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律

作者:百折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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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战


      明明只是片刻功夫前才发生的事,可顾寒声这么快就赶来了,林邠猝然转身,视线如同附骨之蛆,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白玫——

      白玫一咬牙,心知凶多吉少。
      但符间毒的痛苦使她无暇他顾,她原封不动地蜷在地上,又像是镇定自如,又像是无动于衷。

      可是她的脸上,不可避免地多了一种名为殉道者的光彩。

      正当这时,锁山咒外,齐刷刷地响起一阵气势汹汹的脚步声,那动静来自四面八方。

      顾寒声一回头,只见他身后的沟壑里,凭空跳出成千上万披坚执锐的士卒,四岳这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屎棍子,道貌岸然地出现在这些队列的前方。

      林邠收回视线,一挥袖子,一道劲风重重撞在锁山咒的屏障上。那一处咒文的字符霎时静止不动,而后飞快地做钟样旋转,不到片刻功夫,便彼此汇合成了一个巨大无匹的符号,静止不动,牢牢固定在原地。

      咒里咒外的人透过这个巨大的字符,对彼此一目了然。

      白玫松了口气,心说命不该绝——
      倘若只来了顾寒声一个人,那么她的卧底身份暴露无遗,但如果四岳也同时到来,那么她的嫌疑就小了很多。

      可是四岳为什么来得这么快,是谁报的信儿?

      林邠毫不在意地走出锁山咒,“令州长果真有备而来,可惜啊——”
      话音降落,原先围绕在不周山周围的锁山咒里,徐徐伸出一段一段的字符,如同一条长鞭,游走出来,在林邠的背后排列成一个声势浩大的方阵。
      每一段字符都形如一根拐杖,在最上方弯成一个半圆的钩,活像眼镜蛇。

      四岳身后的士兵瞬间就变得势单力薄起来。

      一道声音又横空砸落在地,“这么惊险刺激的时刻,怎么能少得了我呢?林宗主,可巧,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吗?”
      空气里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又是个穿白衣服的男人,孤身一人从云头上走下来,笑吟吟的。

      林邠漠然地扫了他一眼,用一种“你算哪根葱”的语气,淡然道,“不认识。”

      那人笑面虎似的,也不知听到了什么好玩儿的话,笑得前仰后合的,“也是,你贵人多忘事。不过我想你应该忘不了七百年前死里逃生的魏云举吧?”
      他朝石典的方向喊了一嗓子,摇头晃脑地说,“西边那位小族长,还记得你们雪狐一支的灭门案吗?罪魁祸首就是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说着当空弹了一指。

      天幕上多出一个大屏障来,透出一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一群皮毛雪白的小狐狸拖着蓬松的大尾巴,蹦蹦跳跳地来到一个十分隐蔽的李子林里。

      那人丝毫不觉多余地继续充当画外音,“这地点选的,可真是个凶兆——没听说过老一辈人都怎么说吗?‘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在李子树下等天劫,你们怎么这么有才?”

      他刚说完,天劫就来了,风和日丽的天气突然阴霾重重,风声大作,飞沙走石间,一道闪电猝不及防地垂落,一棵成精的李子树被拦腰劈开,并且瞬间被猝起的火花烧成了一堆废柴。
      在树下俯卧的小狐狸们却神态肃穆,正襟危坐等待应有的时刻。

      林邠就出现在这样一个时刻。

      昆吾刀在阴霾天气里泛出冷光,一线刀刃映出一抹诡异的不详。

      上古神刀刀身厚重,但并不沉重,而林邠提着它却显得分外吃力。
      刀锋处总在剧烈颤抖。

      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林邠双手握刀高高抬起,要再砍下来却难于登天。
      ——似乎有一双手在半空中牢牢托住了这把刀,在与林邠向下砍的力量对抗。

      石典不知何时早已脸色发青,他只身如入冰窖,眼眶血红,他飞快地转过头咳了一声。

      那人继续火上浇油地说,“要不是我……啊不,不是我,要不是魏云举及时赶到,恐怕这位小族长连这些小狐狸最后一面可都看不到了呢——”

