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燕钗

作者:姑苏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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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捌


      燕怀瑾径自步至外殿隔着门杦蔼唤了一声“蔡莲寅”,蔡莲寅应声进来,但见建安帝脸上并未露出半分情绪,慢腾斯礼吩咐道:“拿落英榭的牌子去太医院请诊,倘今夜值夜的不是方院正,便再命人出宫去府上接进来。或有人问起来,只说桢良媛身子不适即可,之所以请方院正不过是朕的恩典罢了。”

      “妾及不上陛下这样的讲究,”徐杳后他一步出来,只因这人末了睇了自己一眼,眼神里飘渺过一瞬的凌厉,继而便是无穷无尽的郁悒,“蔡大人,您去了先请今夜值夜的太医来一趟便是了。”

      蔡莲寅听罢眸光一时游移未定,建安帝先时开口既说是予给桢良媛的恩典,如今桢良媛发话,而建安帝却依旧不苟言笑,抬眼一瞧,建安帝下颔处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红印,想来打着为桢良媛问诊的虚名,这样一想倒害他举棋不定起来。

      细察之下,建安帝下颔的红印上依稀可以辨出牙印,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便不言而喻了,不待蔡莲寅往深处想,燕怀瑾见他踌躇未决,疾声厉色道:“照朕说得办。”

      蔡莲寅这才不假思索领了命:“谨遵陛下吩咐。”

      见蔡莲寅的背影愈行愈远,他两人一时无话,偏生眼前人这会子喜怒不行于色,她又因心中倦怠,省不定眼前人的心思,抬脚自行回内殿去了,方才拂过珠帘,却听见身后怫然作色的声音:

      “你存了私心费这两句口舌不愿见方院正,可是你做贼心虚了是不是?”

      徐杳听罢他捕风捉影一席话,顿时身形微怔,却从容不迫地开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妾即便存有歹心,也不值当搭上自己这条命。”她微微侧首,敛眸觑他,掠尽眼底悉数的潋滟,隔一道琳琅珠帘,“何况眼下也没见您有半分奄奄一息之态。”

      “你若当真没用做过任何暗昧之事,则更不该忌惮方院正。”他愠容不减反增,说出来的自然没有一句好话。

      她倒是愈发镇定自若,自嘲一笑:“民以食为天,陛下这般忧国恤民的人,当知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样米样百种人的道理。您看重方院正的医术精湛,便要妾也同你一起迷信不成。”

      燕怀瑾遽然挑帘,俯在她耳畔沉声道:“屡次出言不逊,你是仗得谁的势。”

      “妾不过是沧海一粟,承您临时起意捧过几日场,以为自个当真成了秋水上独一株蒹葭,山风摇动时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私下里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苦心孤诣想同清莲濯濯多亲近一些,到底不过是做了那同乎流俗,合乎污世之人。”

      徐杳声色波澜不惊,待她娓娓道完这一番话,惹得他二人之间的氛围一度更是剑拔弩张。

      他伸出右侧手掌在她颈脖间徘徊悱恻,堪堪停驻在她精致如玉的锁骨上,动作十分亲昵,她却听见他疏冷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倘阖宫上下皆知朕在落英榭害上病症,定会人心惶惶,被那些个长舌妇议得沸沸扬扬,到那时,襄良媛猜一猜所有的苦果又会轮到谁来尝。”

      燕怀瑾素日里右手大拇指上戴一枚碧玉温润的扳指,此时被他心存狎戏三番五次地剐蹭在她的锁骨上下,不疾不徐的模样,她的锁骨上腾然一截绯红,却也听不见她嘤咛一声。

      “您这是要为妾开脱了。”

      他眼下尽是她的三千青丝,因瞧不见她面上神色如何,清晰听见得是她凄咽开口,他猜想她面上的神色应是同样的低眉顺眼,却不知她面露倨慢,倚仗得便是他瞧不见罢了。

      他听见自己鬼使神差般允诺,笃定的说出一个字:“是。”

      ======
      不过须臾的功夫,方院正已经在落英榭外头求见,赶巧今儿正是他当值,免去蔡莲寅再遣人去请,他上了年纪步履老迈比不得年轻人,又因肩携药箱之物,故而也只好眼睁睁看着蔡莲寅一人行事匆匆的在前头催他。

      他掌权太医院事物二十余年,颇有自己的处世之道,自建安帝登基以后愈是显贵之人便愈礼敬他,久而久之也成了默而识之不成文的规矩,倘有人言辞上对他有怠慢,那便是此人不识抬举。

      长此以往下来,太医院内或多或少皆有些也怨声载道,却无一人敢当着他的面直言不讳。却说方院正一路上秉持着往日作派,虽也旁敲侧击了蔡莲寅几番关乎眼下问诊之事却均无着落。

