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

　　『为何缔结了契约反而要杀死我？』
　　『杀死我的后果是──』

　　面对即将解放宝具的阿周那，雨音澪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只有在短短几秒钟，她立即下了一个决定。

　　「以令咒之名──阿周那，你将不可杀害我！」

　　鲜红的一道令咒立即产生效用，如同咆哮的赤龙缠绕在白衣的Archer身上，但是那样也只是让他停顿一下，却没有完全制止褐肤青年继续汇聚魔力的动作。

　　「全部批准完毕。用这湿婆的愤怒…」

　　令咒的失效让黑发少女为之震惊，或许一道令咒并不能阻止他…但是反应灵敏的她，又立即联想起或许是自己的判断错误，他要施放的对象是──

　　「以令咒之名──阿周那，你不能杀害自己！」

　　第二枚令咒在少女的手臂上消去，这一次如同断电似的，阿周那身边的魔力反应被强制停止了。而澪倒抽一口气，总算平缓那差点跳出来的心脏。

　　看来她是赌对了。

　　能让阿周那在此刻施放宝具的原因，恐怕是要抹消自身的存在吧。无论是杀害御主或者自杀，这两项都能够达到他的目的。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遇到刚缔结契约、就急着回去英灵座的Servant了。

　　褐肤青年深锁眉头、紧抿薄唇的样子，看上去因为自己的企图被中断而为之气结。他握紧双拳，打算灵体化之际，黑发少女再度开口了──

　　「以令咒之名──阿周那，现在给我坐下！直到我认为结束为止。」

　　最后一道令咒强制让白衣的Archer真的跪坐下来，阿周那惊愕地瞠目。是因为从未有人这样对他下这种命令吧，而眼前的少女似乎跟平常的感觉不太一样。

　　此刻的雨音澪，平时那温和的模样已不复在，而是扬起黛眉，那小巧的脸蛋凝着无形的怒火。平时湛蓝的水眸因为逆光的关系，而显成冷若冰霜的冰蓝色，居高临下地俯视跪坐的阿周那。

　　此刻，天授的英雄立即联想到非常熟识的一个人…

　　另一头，加勒底的警报早已响起，当所有从者都赶到现场时，无一不对现场被雷电破坏到一半的场地感到惊讶。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早已武装的迦尔纳甚至拿出了长|枪，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

　　「前辈！妳有没有怎样…咦？那不是…」状况外的玛修震惊的看着现场的两人。

　　「哦，这不是相当盛大的『欢迎仪式』吗？那边那个新来的，我着实为你的胆量感到敬佩！没先探听过这边有谁吗？咯咯。」岩窟王一脸要教训新来的菜鸟似的恐怖微笑。

　　「还以为内部被敌人攻击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大小姐。」罗宾汉巡视了周遭，挑了挑眉。

　　「Master！您没事吧！？」阿尔托莉雅也着装成武装状态，紧张地奔跑过来。

　　「哈啊？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跟在后面的莫德雷德则双手插着牛仔裤的口袋，好奇地探看。

　　现场大概只有安徒生在司令室跟达文西一起观看监视用屏幕，而非直接到召唤所来。

　　在面对同时说话的情况下，雨音澪只是扬手要他们退开这个召唤室，用非常凌厉的眼神、私毫不能退让的。

　　从未见过如此凶狠表情的御主，简直就像是被破坏神湿婆附身似的──众人都识相的退开了房间，门又自动的关上了。但是所有人都停留在门外屏息以待，丝毫不打算放过室内任何一丝声响。

　　施予的英雄担忧地望着紧闭的大门，莫名很在意刚才瞥见少女魔术师手背上全数消失的令咒，以及雨音澪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怒火。

　　平时不生气的人，一旦生起气来，肯定会非常可怕的。

　　「阿周那，我问你──」
　　「你打算自|杀回英灵座吗？」

　　她贯珠扣玉的声音质问起阿周那，挟带着一份不容忽视的凛然。

　　「…是的。」

　　「为什么？」

　　澪现在双手环胸、站直身子的姿态，看上去有着与平时不同的霸气。

　　「……那时候都被妳跟迦尔纳看到了，那个不堪的我。」
　　「这样卑鄙又无耻的我，有什么脸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是的，那样的他才不是阿周那。
　　那个用着卑鄙手段的人，不是阿周那。