      有关于魏云举在昏迷之后,在业镜中不曾呈现的场景,这一刻都分毫必现。
      魏云举如同换了个人,两只眼珠子呈现深深的赭色,赤手空拳地来到这个地方。他神智丧失,如同一个被人远程遥控的傀儡,双手结了一个复杂的印,随后自他的掌心窜出同样一抹赭色光晕,像喷泉那样呈圆形撒向四周。

      赭色的光晕一头还攥在他的手里,另一头深深扎进地上那些小狐狸的颈背上,形成的临时通道里飞快流窜起一股泛白的生气。

      昆吾刀立即脱手而出,不受人控制地斜飞出来,由上自下,深深劈进魏云举的肩背,而后,叮的一声,刀背轰然开裂,神兽獬豸腾跳而出,咆哮四方,四肢健捷有力,尾巴摇了几摇,转身守护在李子树下那些奄奄一息的小狐狸周围。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林宗主,说起来,我们还算合作了一把——之后的事还需要我提醒吗?吸星盘震碎了神兽獬豸的老牙,你用昆吾刀干了一桩天大的好事,”那人话锋一转,“可是,你如愿以偿地挑起了四岳和狐族的纠纷,我却依旧没有得到多少生气,我豢养着的十方恶鬼,可怎么活?”

      “我愿意跟你有难同当,但别人吃肉我喝汤,你觉得我会乐意吗?”

      林邠一抬眼皮,不动如山地说,“是你。”

      至此,魏云举干天律一案彻底水落石出。
      要说谁是罪魁祸首,恐怕,还是魏云举——无辜的读书人的非分之想。

      顾寒声心里一沉,深吸口气,只吸进了一嗓子的香粉味,来人正是数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百花香”。
      他忽而展颜一笑,轻飘飘地说,“这年头可真邪门儿,怎么反派们都一个个长得怪妖娆。”

      他的声音不大,但赶来的各位耳力都不差。
      妖娆的反派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出了一重“这人是个神经病”的意思来。

      接着,神经病的脸色猛然沉下来,一挥手说,“来都来了,不打一架捞个好处,空手而归挺可惜。”

      “少王八对绿豆了,打。”

      林邠的眼神里淬出一股嗜血的光来,随后,他身后形如眼镜蛇的咒文一条条越过他的肩膀,飞快游窜向漫山遍野的士兵。
      风里来往的全是链条破空的唰唰声响,对岸手持兵器的部族抵挡不多时,死伤无数。

      顾寒声作壁上观,隔着刀光剑影打量对岸那个妖娆的反派。只见百花香一双眼只盯着林邠,似乎要把林邠一口拆吞入腹似的,自那人袖口处闪出一点红色的星芒,顾寒声神色一凛。

      “善有道,吸星盘。”
      发生了什么事,使吸星盘变成了一个腥风血雨的利器——

      林邠有千军万马在前鏖战,他气定神闲地说,“如果二位都觉得可以坐吃渔利,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百花香活像个变态,闻言痛心疾首地摇摇头,“我不吃渔利,”他袖口里的吸星盘跃出来悬在当空,眨眼间幻化成一个巨型怪物,“你这小子很坏,比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还坏,很不错,我很喜欢。”

      他接着凑热闹不嫌事大地说,“看来你把狼心狗肺这一点优良传统成功发扬光大了,要不然,我可不来找你。”

      由吸星盘幻化出的巨兽,一个脚印一个坑,像小山一样朝着林邠移过去。

      林邠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丑物,脚尖轻点,轻盈地跃起,借一条字符链条将自己挂在锁山咒上,五指成爪,随意携取一段咒文,狠狠抛了出去。

      散乱的字符纷纷落在巨兽的外皮上,昙花一现地发出一片金色的光芒,便无力回天地毁尸灭迹了,并没有产生丝毫反应——吸星盘并不是活物,而锁山咒只能锁住有灵气的东西。

      百花香一直都用一种游刃有余的目光看着林邠,林邠一击不成,心里一惊,倒吸口凉气,转而将攻击目标换成了巨兽身后的人。

      铺天盖地的字符兜头落下,百花香挥袖一挡,撞落一片金星,笑模样一扫而光,他勃然作色道,“省省吧!”
      林邠不甘示弱,飞身上前,五指并掌,“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说着又回头喝了一声,“高越,躲在里面是准备坐月子吗?!还不死出来!”
      于是高越、刘素屁滚尿流地死了出来。

