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律

作者:百折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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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秘人


      魏云举剃头挑子一头热,冲动过后,警惕心起,说:“恕晚生冒昧,无事献殷勤,足下有什么企图?”
      纸上复又写道:“人心一动,鬼神知之,气机相感,特来相助。念尔深情似海,实维精诚之至,说来全凭缘分而已,又有什么企图?”

      顾寒声站在画外,又纵观前尘,自然知道这纸上实乃一派胡言,慕清远虽是狐身,但三百年修为早在那一战中毁于一旦,能招来雷劫纯属瞎编乱造。
      吸星盘中的十方恶鬼此一举,必有所图。

      魏云举一介肉眼凡胎,全副身心都惶恐于慕清远可能跳不过的雷劫,他如同一个溺水的人,随随便便抓住一片麦秸,都希冀借它可以死里逃生,昏瞀不明到将所有希望全都压在了那块来路不明的石头上。
      眨眼雷劫之期将至,魏云举如常给杨雨亭奉过茶,之后便在吸星盘的指引下来到一处旷野。一日过午,天空忽然一片晦暗,风声鹤唳,沙尘四起,远方的天幕骤然劈下第一道闪电,魏云举依言,双手握住吸星盘……
      然后业镜忽地一片黑暗。

      约摸有半盏茶的功夫,业镜上再次有画面时,魏云举一身破衣烂衫,在一片焦黑土地里睁开眼,后背痛不可当,满脸污血,却十分突兀地问道:“为何我不得死?是没能取代他的缘故吗?”
      风扬起一片草木灰,地上显出一行字:“非也,贵府累世积德,此乃果报也,勿疑。”

      前后两段画面之间衔接分外生硬,中间分明遗漏了许多过程,这大概是魏云举当时昏瞀,心中不存此象,业镜自然无从得知。
      只是那段漏掉的情节横亘在那里,令人抓狂。
      就如同一个小偷去开保险箱,费尽千辛万苦,好容易打开了柜门,手舞足蹈之余,突然发现门里竟然还他妈有一层小门,这种感觉大概就是常言道: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顾寒声突然道:“等等。”
      他紧赶几步,一把扯掉了魏云举的衣衫。只见魏云举的后背上,各种伤疤满目横陈,新伤旧伤交错排布,而最深最长的却要算那道雷劫伤,经年已逝,那条伤疤依旧血肉外翻,似是新伤,深有寸许,从右肩一直斜劈到左胯之上,狰狞可怖。

      “这根本不是雷电所致的烧伤,这是刀砍伤,”洛阳“咦”了一声,自阴影里走出来,稍微牵起上衣的下摆,现身说法,他的后腰上有几条细碎杂乱的白痕,不明显,但足供参考,“还是,雷电能致多种创伤?”
      顾寒声扫了眼他腰间,记起洛阳曾经误入夭园,被雷部丢了出来,原来他竟真是有伤的。
      雷部和天雷同处一脉,所施的雷刑和雷劫自然也是雷同的。这很能说明问题了,在那段连魏云举都不知道的黑暗情节里,发生的事情断不是被雷劈晕那么单纯。

      石典闻言,也凑上来要看一眼,哪知被洛阳一闪身,捡起地上的衣衫给魏云举披了回去。
      洛阳振振有词道:“你是他主治医生么?不是你看毛?我有权起诉你侵犯个人隐私你信么?”

      石典愕然,“什么?”
      “他这是间歇性职业病发作,”顾寒声十分了然,伸手拉洛阳起来,脸色蓦地沉了下来,“世上只有一把刀,劈在人身上的伤能够千年不腐,被创之人一日不死,刀伤便会日深一日,被创之人……生不如死。”
      “昆吾刀。”

      果然,业镜上的画面再续,魏云举自此而后,卧床不起,日渐消瘦,呕出来的汤药无数,粒米不能进。杨雨亭更是终日以泪洗面。
      一年之后的某个月圆之夜,终日里昏睡不醒的魏云举已显回光返照的迹象,自己下了病榻,扶着一根桃木杖出了院门,后院里荒草丛生,书房的摆设器具上都是厚厚一层土。

      魏云举再次躺在凉亭下的藤椅上,从怀里拿出那块石头,自言自语道:“生前死后,还能再见么?”
      荒草间一阵西风吹过,不知哪里的声音在说:“再与君做一笔交易如何?我等乃十方恶鬼,身被囚于十八层地狱,苦不堪言,倘能得先生以身代,我等定竭诚尽力,圆君此梦。”

