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燕钗

作者:姑苏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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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贰


      却说那日徐杳自御书房出来,寻了个无人的墙根唤住了晓暮,宽解道:“桢良媛同我有缘结识,今儿这桩事虽然也算得上明面上的了结,却终归未曾给予你流韵轩一个了结,你主子生于名门,哪里受过这些苦。她同你粉饰太平,却并非表示她的身子受得了,听你所言捉襟见肘是不假的,说到底御膳房却从未短缺过你流韵轩,倘再有人滋事你千万记得告诉豆蔻才好。”

      晓暮听罢难免感人心脾一些,朝她见礼道:“如此,晓暮竟不知该如何报答襄良媛。”

      “你只须安心侍奉你主子便算作我的报答,我也不过只能周济这些罢了。”她堪堪受了晓暮这礼,“却不知何日才能见上你主子一面。”

      晓暮摇摇头:“自打娴昭仪遣人去寿合宫报了喜,面上虽免了桢良媛的禁足,娴昭仪也封赏不少精贵物什,说桢良媛身子不适便不许奴婢这些做下人带她出去见风,也不知桢良媛好端端得生出一副直心肠,专对这些条令颇为上心,有几回睡梦里还在喃喃规矩二字。”

      徐杳心下诧异,她这症状显而易见是魇住了,起因不过是为了端午宴姗姗来迟之事,倒同自己就寝时须掌灯的嗜好有几分相似。

      她吁叹道:“你可知,前两日晨定时,娴昭仪有意吩咐,也是推说桢良媛身子不适教我们莫要去叨扰才是。”

      她同燕怀瑾这遭也算生出一些同舟共济的同袍情谊,自那日以后日子也算重归平静,她二人除却第一夜一同针灸之外,最末两日却害方院正两头跑——华清宫与落英榭。

      宫里一度有些非议,据说娴昭仪同建安帝商议二皇子的抚养事宜,却触了一鼻子灰,中宫那位又不问世事,遂二皇子之事便被搁置下了。

      这几天的日头烈得厉害,到底是入了夏,闷人得紧。鸢尾将那方章台柳的帕子送还给徐杳时,她覆手触及还有一片余温,她十分诧异开口问道:“既已说了送给你,怎得又洗净晒干一回便不要了?”

      一旁的豆蔻显然是个知道实情的,见鸢尾欲言又止,同她挤眉弄眼一番才回徐杳的话:“回襄良媛,她领了命守口如瓶,想来也是说不得的。”

      “她说不得如何你却说得?”徐杳同她言笑晏晏道。

      “奴婢有一日为您煮茶时亲耳听见的。”豆蔻眨眨眼,继而道,“陛下问鸢尾这帕子的来历,鸢尾告知以后,陛下便说要她洗净以后再还给您,临走前还吩咐鸢尾不许告诉您来龙去脉。”

      听罢豆蔻说罢缘故,她“哦”一声,再无下文,顿觉兴致阑珊地将那章台柳的帕子推离了一寸,见她这副模样,鸢尾同豆蔻使了个颜色,默默将那帕子收纳归置起来,终归也算得上物归原主。

      这一日午后,鸢尾豆蔻二人早已散漫惯了,又因徐杳疏怠,同别处的宫女自然不同,徐杳已然摸清她二人午后小睡的时辰,乘她二人不备,径自换了一袭藕色襦裙,只为了内敛不引人注意罢了,同宫娥的款式十分相似,不过绣纹上繁缛一些。

      她从落英榭的侧门而出,径自摸索着去永巷的宫道。

      永巷的宫殿同别处一般无二的雕梁画栋,碧瓦朱甍,徐杳入目是一堵约莫两丈高的墙头,正中一扇灰败的紫檀木门虚掩着,门上黑色匾额上书写着“永巷”两个烫金大字。

      两旁莽莽榛榛的荒草丛生,她覆手欲推开门,却听见里头悉悉索索的声响,堪堪又落下手。

      “我同你不一样,你默默无名落个垂暮下场。”灵檀捧一把瓜子倚靠在檐下,望着坐在院中央正在焦头烂额洗衣裳的前朝才人——谢氏,“又是一年春去夏来了。”

      她在永巷外头,听着高墙里头传出来不远不近的女子声音,那声音刚柔并济,末了粗了几分,那正是灵檀的声音,曾经日日唤她起身的灵檀。

      “你每回起头都是想当年如何如何以为我还不知吗”谢氏闻言白了灵檀一眼,继续忙于手上的活计去了,“你那三言两语的经历,这几年动不动自吹自擂,我耳根子都听疲了,”

      “总归比你那一带而过的经历要好上千倍百倍。”灵檀一路踏着瓜子皮走到谢氏跟前,她也不忌讳什么,唇齿闭合间不忘说话。

      “恐你还不知晓。”谢氏漫不经心道,“赵婕妤已被贬为赵容华了。”

