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来骄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聚会上的小插曲，叶岚并没有久留，刚刚入夜，就带着她回家了。

　　薛白一路上一个字没说，一到家就钻进自己的房间，心不在焉地卸妆换衣服。

　　或许她应该跟叶岚说点什么。

　　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思来想去都没有想到一个好点子，薛白心塞地往床上一倒。忽然手机响了。拿过来一看，是周写意。薛白这才想起来填报志愿的事，赶忙接起，同时折身去开电脑。

　　“喂？”

　　“薛白！你志愿改了之后是不是忘点保存了？！”电话那头是周写意焦急的声音。

　　一听这话，薛白心里“咯噔”一下，慌了神。自己当时再三确认过，还特意退出又重新登录检查过，但是现在也变得不确定起来。薛白屏住呼吸握着鼠标哒哒哒飞快地点着。等到填报结果页面弹出来的时候，她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怎么会这样？

　　生怕是自己眼花，薛白点了好几遍页面刷新，然而结果还是一样。有那么一瞬间，薛白甚至都怀疑自己凌晨起来改志愿这件事只是个梦而已，因为她太过着急这件事而做的一个梦。这上面的高考志愿根本就是和叶岚叫她填的那个一模一样！等等！

　　薛白忽然发现二志愿和三志愿的顺序换了。当时为了装装样子，填这两个志愿的时候薛白还故意跟叶岚争执了一番，所以记得很清楚。

　　也就是说在她改了之后，又有人上来给她改了。

　　而知道她的账号和密码的人，除了她和周写意就只剩一个人！

　　薛白挂了电话，怒气冲冲地一把拽开房门往外走。刚到楼梯口就听到叶岚在客厅里跟人打电话。

　　“……韩志国那个穷光蛋还打我女儿的主意，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小白要是跟了他，那我以后还不得去喝西北风！”

　　薛白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楼下那个端着高脚杯，浅酌慢品的女人。

　　原来那杯酒并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受了欺负生气才泼的，而是因为那个男人没有钱。如果那个男人有钱，她大概就是乐见其成，顺水推舟把自己推给他。不管那个男人长得什么模样，也不管以那个男人的岁数已经足以给她当爸！

　　只是这些事她早就明白，早就看得清清楚楚的，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难过？心像是被扔进了搅拌机，被薄薄的刀片打得血肉模糊。

　　痛苦，自嘲，怨恨和愤怒几乎快要把她的身体撑爆。

　　薛白抿紧了唇，快步下楼，冲到叶岚面前，冷声质问：“我的志愿是不是你改了？”

　　叶岚淡淡地撇了她一眼，挂了电话，慢条斯理地说：“你的志愿？你现在吃我的穿我的。我大把大把的钱花在你身上，你有什么资格说是你的志愿？”

　　“你嫌我花钱，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我生你难道还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吗？怎么，我还生错了？我告诉你，没有我，你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你还能站在这儿跟我大呼小叫？！”

　　是啊，是她给了她生命。她们是血浓于水的母女，也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薛白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已经压不住声音里的哽咽，“妈，可是我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傀儡，更不是你赚钱的工具。”

　　说完，薛白就后悔了，或许该说是绝望了。她没有在叶岚的脸上看到丝毫动容。

　　“别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苦肉计对我没用。大学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是我把你养到这么大，你就得听我的。哦，我在你身上花那么多钱就是天经地义，我求点回报就是十恶不赦了？薛白，做人做事还是要讲点良心的。”

　　薛白几乎快要站不稳。她的难过原来在她眼里不过是苦肉计。

　　“呵~”薛白忍着泪笑了声，然后看着叶岚，说着自己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

　　“花钱把我养大？你出卖/身体从男人那里搜刮来的钱？”

　　“啪！”话的尾音被一个响亮的耳光盖住。

　　薛白从未像此刻这般难过，也从未像此刻这般轻松。转过身，大步离开这个房子，将那刺耳的声音抛于身后。

　　*

　　刚下过一场雨，从江上吹来的晚风都是湿漉漉的。

　　薛白站在桥上，看着黑色的江面发呆。面前的石栏上，手机扣放着。毫无准备就离家出走果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她身上现在一分钱没有，就一个手机和一张早上随手塞到衣服口袋里的身份证。

