。

      “长公主为我们姑娘做主。”沉璧不管不顾地一声声磕在青砖上,额头上磕出一道红印才罢休,“我们姑娘与陛下昨夜已有了夫妻之实。”

      嘉定长公主被她一番话搅得惊愕失色:“阿婉,她说得可句句属实吗?我将沉璧送到你房里伺候你,不是为了教唆你犯下如此大错的。”

      “母亲。”常婉声泪俱下道,“横竖阿婉已是失了贞洁,也没有什么颜面再求母亲宽恕。您若当真舍得下阿婉,便由着阿婉去罢。”她拔下鬓间的簪子抵着颈脖,颤泪祈求,“母亲,您疼一疼阿婉罢。”

      而当常海德知晓这桩事的时候,倒称心快意,喜出望外,仿佛常婉这桩事甚合他的心意,对着嘉定长公主定定说道:“总归皇后只能姓常,至于是哪一个姊妹也是没差的。”

      三个月后,常婉成功入主中宫,婚礼缛节无一不按着皇后礼制办的风风光光。那夜燕怀瑾终归还是来了永和宫,虽待她冷若冰霜一些,她的心意却得以成全,如今回想起来,那竟是她最快活的一夜,她这辈子唯一快活的一夜。

      那年腊月里,她如愿以偿诞下了长子,却被太医诊断先天不足,是个痴儿。那一刻,她终于恍然大悟,原这世上所有事都是因果循环罢了。

      这厢常婉收回思绪,却瞧见远远的宫道上一袭玄色冕服的燕怀瑾,怀里搂着得那女子着一袭烟罗绮云裙,裙裾微微拂动,她记性一向极好,一眼便辨出那是方才泛舟宴上的良媛徐氏。

      他心无旁骛地怀抱着徐氏迎面愈行愈近,直到擦肩而过。

      她同身后的一干宫女皆俯身见礼:“陛下。”

      他便这样对她视若无睹,往华清宫去了。

      常婉心底倒是未曾起了半分波澜,当年那个自己早就溺亡在他的横眉冷对里,不复存在了。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便是这样又如何呢。总归后宫三千人皆抵不上他心里一个常玉罢了。

      ======

      徐杳被燕怀瑾蹑手蹑脚带进华清宫,枕在绵软的床榻上时,已然醒了个七七八八了。

      她眼睫微动,她虽然酒吃多了些,却也未醉的失了心智,不过是有意借着醉意敲打他一番,不曾想他将自己在画舫内安置好以后,躬身划桨,上了太液池畔一路将她捎来了自己的寝宫。

      她睁开眼,却不见燕怀瑾的踪迹。

      她母亲嘉定长公主时常教导她与常婉凡事大智若愚一些,面上木讷一些没干系,总归心里头是要跟明镜似的才好。偏偏她姊妹二人,没有一个听进心里去。她那时不明白其中滋味,就像不明白为何母亲身为长公主却甘愿下嫁于常海德那般权势滔天、野心昭然之人。而当她好容易明白其中滋味时,却为时已晚。

      常婉一度还只当将自己蒙在鼓里,她不知晓的是,嘉定长公主已然将当初那桩事悉数说与了自己听。

      在这世上,男子之爱便是三分心动,三分怜惜,四分欲割而割舍不得。女子之爱,便是十分心动。

      那些情真意切的话是常玉所想,却并非她所想。要知道,那个常玉早在七年前便殁了。她如今寄生在这具皮囊之下,待这些风月之事着实已提不起半点兴致。

      燕怀瑾捧着解救汤再进来的时候,正好瞧见的便是徐杳一对柳叶眼四处张望,十分清明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她听见燕怀瑾掷下解救汤的声音,在紫檀木的桌上敲不出不小的声响,循声望去:“陛下。”

      “方才在画舫上,你是在做戏,是不是?”

      燕怀瑾眸光晦涩,徐杳见他岿然不动,心下嗤笑一声,他这是在试探自己呢。

      “你全在诓骗朕,是不是?”他漫不经心地质问她。

      “是。”她不置可否。

      这却不是他所祈盼的答案。

      话音未落,俄尔间他已经头也不回地出了内殿,脚步从未有过的纷乱,到底流露出他一丝慌张。徐杳实在诧异,他做出这幅丢盔弃甲的模样,落荒而逃的人明明该是她才对。

      蔡莲寅在华清宫外见建安帝慌不择路地疾步出来,仿佛里头是什么洪水猛兽,自建安帝登基以来,他倒是头一回见到建安帝如此愣头青的模样,他心底十分纳闷,躬身道:“陛下这是?”

      “是了,是朕魔怔了。”燕怀瑾神情有过一瞬的颓唐,怅然若失开口,“徐文山打得一手好算盘,着实妙了一些,朕这遭竟差点着了他的套。”

      当年那桩陈年旧事,徐文山既是他身边的肱骨之臣,自然也是知晓一二的,不曾想徐文山倒挖尽心思,从这上头着手。

      他自幼读遍圣贤书里的治国之道,里头写尽身为明君应当如何如何,说什么自古帝王多薄情。他将诸事都算在条框章程里一步步走上今天这个位置,唯独算漏了常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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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妹子们早点睡吧,别等了,我可能会写得有点晚,明早起来看吧,蟹蟹-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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