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山河

　　找完一间书房已是半个时辰，没什么发现，云翎又转战下一间房，依旧没有发现。云翎在黑暗里琢磨，莫非秦槐没有骗他。

　　窗外忽然亮起一点红光，又暗了，再亮起来，便声势滔天，这什么？云翎诧异，在纸窗上戳了个洞，打探外面情况。

　　有个仆人边跑边喊：“走水啦！走水啦！快来人救火！”怎么好端端的又着了火？

　　越来越多的丫鬟仆役家眷聚拢来，人人手里提着桶，来来回回地，在秦槐的卧房方向和水井间奔走。

　　云翎破门而出，趁乱混进人群中，跟随人流赶到着火的地方。是秦槐卧房边的小厢房。秦槐站在着火的厢房外，正在扇一个男仆的耳光，咒骂的声音大得云翎远远都能听见：“混账东西！你们进去给我找出来！去！”

　　“老爷！老爷饶命啊老爷！”仆人跪了一地。秦槐骂骂咧咧地揪起一个，扔进大火里：“那东西要是没了，我要了你们的狗命！”

　　被扔进火中的人连哀嚎也未来得及发出，举起的手瞬间只有黑色的焦枯。云翎握紧拳头：“狗玩意儿……”来回的仆人撞开他，云翎趔趄一步，扶住了承重柱。

　　半个时辰后，大火终于熄灭。云翎始终躲在常青树后盯着他们。只见秦槐一脚踢一个，将丫鬟仆人踹进了灰烬里：“给我找，一个个的找！找不得你们都得死！”

　　云翎心生疑窦：“究竟要找什么东西？”

　　找了三个多时辰，云翎换了个地方，待在房顶上，都快睡着了，才见仆人捧了个黑乎乎的东西交给秦槐。云翎听见秦槐不掩欣喜地怪叫：“还好本相用奇石打造，火烧不化，否则你们拿命来偿！”

　　矮个子瘸腿仆人跑得飞快，挤开人群，给秦槐递上锦盒，秦槐黑着眼圈，珍而重之把拿东西给放了进去。云翎转动眼珠，目送秦槐揣着盒子回了自己的卧室。

　　直觉告诉他那东西有问题。

　　等众人散去，云翎小心翼翼摸到秦槐房顶，拉开一块瓦片，眯眼向下打量，秦槐躺在床上，半天没动弹，估计是睡着了。云翎决定从窗户进去。

　　他破窗而入，飞快奔至秦槐身边，三下二除五点了他的睡穴。门外有侍卫路过，云翎迅速矮下身，避免被察觉，他抹黑搜寻起来，边思索秦槐能把盒子放哪儿。

　　又找了半个时辰，根本不见锦盒踪影。窗外天蒙蒙亮，云翎一咬牙，莫非要明日再来？只听秦槐发出一声梦呓：“小东西……殿下……”

　　云翎真想踹死他，做什么梦。梦，云翎一顿，猛地想起一门奇术，是他那自称无所不能无所不会的师傅告诉他的，可以引诱梦中人说出真话。

　　师傅将之称为摄魂术，施术人催眠对方，再用一套言辞诱惑，引诱对方说出真情。那师傅曾教他一些，但这都过去这么久了，他早忘了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云翎抱着死忙当活马医的心态，上前一步，忍着恶心，在秦槐耳旁低念：“秦大人，你这么喜欢殿下，你会瞒着他吗？”

　　“他？……”秦槐嘀咕起来：“殿下……真香……”

　　“告诉翎儿……令牌……在哪儿？”云翎断断续续地低声重复，秦槐忽然剧烈挣扎起来，云翎当机立断再点昏穴。就知道自己是半吊子功夫，他捂住脸，到底该怎么办？

　　秦槐挣扎间，被子凌乱了，脚边有凸起的一块，云翎一把掀开，原来床底下有暗格。真是，云翎嫌恶心，根本不靠近秦槐，难怪怎么找也找不到。

　　他小心翼翼拿出锦盒，打开一看，却是另一块令牌，跟秦槐给他那块形状大小相似，就是刻的字是一个秦，周身是灰色的。云翎窃喜，看来这块才是真的令牌，这狗东西，果然瞒他。

　　折腾一整晚，终于搞定，云翎将随手捡来的石块塞进盒中以充当分量。拍拍秦槐的脸，啐他一口，纵身跃出秦府。

　　云翎马不停蹄赶回东宫，换下夜行衣，回到寝殿时，王韶颜竟然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苍白着脸坐在那儿。吓得云翎七魂去了三魄。云翎赶紧上前：“韶颜，你怎么了？”