　　唯有这样想，他才能继续是『天授的英雄』，才能不辱此名。

　　可是，都被这两人给看穿了。
　　他那不愿承认的自己。

　　那倒不如去死，这样的他根本──
　　没有成为英雄的价值，肯定会被迦尔纳这样的英雄冷眼相待吧。
　　没有成为从者的价值，肯定会被雨音澪这样的御主所嫌弃的吧。

　　他的内心深处无法接受这样的失败，这简直是耻辱。

　　「我并不认为那样的你很不堪。」少女细软的声音蕴含着确信。「我现在只看见一个急于否定自己的人，甚至连别人的目光都不敢面对。」

　　「………………………………」

　　现下的阿周那，失去以往的自傲，像只垂头丧气的黑猫。

　　「所以，才急于想要杀死看见这一面的任何人吧？阿周那。」黑发少女徐缓地往前走去，前倾身子，一绺绺的长发滑落至胸前。

　　「你在害怕着别人的目光──」

　　寄予厚重期待的自己，因期望落空而下坠的心灰意冷。
　　托捧美好憧憬的对方，因幻想破灭而碎裂的万念俱灰。

　　「但是，只要不被发现就行了吧？」
　　「『天授的英雄』这样的形象，就永远都会是完美的。」

　　少女魔术师蹲了下来，将他垂放的双手拾起，将褐肤青年的双掌压在自己的脖颈上，形成即将掐住她咽喉的姿势。

　　「看着我──阿周那。」

　　她小巧的唇间勾着细声的呢喃，慑人魂魄地将他的注意力全然吸住。

　　「杀死『谁』的话，真能维护住你那完美的面具吗？」

　　天授的英雄倒抽了一口气。

　　如果说迦尔纳的毒辣直言能够给人一刀痛快，那么雨音澪的拐弯问话则是精神上的凌迟处刑。

　　──逃不了。
　　不会痛得致死，但是却时时刻刻的提醒，痛觉仍然存在。

　　「…拜托妳，别这样看着我。我……」

　　褐肤青年皱起眉头，一层挣扎的苦痛蒙上他的脸庞。

　　「为什么呢？你能逃避到什么时候呢？」

　　喀。
　　她的声音甜如蜜毒，回荡在脑中而隐隐抽痛。

　　「难道，你不想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吗？」

　　铿。
　　她的话语如同坚冰，冻得让人刺痛。

　　阿周那的双手颤抖了起来。

　　无论面对过多少困难，无论见识过多少险境。
　　他身为战士的心，从未因此感到畏惧而颤抖。

　　然而现下，天授的英雄着实为眼前少女的逼问，感到无地自容。

　　雨音澪现在在做的事情，正是用话语一步步切割他的心灵障壁，刨开他急于藏起的心思。

　　她其实一开始并不愿意用这么强硬的态度去对待阿周那的，但是直到遭遇刚才的情况，少女魔术师发现若不实时用如此粗暴的手段拍醒对方，恐怕难以制止眼前这名打算自残的从者。

　　现在的阿周那，恐怕是走不出特异点那时的阴影吧。

　　一次面对这两人见识过他不愿公诸于世的黑暗面，本人肯定非常的不自在且感到难受吧？

　　事实上，并非阿周那无法承受她的目光，而是反过来说──
　　寄予他人期许的人，是阿周那才对。

　　──立场反转。

　　『无论是谁，一定认为我该是那样完美的化身。』

　　正因为阿周那对他人抱持着期待，所以他才不能接受除此之外的答案。

　　──这不正是作茧自缚吗？

　　「就问问吧，阿周那──你是为了什么，而拉起弓的呢？」

　　「我………」他因痛苦而闭上的双眼，缓缓地睁开。

　　是的，他的确有着拉起弓的理由。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遗忘在幼时的决心。

　　「为了母亲、为了兄长与弟弟们，不被欺负…想要守护他们，想要成为、像父亲那样值得骄傲的人。」褐肤青年有些艰困的开口，那是埋藏在心底的东西，他花了一些时间、小心翼翼地自记忆的深处挖掘出来。