      这厢他方才进了内殿,叩安道:“臣请陛下隆安。”

      燕怀瑾上前虚扶了他一把,又赐他入座,不露声色道:“方太医先为襄良媛瞧一瞧才好。”

      他这话方说毕,才见徐杳从屏风后头探出身来,穿戴周正唯独一张脸未施粉黛,他起身福礼:“见过襄良媛。”

      徐杳颔首落座,抬眼见一张沟壑纵横故人脸,怜悯他如今半截身子入土快入土的人还来搅宫里这趟浑水,哂笑道:“方太医瞧着像个面善的。”

      方太医从药箱里归置出各件物什,眼前施施然伸出一段腕倚在手枕上。

      “约莫是我白日里去御花园走了一遭的缘故,有些僻壤之处花匠还未来得及栽,由得我赏了几处糊涂景致,也不知是否误触过什么花芯花粉,入了夜却已是这番光景。”

      徐杳信口胡诌,微微卷起袖口给方太医过目了几处红疹,待他察看后才作罢。

      方太医心下诧异,只暗道建安帝兴师动众,面上依旧谨言慎行:“俗语说大者为斑,小者为疹。想来因是误触过些野草起了红疹,待臣开一剂和营通络的方子,襄良媛切记临睡服下,明日一早再无碍了。”

      “宫里头的花匠再惫懒些,也断断容不得僻壤之处生出些害人的花草来,许是襄良媛白日里贪嘴了些,误食了相克的食物以致于此也是有的。”燕怀瑾置身事外在一旁,这时却状似无意出言道。

      方太医抚须,按捺住心中的思量,决计全交给位高权重之人自己去想,如实禀明:“误触误食,二者差之一字却谬之千里,若是误触,则依照臣第一道方子包管药到病除。若是误食,则大有文章,襄良媛眼下不过是外肤之症,不出三日便是内表之症。”

      “方太医言重至此岂非过于小题大作。”徐杳不予苟同,字斟句酌道,这人上一世在自己的药膳里头做手脚,开的方子不干不净,眼下又拿出一副医者仁心的模样唬人。

      方太医不置可否,到底是在宫里行走多年的耳根子,徐杳的刻薄之言自然并不曾放在心上,“第一日不过是起些红疹当不得数,襄良媛不知,临到这第二日第三日病人舌苔渐而僵硬,五脏俱损,自然便称之谓‘内表之症’。”

      “依方太医所言,倘若误食,岂非白白断送性命。”燕怀瑾膛目结舌道。

      “臣自诩足以医治痊愈,凡请陛下放心。”他听闻建安帝此言,顺水推舟道,“不过臣得先行切脉才可。”

      徐杳夷然自若:“这有何难。”

      待眼前老态龙钟的方太医诊脉后,才听到他缓缓道来:“脉浮大而无力为危症,待臣为您针灸于曲池穴,亦须满得三日,如此驱毒散邪,自然再无大碍了。”

      徐杳闻言,上一世方太医虽愧待于自己,然而他医术确实经得起众人的仰仗,他眼下所言字字珠玑,她与燕怀瑾病症相同,生死更是息息相关,他所言应不尽是些虚言。

      上一世燕怀瑾求娶自己时有过这般‘双双赴死’的荒诞之谈,也算好容易一语成谶,不过只差了那么一点儿罢了。

      这样一想,她倒不急在这一时,眼下拂过燕怀瑾一眼,却见他傍观冷眼,薄唇轻启:“不知方太医可是堪托死生之人?”

      她心下先方太医一步回应,忙不迭否认,她上一世因燕怀瑾倚重方太医,她亦爱屋及乌,她一世纵然身为六甲,又何故那般孱弱,一碗红花便断送性命,彼时她身边的疱人已然另投在娴昭仪麾下,全权照管她那胎的方太医如何能摘个干净。

      不曾想这方太医愿为燕怀瑾肝脑涂地,却不愿效忠于自己。

      方太医的回应却与她心下的截然不同,见建安帝此番故弄玄虚的阵仗:“臣不敢旁骛,但凭陛下吩咐。”

      她与燕怀瑾二人皆未讳疾忌医,燕怀瑾不遗余力将原委告知方太医后,二人亦丝毫不拘小节,各自揽袖,露出手肘中央的曲池穴,待方太医施针后,只见他拱身埋首:“臣自当守口如瓶,秘而不宣。”

      燕怀瑾摒退方太医后,才对蔡莲寅不容置喙的交待道:

      “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朕交由你偃旗息鼓的暗察,定要察个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之前不得走漏半点风声,更不许随意动辄攀扯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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