      魏云举十分自嘲地笑了,他用仅有的力气批在自己脸上,一行泪滚滚下,“‘君子,敬鬼神而远之’,此言不虚。”
      那声音又道:“这么说来,你竟是不愿意换的了?”
      魏云举的手缓缓下垂,奄奄然仅存一息,临终遗言只有一个字:“换。”

      至此,魏云举爱而不得的一生终结,七百年后,一切都成过眼云烟,而今的魏云举对于自己当年所做的一切,盖棺定论,也只有“求仁得仁”四字做结。
      其实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自作自受,用一个字总结——该。

      这时,一股异香自殿外飘来,顾寒声凌空一抓,那股香自发凝结出实体,汇成一行字:老鬼离巢,意在夭。
      殿外忽地有人来报:“叛鬼来袭,大兵压境,已至鬼城城门外……”正说话间,大殿的青石地面忽地一阵晃动,青烟四起,烟气凝结处,都是一具具骨肉堆叠的傀儡。

      殿外一道浑厚的声音如雷霆般砸进殿内,“少主,还记得我吗?”
      殿内所有的傀儡几乎同时调转方向,争先恐后地向洛阳扑来。洛阳一懵之后,一脚踹飞最近一个傀儡兵的脑袋,大声呼叫顾寒声:“美人!你玩儿过植物大战僵尸么?有没有get到冻结技能?”

      混乱一触即发。
      顾寒声心里一沉,人往前跑几步,瞬间没了踪影。

      洛阳和青云扇暂时停止内讧,一致对敌——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青云扇中似乎蕴含了一种十分强大的力量,但受制于用扇的人,只堪堪发挥出了一二。
      他意念到处,仿似与青云扇之间总有一层屏障,每每阻滞他的一招一式,往往意到而扇不到,或者扇到处他却不曾预料。

      扇子里那人似乎在……引导他?
      身陷敌阵,心无旁骛才是正道,但洛阳吃了熊心豹子胆,把心一横,完全放弃了自己的意念,决定要跟青云扇来一次“心灵上的交流”。
      这时当面劈过来一股成刀浊气,洛阳心口蓦地一悸,下意识要后退护脸,千钧一发间,他倒迎面上前了,同时手里的青云扇大展,一扇将那面目狰狞的傀儡斩为两半,已近面门处的那股黑气自发消散。

      洛阳似乎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斩草须除根方能长久,似你那样攻敌之兵,不胜攻敌之身,一了百了。你记着,世间万事万物,生老病死的第一环乃是生,如同云起才有大雨,要想雨停,赶走乌云就好了。”
      这个声音和上次那个揍得他哭爹喊妈的声音明显不出于一人,洛阳心念一动,格开背后一击,飞快道:“你又是哪根葱啊?”
      青云扇:“专注!”

      洛阳的动作已经快了许多,对方才那一招似乎分外满意,出手百发百中。但他出手再快,也是双拳难敌四手,那傀儡简直和细胞分裂、无性繁殖一般,左砍右坎,反倒越砍越多了。洛阳是个资深密恐,一看这些鬼东西密密麻麻的,登时头皮全麻,动作瞬间又快了一番,快马加鞭地给自己劈了一条血路。
      这厢,石典随手指指划划,抱着慕清远也到了殿门外,蓦地想起故事的悲情主人公都被大家忽略了,又折回去提魏云举。

      大殿之外,正牌鬼兵和杂牌伪军混成一团,凡目力所及,硝烟四起,正对面的城楼上,魑魅魍魉四鬼飞身而下,以一当十,来势汹汹。
      洛阳才刚露面,瞬间吸引了大部分火力,王茗飞身来攻,这小妖婆那一袭红衣在一片兵戈之色里格外显眼,洛阳不敢大意,但是……彼此之间段位差得不是一星半点,那妖女一看就是网游里满级的大神,洛阳充其量只能是个网游小白,级别太低,只能宰猪宰兔来赚经验升级。

      那声音又说了:“不要慌,避其锋芒,攻其罩门。”
      洛阳感觉青云扇里那股力量又占据上风,他立即放弃自我,自暴自弃地随着那股力量出手。于是很快,他就被那小妖婆打得节节败退,似是青云扇里那股力量手法太过高明,配他这种段位的虽说绰绰有余,但正因为彼此段位相差太过,洛阳的硬件无法满足那么高的要求,一招一式都十分古怪拖拉。
      王茗将洛阳逼到了一处角落,洛阳恼了,抢回主动权,没头没脑、想哪儿打哪儿地乱来了几下,王茗冷哼,一掌劈来,洛阳忽然听见那声音千钧一发地逼逼道:“笨蛋!袭她胸!”