　　是啊，他持弓的理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了呢？

　　「天授的英雄唷，你不需要觉得愧对于这个名号。」

　　她那双在冷光下呈现的冰蓝色水瞳流转着诚恳与温柔。

　　「我知道你是谁──阿周那（Arjuna）。」
　　「在这里，你没有必须成为『什么』的包袱，你的心是『自由』的。」

　　──不存在名为『期许』的包袱。
　　──不存在名为『寄托』的枷锁。

　　雨音澪将白皙的小手伸了过去，摊开了掌心。

　　「阿周那（Arjuna），你愿意将力量借给我吗？」
　　「不愿意也没关系，请发自内心的告诉我、你的意愿。」

　　褐肤青年紧抿唇线，不可置信地放大那对深黑的瞳仁。

　　她真的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妳…不该是对我很失望才对吗？」

　　眼前这名少女御主，在见识到他不可告人的一面后，竟然没有放弃吗…？

　　「明明就是卑鄙的小人，根本不配以英雄之名、也不配成为英灵。」

　　原本阿周那认为只要见过这一面的人，肯定会用唾弃的眼神看着他吧。他无法接受那种蒙受耻辱的眼神，但是事实却与自己想象的不同。

　　「──就不怕我找机会杀死妳吗？」

　　他并不如史诗描写的那般伟大，也不完美。

　　「你并没有你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差劲、也不是罪不可赦的恶人。」

　　雨音澪相当清楚，真正否定的人，是他自己。

　　「不够完美又如何呢？我对你并没有任何不满之处。」
　　「能够回应我的召唤，我感到很高兴。」

　　少女魔术师并不是野心勃勃的正统魔术师，也不是为了打赢圣杯战争的御主，而是正在寻找能够共同作战的同伴罢了。

　　「而且，在你想起持弓的理由之后，有杀死我的必要吗？」
　　那双清澄的冰瞳彷佛直接看透他的灵魂深处。

　　「──────……」

　　他竟无言以对。

　　黑发少女说的，的确是事实。
　　他持弓的理由，正是回报那些爱着他的人。

　　『……真是败给妳了。我就接受妳的条件吧，绝不食言。』
　　那个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他无法辩驳少女的话语。

　　──阿周那的力量被众人所需要，守护着母亲与手足们。
　　而现在的他，也同样的被加勒底的御主．雨音澪所需要。

　　那么，现在他所要守护的是──

　　「雨音澪（Amene Mio），往后我阿周那（Arjuna）的弓弦将为妳而拨动，与妳的命运共存。」

　　白衣的Archer那双如墨玉般圆润的黑眸溜过一丝决意。

　　天授的英雄扬起覆盖白手套的大掌，贴上少女魔术师所伸出的小手。

　　「谢谢你，一起取回人类的未来吧。」

　　在澪默许了令咒的强制力消失，阿周那被她一把拉了起来。

　　「…这边才要说谢谢，Master。」他有些心情复杂的别过眼神，像是做错事的大孩子。「此身尚有许多不成熟…以及难以名状的………总之，往后还请多包涵了。」

　　一时之间，虽然他还无法全然接受自己的另一面，但是为了朝未来前进，他必须迈出这一步。

　　若不随着这名御主的脚步前进，就会败给栖息在自己心底的『黑』。
　　如果是她的话，肯定能够引领他走向正确的方向吧？

　　──他有着这样的预感。

　　少女魔术师总算露出了与平时一样的温暖微笑，她向阿周那说明必须完成契约登录等等之类的手续，接着得带他去熟悉加勒底的环境，以及向罗曼医生报告刚才发生的惨剧…之类的，还有认识其他的从者同伴们。

　　「总之，要做的事情很多，就先一步一步来吧。」黑发少女洋洋盈耳的声音引领他的脚步，向前迈开。

　　正当召唤所的大门自动开启时，待在门外大部分的Servant都察觉御主要出来了，都不约而同的灵体化消失在空气中──只剩下无法灵体化的两人，尴尬万分的留在原地。

　　那正是面无表情的迦尔纳与感到心虚的玛修。

　　「…………………………………………」

　　换言之，雨音澪大概理解了。虽然先前把门关上去，原本就是顾及阿周那的面子才这么做的，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恐怕刚才的对话都听见了吧。

　　「…好了，那就顺便介绍一下吧…唔嗯，如你所见，迦尔纳跟玛修都是与我缔结契约的Servant。玛修是特殊的半从者，也就是说…」雨音澪感到尴尬症都要犯了，只好提着玛修的介绍话题，打算改变这沉默的气氛。

　　「澪，那家伙对妳做了什么？」

　　但是偏偏就有个人，完全不读空气的直切问题的中心。

　　「呃…若你指的是那个被破坏的场地……那只是、意外啦，对！是意外哦！」雨音澪干笑打圆场解释，但是质问的白发青年一副不能接受的样子。

　　「人为的灾情并不能称得上是『意外』。」

　　在一旁沉默许久、也纠结半天的阿周那，此刻像是豁出去似的，丢开那无谓的自尊心，低声开口了。

　　「是我做的没错。因为当时的我，认为没有资格成为她的从者。我…并不是与英雄称号与之匹配的男人。」一向自傲的阿周那，罕见的脱口而出自身内心一直以来在迦尔纳面前的自卑。

　　──反正那样丑陋的一面早就被看见了。
　　──现在就算坦承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白衣的Archer自暴自弃的这样想着。