      场面一度混乱,乌烟瘴气自不必说。

      顾寒声一掀眼皮,看着当空飞来飞去的虚影大招,心说狗咬狗,随后反手甩出一道九州令。

      那道水色银边的九州令甫一成形,很快抽成一条银鞭,鞭梢迅雷不及掩耳地窜出去,越过层层叠叠的人堆,狠狠勾住了东岳这个糟老头的胳膊。

      顾寒声扬手一扯,东岳一把被揪至眼前,顾寒声一派和风细雨,显得脾气十分好,“带兵前来,老东西,你想干什么?”

      东岳:“明知故问,当然是勤王。”
      顾寒声把手一放,心说你猜我信几个标点符号,厉声道,“谁准你来的?!你看看你的兵,除了白白送死还有什么作用?”

      东岳:“眼睁睁地看着你坐以待毙么?”
      顾寒声:“我看你是嫌自己血多,欠打。”

      他一回头,早已不见了石典。
      环顾一周,才发现石典不知何时与林邠、百花香扭打在一处。他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气不顺地砸了砸胸口,心说不成器的倒霉玩意儿。
      程回跟着义愤填膺地为朋友两肋插刀去了。

      一片乌烟瘴气的,这里暂时不需要他,他索性撂挑子不干了,自顾自走到那个巨大咒文的边缘处,隔着屏障对洛阳勾了勾手指。
      “过来。”

      洛阳憋着一口气,把自己挪到他对面,盘腿坐了下来。

      顾寒声都气笑了,“看你干的好事。”
      洛阳把手虚贴在屏障上,特别专注地看着他,然后一字一顿道,“你穿风衣可帅了,像个干大事的。”

      “……滚蛋!说两句好话我就能轻饶你?”

      俩人一个在外一个在里,颇有些苦命鸳鸯的意思。

      顾寒声刚预备嘘寒问暖,乍猛发现洛阳的瞳孔一直在不停地变大变小,精气神儿一忽儿涣散一忽儿凝聚。他下意识地要去摸他的脉,手指刚放在那屏障上,立即被流动的字符包围了起来,他又飞快把手抽了回来。

      隔着屏障,他只能看,看到洛阳自身的魂魄多了一条,而已经被拔掉的三毒印,此刻正端端正正地刻在他的胸口。

      眼前的人脸上的表情,有时候熟悉,有时候陌生。

      顾寒声心里叹了口气,心说:“这个兔崽子。”

      洛阳发现很多时候,他都是身不由己的,或者说是在他身体里有一种力量,在与他的主心骨相抗衡。

      他一眼看见顾寒声,本来没有任何感觉,可是那股力量强迫他再看了他第二眼;他听见顾寒声叫他,本来不想答应,可是脚不听话;他看见顾寒声走过来的时候,洁白的衬衣外一条灰色的长风衣被山风掀得十分潇洒,本来并没想夸他,可是一张嘴就情不自禁。

      似乎有谁在他的心里悄悄埋下了一粒种子,那粒种子总是枉顾他的意愿,打压他不近人情的一面,也拔苗助长了他那少得不值一提的人味儿。
      那粒种子,要他在看到仇人时拼命压制自己,在看到恋人时又热情洋溢。

      他欢迎这粒种子的到来,因为他想把自己这个矛盾体变成一个正常人,可是他也不敢粗心大意,就那么敞开门户放那粒种子进来。

      他不清楚这是否是魂魄结合后落下的后遗症。

      顾寒声在他眼前挥挥手,神色间的关切一目了然,“哪里不舒服?”

      洛阳拼命地与那粒种子对抗,可是一句“关你屁事”都到了喉咙口了,就是说不出来,一张嘴就成了一句情话,“你的灵魂在唱歌,我的心在歌声里颤抖。”
      顾寒声眉心不受控制地蹦了蹦,小臂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随后忍无可忍地面瘫道,“我的灵魂五音不全,你的心一定会半身不遂。”

      洛阳也没想到自己能蹦出这么一句话来,登时脸红得快要滴血,手忙脚乱地狡辩道,“不是我说的!”
      顾寒声:“对对对,流氓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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