      “你巴三揽四的功夫长进不少,”灵檀轻蔑不已,眉飞色舞地提起往事,“她算得什么东西,陛下宠幸我的时候,她还没□□呢。”

      “祖宗,你自个嘴上把不住边,可别污秽了我。”谢氏听她这样说,难免仓皇失措,“嚼两句舌根也罢了,无缘无故还要连累我,仔细有人治你一个搬弄是非的罪责。”

      她警戒完灵檀之后,自己却忍不住盘根问底起来:“说来也稀奇,我也是听过你的名头,陛下一连翻了你两月有余的牌子,虽不算没有先例,毕竟有珞夫人在前,但也算后无来者了,”

      灵檀手上动作一窒,一时竟觉得口中苦不堪言:“老实告诉你一句也不怕,我并没有觉得有半分殊荣。”

      “如何未满三月呢,那也算挣个吉利整数,比不得两月有余,说起来总归差强人意些。”谢氏咂舌攒眉,自顾自絮说道,“倒也蹊跷。”

      “奈何世人皆以为。”灵檀喃喃自语,殊不知建安帝那两月有余待她恭敬如宾,并未曾碰过她一根头发丝儿。

      期间建安帝同自己开口不过寥寥几句,其中说得最多的三个字不过是“珞夫人”罢了,瑞雪飞舞时他倒是头一回对自己神情关切,问得却是“珞夫人可会受冻?”,又问她要来平日里珞夫人珍爱的狐肷大氅,因取材珍稀,连珞夫人本人更是未曾舍得多穿两回,她却眼睁睁看着建安帝将那狐肷大氅烧之殆尽,一干二净,待她回过神时,这世上已经再没有狐肷大氅了。

      谢氏见她痴想妄议,再不睬她。

      立在永巷外头的徐杳哑然失笑,那厮竟果真对自己身边这名婢女那般上心过,自他登基那日算起,她心下便应该有数,他合该是这样的人,帝王寻花问柳,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她同燕怀瑾两小无猜之时,以为自己总是不谙世事,她初入豫王府之时,以为自己也算饱谙世故,初入宫闱之时,才知道自己终归还是不谙世事,沉沉浮浮过后又自诩饱谙世故起来,直到她上一世弥留之际,她恍然大悟,自己不过是不懂他罢了。

      这世上男子只分两种,一种好色,一种十分好色。

      墨色的浓云兀然密布,掩去上午的晴空万里,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整个尘世间都静悄悄的,原先闷热的鼻息里似乎也被破开缺口,顿时湿濡起来。

      细雨悄然滴落,在她脚跟的荒草萋萋里晕开一圈涟漪。

      她自顾自懵头转向循着悠长寂寥的来路往回走,也不寻檐蔽雨,不过举步维艰一些,她却浑不在意。

      淡漠的风凌厉地穿梭在她鬓间,一柄罗汉竹油纸伞映入她的眼帘,雨丝顺着竹骨而下。

      徐杳愕然,却见蔡莲寅捱着自己撑开罗汉竹油纸伞,亦步亦趋,见自己侧首才躬身见礼,手上却稳稳当当握着伞柄:

      “臣奉陛下口谕,前来赠伞。”

      她措手不及接过伞,下意识应道:“谢陛下恩典。”

      “臣该回去复命了。”蔡莲寅见状告辞。

      他背影利索,丝毫不拘泥于雨境。与她背道而驰的方向。

      ======
      一隅角楼上,燕怀瑾负手而立,眼底是渐行渐远的罗汉竹油纸伞,伞下轻裾飘曳,罗裙伶俜,揉在濛濛细雨中。

      “陛下。”蔡莲寅禀道,看着建安帝衣袂萧瑟,也不妨着阁檐外头打进来的细雨。

      良久,他听见建安帝黯晦消沉的声音,几乎要随风而散。

      “襄良媛行迹可疑,可察过她的身世没有?”

      “襄良媛入宫时有册记载,实乃襄州人氏是无疑的。”蔡莲寅正色道,“不过她虽入了徐左相的族谱,她那生母的牌位却还是没能够进的了左相府的祠堂,徐左相有意抬举自己这个女儿,府上自然无人敢置喙,不约而同皆对襄良媛外室所出的身份按下不表。”

      见建安帝缄言不语,他心下忧虑,也不顾自己衣衫尽湿,不免劝谏道:“陛下,容臣回华清宫再取雨具来。”

      建安帝午后兴起至角楼赏眺,又遣了众人,只许他一人跟从,偏偏将唯一一柄伞差他送给了襄良媛,大概是起了恻隐之心。

      “无妨。”燕怀瑾居高临下,俯瞰着眼前的半壁江山,“雨总归会停的。”

      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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