　　王韶颜眼睛里缓缓渗出泪，好一会儿，看清楚是云翎，哇的一声扑了上来：“殿下去哪儿了？我等了你一整晚，云哥哥我好担心你！”

　　“云哥哥没事。”云翎心头酸楚又感动，反手抱住她，搂在怀里，女子身形娇小，抱了个满怀，仍嫌这腰太细，王韶颜还趴在他肩头失声痛哭。

　　“韶颜太瘦了，多吃点。现下以胖为美，韶颜这么瘦，就不漂亮了。”云翎低笑着哄劝，王韶颜嗔道：“明明许多人喜欢瘦的。”云翎闻了闻她发髻间的皂香，轻抚王韶颜脊背：“好了韶颜别哭了好不好，云哥哥忙了一整晚，想歇会儿。”

　　王韶颜羞红脸退出他的怀抱：“都是韶颜不懂事！云哥哥你先歇息，韶颜去准备午膳。”云翎拉住她：“韶颜，你也一宿没睡，睡一会儿吧。”

　　王韶颜点点头：“恩……”

　　她和云翎是分床睡的，此刻她正坐在云翎的床上，王韶颜绞着手指，去了自己的床，心里有点小期待云翎会挽留她，然而云翎只是松了手，目送她进了对面的床幔里。

　　云翎实在太困了，衣服也懒得脱，倒头便睡。

　　他是让王韶颜叫醒的，太子妃十分抱歉地等他睁开双眼，细声说：“殿下，秦大人来了。说是秦府前夜走水了。”

　　云翎揉揉眼睛，睡眼惺忪，刚醒来整个人还是懵的，看起来软绵绵的，王韶颜忍不住抚了抚他的顶发，云翎骤然抓住她那只手：“景轩！”王韶颜心中刺痛，淡笑着柔声答：“是臣妾韶颜。”

　　云翎猝然松手，惊醒道：“韶颜……怎么了？”韶颜重复道：“秦大人来了，他说秦府昨夜走水。”云翎点头：“我知晓了。”韶颜将洗脸的帕子递给他，云翎擦一把脸，突然问：“秦槐可有欺负你？”

　　韶颜摇摇头：“这……倒没有，秦大人很恭敬。”

　　云翎勾勾唇角，僵硬地笑了笑：“没欺负你就好。行了，我和他谈事，你遣退周围的人，莫让人靠近。你也是。”韶颜紧张地问：“秦大人对殿下到底……”

　　竟然要和男人抢男人，王韶颜的心情十分复杂，宁愿对手是个小狐狸精。

　　云翎脸色稍变，隐隐发白：“我没事，等此事结束，要了他狗命。”王韶颜见云翎语气狠了，稍稍放下心，看来殿下对秦槐无意，既然无意，可秦槐……王韶颜又嘱咐：“殿下千万小心。”

　　“多谢韶颜挂怀，且放心吧。”

　　秦槐在前厅等候他，云翎一出来，见他面色凝重，笑了：“无事不登三宝殿，秦大人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啊。”

　　秦槐见他出来，上前一步，急道：“殿下，昨夜府上走水，臣一时保管不力，那账本给……”云翎佯装惊骇，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秦槐一甩袖子，急道：“这可怎么办？臣本想今日弹劾王兮仁，奈何……”

　　云翎存心急他，没了声不言语，只皱眉盯住屏风上的山石。秦槐见云翎默然，意识到这下问题大了，急得团团转，一把拉住云翎的手：“殿下，没了账本，咱们怎么办？”

　　幸好我机智，只带去了手抄本……云翎翻白眼，一把甩开他：“能怎么办？凉拌。”秦槐又重新攫住他的手，紧紧握住，仿佛能让自己安心，握住了又揉捏起来，嘴里嘀咕：“这可怎么办？”

　　“行了，我怕生意外，抄下一份留在手里，明日给你送去，你先回去吧。”云翎挣脱他的桎梏，斜他一眼：“秦大人，关键时刻，你可别掉链子。”