　　翻遍了通讯录，薛白也只找一个可以在这个时间骚扰的人。打给周写意，电话却是周母接的。薛白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全咽了回去，只是让周母告诉周写意有空给她回个电话。

　　然而一直等到夜里十一点，手机都没有任何动静。听着周围的热闹一点点退去，看着江边兀自亮着的灯，薛白默默上前一步，紧贴着石栏站着，低着头注视着脚下宽阔的江面。

　　像是看得痴迷了，薛白拿起手机只对着江面拍了一张。照片里没有好看的灯火，也没有开阔的水天一线，只有一片黑漆漆的江面。若不是边上一点倒映着灯光的水面缓缓入镜，乍一看还真看不出来这拍的是江面。

　　正细细打量着这张照片的时候，有电话打了进来，是周写意。

　　“喂。”薛白将电话接通。

　　“喂，薛白。你的志愿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现在还好吗？我爷爷今天生病住院了，一下午都在医院，所以没看到你的短信。”

　　薛白深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没关系。我暂时不想说志愿的事。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过去拿一下放在你那儿的东西。”因为叶岚会经常翻她的东西，所以薛白一有什么不愿意让叶岚发现的东西都会放到周写意那里，比如裴舟送的相机，还有银/行/卡。

　　“怎么了？”

　　“就跟叶岚吵了一架，出来浪两天。只是身上没带钱。”薛白一只胳膊放在还未干透的栏杆上，眼睛看着远处，编了个谎话。只不过这样的事她干过不少次，周写意很轻易地就相信了她。

　　“那你在哪儿？我过去接你。”

　　薛白扭头看到不远处有个大商场，便报了过去。挂电话之前，薛白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现在跟你妈在一起吗？”

　　“……在啊，怎么了？”

　　“她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周写意停顿了一下，“薛白，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不是都已经告诉你了吗？我离家出走了。好了，你快过来吧。我就穿一件衣服，这夜里的风吹着还挺凉的。”

　　看着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薛白不由高高仰起头叹了口气。如果这是第一次她打给周写意的电话被周母拦下来，她或许还可以安慰自己说只是因为周家出了事才会这样的。可是事实却是次数多到她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她不怪周母。毕竟她和周写意的家庭出身实在是差太多了。不过周写意因为她改了以前动不动就跟人打架的德性，周母每次跟她说话倒也还算是和气。

　　薛白用刚刚拍的那张照片发了个动态，写了两个字：“再见。”然后将手机又放回栏杆上，双手环抱着自己朝着前面的商场走去。

　　她不知道，当她刚走下大桥，被扔掉的手机的屏幕就亮了。来电显示是……

　　裴舟。

　　*

　　到了周家，薛白并没有进去，只是让周写意把东西收拾好拿出来。

　　可能是因为周老爷子生病住院的事，周家别墅这么晚了都还亮着灯。

　　薛白裹着周写意的外套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好在里面并没有出来人让她进去坐坐。

　　拿了东西，薛白就准备离开。上车之前抱了抱周写意。

　　周写意似乎被这来得有些突然的拥抱弄得有些懵，以为她是受了委屈心里难受，便一手揽着她一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我明天一早就去酒店找你。”

　　“好。”

　　薛白松手，“这次我准备抗争到底。所以卡的事一定要帮我保守住。”为了避免账户被叶岚冻结，薛白之前用周写意的身份证办了张卡，一攒下来钱就存到那张卡里。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那你明天早上想要吃什么？我给你买过去。”

　　“都行。”

　　“我知道长宁路那边新开了一家港式餐厅。”

　　“好。”

　　薛白坐进出租车后座，降下车窗笑着跟周写意挥了挥手。等车发动之后，她又扒在车窗边，微微探出头看着站在路边目送她离开的周写意，一直到那抹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之后才坐了回来。

　　看着车窗外，薛白用低沉地声音跟司机道：“去机场……”

　　*

　　“喂？”

　　电话里响起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薛白的回忆就在去机场的路上戛然而止。

　　薛白将投进窗外那茫茫夜色中的视线收了过来，徐徐道：“喂。是我，薛白。”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传来东西被打翻的声音……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