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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漏逢阴雨
即使多年后的一个早晨,绿衣坐在凉亭边漫开的藤蔓下,望着潋滟的清波感叹着逝者如斯,可她还依然清清楚楚地记得,多年以前的那个傍晚。那漫天的霞光,寥寥的炊烟,远远飘来的清歌,牢牢地镂刻在了被时光淘炼过的记忆里。
那天绿衣在学馆里上完午课,其他学童都三五几个散作好几团,结伴归家。只有她手持扫帚,洒扫庭除。学馆是白先生开的,也收女学生,缘因先皇大行,今上登基始,朝廷广纳贤士,不囿男女,凡有才者皆可出仕为官,四处的学馆便也纷纷收些女童了。白先生和夫人皆是不惑之年,无子承欢膝下。绿衣是学馆里凤毛麟角的几个女学童之一,虽家境贫寒,给先生的束脩常常缺短着些,幸而尤为乖巧伶俐,讨白夫人欢喜,学业又是翘楚,因而虽然束脩短些,白先生还是欣然收下她。绿衣感念先生,常常在课余,帮着先生做些洒扫的粗活。
绿衣望着院子里稀拉拉地开着的腊梅,芳香沁人,深深吸一口,连气息间都是甜丝丝的。
“不知父亲给我折腊梅回家没,别是光顾着采药了罢。”绿衣笑着想。
“绿衣……”家隔壁的王豹扯着嗓子在馆外喊。
“唉……”绿衣笑着跑到馆门口。
只见王豹一脸惊慌,急声说道:“绿衣,快家去罢,你爹出事儿了!”
绿衣一听,小脸霎时间煞白,结巴着问:“怎……怎么……出什么事了?”
“来不及细说,你跟我走!”王豹顾不得擦脸上的汗珠儿,扯着绿衣的手就跑。
绿衣的脑子一片白,雾蒙蒙的早晨似的,什么也思索不起来,只是两条小腿儿,纺锤似的,向前晃荡。冬日傍晚,朔风扯得酒旗紧紧地嘶吼,绿衣单薄的夹袄却浸湿了汗。她嘴里轻轻地嗫嚅着“爹爹,爹爹……”
及至绿衣到家,只看着母亲坐在床边静静垂泪,小妹在旁边焦急地站着。母亲一见着绿衣,便忍不住掉着泪说:“绿姐儿,这可怎么是好,你父亲他……”未说完便泣不成声,只剩哽咽。小妹红着眼睛,直直地看她:“大姐,现在父亲成这个样子,你是家里最有主意的,这可怎么办才好?”
绿衣见满身是伤的父亲闭着眼躺在床上,手里紧紧捏着一枝腊梅。她闭了闭眼,把泪忍回去才说:“这是怎么了?”
“你爹看着年节快到了,想着上山采点药去卖补贴家用,谁知从山崖上摔下来了,隔壁的王二在山下砍樵看他躺着地上,才把他背回来。说是为折崖上的梅才摔下来的,也不知他作什么想,偏生要去折那崖上的梅,一枝梅又能多卖几个钱呢。”傅母说完,不住抹泪。
绿衣才想起,自己早上跟父亲说,要一枝最大最香的腊梅插在屋里。想到这儿,绿衣再也忍不住泪,豆子似的往下筛。
“还等什么,赶紧请大夫来家看呀。”绿衣落着泪说着。
“早去请过了,可是医馆里说,这样重的伤,出诊得先给五两诊金才行,咱们家哪来的五两银子啊。”傅母抽噎着说。
“他们总不能为着银钱,见死不救吧!”小妹心有不甘地说。
可绿衣心里明白,医馆的人是非得诊金才肯出诊的,这些儿年,她见多了邻里的老人出不起诊金,在家里等死的样子。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乡野之人,命便不如勋贵们金贵似的。要有银子还好,那些医馆的先生还能看在诊金的面上垂怜一二,要没有,他们可真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的。绿衣看了看父亲的伤,简单擦拭打理一番,脑子转了几个弯儿,最后想到厚着面皮去大伯家借银子为父亲瞧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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