      洛阳想也不想地出手成风,居然得手了,熊孩子得手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些什么,哭笑不得道:“前辈,这么作奸犯科合适吗?”
      那声音悠哉道:“有用就行,先活命再说。”

      白玫一袭黑衣,一鞭子劈下来,鞭梢还当空挽了个鞭花,厉声喝道:“废物!区区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这么长时间都拿不下来!”
      洛阳闪身避开,知道这俩人有矛盾,当下煽风点火道:“You can you up,no can no bb!”

      白玫冷笑一声,挥鞭来迎,石典恰从殿里退了出来,一剑刺了过去,被王茗一挺竹杖拦了下来。白玫鞭梢抖动,劈在洛阳身后的承尘木上,洛阳稍得喘息,眼看一鞭再次来袭,情急之下,飞身在石柱上借了一脚,一跃跳起,同时一扇子横扫出去,落地后立即闪身到石柱后。

      程回犹如神兵天降,洛阳喜极而泣,就差扑上去亲他两口了,于是他特别亲昵地叫了声:“程哥!”
      成功地把程回恶心到了。
      程回掐着点,蓦地闪身,信手一弹。白玫眼睛里全是错愕,躲避的动作略有迟缓,小臂上扎了一枚冰棱,鬼气收拢不住,当下散了少许。程回咄咄逼人,一招紧似一招,再反观白玫,她似乎……不愿出手。

      王茗招架石典本身就十分困难,她还非要上赶着捅自己人的刀子,“怎么?昔日大人长大人短,今日兵戎相见,倒念及旧情了?”
      程回皱眉,白玫轻斥:“风言风语!”

      彼此正斗得难解难分,整个地府又是一阵晃动,自地府后方,腾起一层黑云,黑云的云头上似乎立了一个人,那个人身披斗篷,面目隐在大兜帽里,神神秘秘。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去看,方才杀喊震天的地府一时间寂静无声,然而只是片刻功夫,蓦地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婴儿啼哭声,随后,黑云之下的虚空里多了许多微光闪烁的星光,似芦苇荡里的萤火虫。
      再后来,雷声轰鸣。

      程回心说糟了,当下一手提了洛阳,飞速掠过大殿,远远看见偌大的琥珀池里,浓到极处的黑雾来回穿梭在夭园的生命之树之间。雷电在林间来回穿梭,裹起那些黑雾,将它们一把撕碎,但头顶那片黑云如同黑雾大本营,和手撕面包一样,在一缕一缕撕裂自己,补充被撕裂的黑雾。
      顾寒声一人长身立在夭园处的界碑上,眉目低垂,嘴角带血,而兀自平举双手,似在与什么抗衡。他双手间仿佛有千钧重量,洛阳看见他嘴角抿紧,平滑的手臂上青筋暴起。逐渐地,自夭园地界上,晃晃悠悠地升起一层不甚明显的透明结界,薄如蝉翼,分外不堪一击。

      黑云之上的神秘人桀桀怪笑:“按九州历法,夭园被创,九州长是不是该判个失职之罪?哦不,你,顾寒声,够班继承九州大业么?”
      话罢,又发出了一连串叫人浑身起皮起疙瘩的尖笑,刺人鼓膜。

      顾寒声低低一笑,“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神秘人阴阳怪气道:“关门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至今无人得知,或许是你手刃老州长,擅自夺/权也未可知。而今七百年已过,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似这等乱七八糟的阿猫阿狗之人,又何德何能一揽九州?州长不给个解释,我等自然不服。”

      洛阳心里立马攒了一股火,心说你他妈算老几?
      他手在程回肩上一按,借了一把力,纵身一跃,抛出青云扇,用尽平生力气,以脚尖在扇尾上狠狠送力,一脚把扇子踢入了云头。

      “似你这等见不得人的秽物,连他一根头发都比不上,瞎逼逼个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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