　　秦槐大喜过望，拱手作揖：“还是殿下机敏。”

　　秦槐走后已近黄昏，云翎无可奈何地提笔抄书，王韶颜替他点了烛火，室内中央的宝塔形蜡烛架上火烛通宵燃烧。云翎抄至深夜，王韶颜一刻不停地陪着他，云翎顿笔，看她忙前忙后收拾整理燃尽的黄烛，笑容疲惫：“韶颜，你去休息吧，不用陪我。”

　　“没事，”王韶颜立刻摆手，“殿下不喜外人照顾，臣妾在这儿帮衬，不累。”云翎笑了笑，低下头奋笔疾书，心中骂遍了秦槐祖宗十八代。

　　秦槐开始弹劾王兮仁，一时举朝震惊，朝野震动。

　　王兮仁从朝上下来，气得咬牙切齿，王兮染忙与他见面，商量该怎么办。王兮染拂袖问：“那所谓的账本是真是假？”王兮仁道：“这为兄还不知道，但看秦槐那狗东西的样子，他胸有成竹。”

　　“秦槐怎么会，突然之间就……”王兮染蹙眉，低头抚摸渐渐隆起的小腹：“他该知晓我怀了他的孩子，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秦槐却此时变卦。”

　　王兮仁道：“娘娘，你这孩子真不是陛下的？”

　　王兮染谨慎答：“确实不是。”王兮仁一时静默，思忖半晌拍桌子道：“便骗他是陛下的。”王兮染一顿，低下头思索，良久恼道：“哥哥有所不知，我真怕这孩子不是陛下的，毕竟陛下他……他每次……到最后，本宫都是睡着了的。”

　　王兮仁一时无言，王兮染羞于启齿，索性不说，双手紧紧捏成拳，由羞恼而愤恨，指甲在手心抠出道道白痕。

　　“哥哥，若从账本上查出的东西属实，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事到如今，就算是为了本宫肚子里的孩子，李羡，也不得不除！”

　　“你想逼宫夺位？”王兮染大惊失色，脸刷一下惨白，战栗道：“娘娘，使不得，使不得啊！这可是谋逆的大罪，要诛九族啊！”

　　就晓得她这哥哥胆小懦弱，这么多年，不是她王兮染在背后运筹帷幄，就凭胸无大志的王兮仁，能有现在的风光？王兮染想到她这些年来辛苦经营，费尽心血，却被自己人临阵倒戈。

　　明明……连身子都给了他。王兮染冷笑一声：“男人都靠不住。哥哥，现在父亲还坐镇朝堂，若此事压不下去，想想你我是什么下场！”

　　王兮仁一愣，顿时唉声叹气一番，直叹得王兮染心烦，愠怒道：“你叹个什么劲儿？本宫还没倒呢！”王兮仁转而在她身边坐下，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娘娘，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父亲他，早已向陛下请求告老还乡！今儿便是启程的日子，太子送他去啦。”

　　“太子……”王兮染忽然想到，太子？对了，自从太子娶了韶颜，就没发生过好事，而秦槐贪图太子美色，本以为他是一时贪恋，可自太子生辰宴后，秦槐对她的态度愈发冷淡。

　　听说太子曾两次拜会她父亲王栋。莫非……是他在背后从中作梗？

　　“李云翎……哈，”王兮染愤怒道，“本宫真是小瞧他了。”

　　“哥哥，既然秦槐对我们不仁，我们也不必讲义。你现下立刻着人去散布消息，就说太子与秦槐有私情，我再诱逼李羡惩治太子，让这一对狗男男付出代价。”

　　王兮仁提醒她：“娘娘，太子颇受万民爱戴，这消息……咱们传得出去吗？”王兮染是气急了么，他李云翎有段时间东宫门客络绎不绝，谣言传得满天飞，结果呢？

　　传出去的消息本来是太子不顾廉耻，四处招蜂引蝶，结果到了市井小民嘴里，人家说那些人觊觎太子容貌，不顾太子体弱多病，冒然闯进东宫逼迫太子。

　　到最后，是谁进东宫谁被骂，于是东宫又重新门可罗雀起来。

　　“总之你想办法传出去！”王兮染冷漠道：“现在就去。另外派人把李云翎监视起来，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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