　　更何况现在已经找回他最初持弓的初衷、也决定答应要成为雨音澪的从者，也做好被当作宿敌的迦尔纳鄙视的心理准备…

　　──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摊开来一次说清楚。

　　「迦尔纳，像你这样的战士（剎帝利），才有资格被称为『英雄』吧。」

　　太阳的神子瞇起那对异色眸，继续听着阿周那说下去。

　　「我曾经忌妒过你，也曾经憎恨过你。」
　　「就算一直到现在，也无法抹消这些负面的情绪。」

　　雷霆的神子一字一句徐缓说道，相当清晰地。

　　「…这样啊。」

　　施予的英雄略垂总是上扬的剑眉，那是一副感到不太意外、但是又显得有些无奈的神色。

　　「但是，我现在明白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去做。」
　　「所以，就算你也憎恨我、或者讨厌我、认为我不配站在Master身旁。无论如何──现在都是站在同一条船上了。」

　　在一旁听着的雨音澪，对于阿周那的别扭，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先前说过了，现在的我，并没有对你抱持这些情绪。」
　　「若是以前的我，恐怕仍然会与你互相厮杀吧。」

　　迦尔纳淡定地回应。

　　「还有…嗯，虽然很稀有，但是成为英灵之后想法改变这件事，并非不可能啊。」

　　白发青年垂首闭上双目，回想起那曾经让他内心产生变革想法的往事。

　　『迦尔纳你啊，不是多说一句，而是少说一句呢。』

　　「在先前经历过的圣杯战争中，虽然是模糊遥远的记忆，却仍然有着能够打动心灵的言语在我心中缭绕。」

　　那对迦尔纳来说，是相当珍贵的经验。

　　「现在的你，也是这样的吧。」

　　那对银朱与天青的莲目，缓缓掀开眼帘后与之对视。

　　「………………………………………………」

　　褐肤青年紧抿双唇，沉默以对。

　　现下的阿周那，有种很微妙的心情。
　　大概是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的、听完迦尔纳所说的话语吧。

　　──因为说中的不是痛处，而是一种共鸣。

　　「…真是不可思议，你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啊。若是以前的话，别说我了，就连兄长们也容易被你那毒辣的直言给激怒。」

　　「我只是陈述事实。」施予的英雄无辜的简单回应。

　　而在场的所有人，都一副心有于戚戚焉的神色，不约而同的望向迦尔纳。

　　「………………怎么，你们为何都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

　　「不，没什么。」褐肤青年没好气的别过头。

　　「对了，阿周那。有些话不现在说，似乎也没机会了。」白发青年似乎想到了什么。「以敌人而言，你的确是位令人敬佩的对手。」

　　「…原来如此，公然向我下战书吗？我随时都可以奉陪。」褐肤青年挑了挑眉。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话要听别人说完啊，阿周那。」
　　「你看上去相当为那些负面情绪所苦，但是身为人类的话，那些情绪原本就是跟随着心性所动。若因如此而认为自己身为战士失格，我认为是完全没必要的事。」

　　「……………………………………」

　　阿周那一脸复杂的盯着迦尔纳，大概没有料到会被承认的关系吧。明明以前面对迦尔纳的时候，总是会被他一句话激到、想直接冲到面前暴打人一顿的程度。然而现在却反而被他的话语，降下自我厌恶的情绪。

　　──果然是因为现在站在同一侧阵营里的缘故吗？

　　「唔嗯，迦尔纳默默的展现了兄长风范呢…以后要好好相处哦？」雨音澪一边忍住笑意，一边扫了两人一眼。

　　这既是宿敌也是兄弟的两人，在这一瞬间同时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那个…那么接下来就由我带领阿周那先生先到达文西小姐那边登录吧…？」玛修小心翼翼地询问众人的意见。说起来玛修原本的工作之一，的确就是领航员的职责。

　　「那就劳烦妳了，玛修小姐。」褐肤青年谦逊有礼的朝粉发少女颔首。

　　「这样吧──我也一起去吧，毕竟场地被破坏的事情也得向罗曼医生跟达文西报告呢…我想，既然成了阿周那的御主，也得负上责任呢。」黑发少女打算跟上玛修的脚步。

　　「对不起…」阿周那一脸歉然的垂首。

　　「那个…前辈………人家也是妳的Servant，怎么就没听过妳说要负责呢…」玛修不甘心的微红小脸。

　　「澪，若是这样说的话，那妳得负上责任的Servant可多着了。更何况，论先后顺序，第一个要负责任的，不正是我吗？」前一刻还在兄长力爆棚的迦尔纳，下一刻就变成酸醋味漫出了。虽然脸上仍然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但是平时平板的语调现在显得有些低沉。

　　「真是的…你们到底想到哪里去了啦！」
　　此刻的雨音澪，只是没好气的垂下了肩。

《［Fate］坠日》
Fate同人系列第一部。无意识撩最为致命…等等她不是来打圣杯战争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