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书

　　音希声伸手抹掉了脸上的血痕，屏息以待。

　　倏然，又是一道锐利无比的刀光从身后袭来，音希声身未动，手一甩，袖口红缎带飞起将背后重剑拽出，红缎带再次飞舞，缠着重剑剑鞘与飞来的快刀刀光猛烈地撞击！

　　刀光四散，削去无数木叶；重剑落地，重重插入地面。

　　“音某能知晓原因吗？”音希声问，他顿了一下，道，“这已是第二次了，我已识得你的气息。”

　　察觉对方动作，音希声猛然抬头，却见对方在高树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果然是你。”音希声道。

　　树上之人手持短刀，面罩遮住下半张脸，长长的刘海碎发遮住双眼，只能依稀看到有些血红的眼眸，和那无论如何也遮盖不住的杀气。

　　此人，正是数日之前，在抱异楼偷袭过自己的那个蒙面刀客。

　　“上次在抱异楼，薛迹公子说可能是因为你将我误会为私闯抱异楼欲行不轨的修行者，方对我有恶意。如今，相信你也可以看出，音某对薛公子，以及抱异楼皆是友非敌，又为何还要行刺杀之举？”音希声考虑到对方是薛公子的朋友，希望先能通过讲道理的方式来化解彼此之间的误解。

　　那人依然站在高树之上，不多时，他开口了，声音有些许嘶哑：“我非组织，与他无关。”

　　对方开口讲话后，那种微妙的熟悉感更强烈了，音希声试图理解对方的话：“你的意思是，你不属于抱异楼，你想杀我，也与薛公子还有抱异楼毫无关系，只是……你与我之间的个人恩怨，是吗？”

　　对方冷笑一声，道：“无情无心，头脑尚在。”

　　……我到底怎么得罪这位蒙面刀客了？

　　“人说，宁做清醒鬼，不做糊涂人，既然尊驾执意要杀，又说这是私人恩怨。总该让音某知晓原因，求个明白吧？”

　　音希声嘴上这样说，而袖口红带已将重剑缠绕得更紧，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地狱有门，阎王可问！”话未尽，对方快刀再出，借力从高树之上一跃而下，双手持刀，直刺音希声面门！

　　音希声不慌不躲，脚下施力，低喝一声，红带飞起，重剑浮空，与短刀相击，双方功力在刀剑之上相撞，威力震撼整个山谷。

　　音希声见刀剑僵持，空出的手一掌击向刀客，意在夺刀，对方反应更快，双手持刀改为单手，空出的手掌与音希声的手掌在空中过了几招后，两方同时发力，掌心瞬间相对！

　　丹心在激烈的打斗中燃烧起来，音希声掌中火苗四溅，对方也似乎使出全部气力，极端一击过后，音希声后退十步，以重剑支撑，刀客后跃三丈，短刀依然在手。

　　正是，秋色平分！

　　而令音希声赞叹和诧异的是，这个刀客的战斗意识和自己的同步性非常高，在这一轮交手之后，他近乎可以确定，他们双方都能在瞬间看穿对方的出招路数，甚至会下意识地明白对方接下来的招数。

　　“尊驾快刀非凡，令音某敬佩，就算……就算是音某昔日得罪了尊驾，就不能让音某了解事实真相，有弥补转圜的机会吗？”

　　音希声这样说，一来是实在不愿与人结下生死的仇恨，何况还是在自己完全莫名状况之下，二来……他都打得这么刺激了，刚整个山谷都震动了，薛公子他们总该听到动静，寻到自己了吧？！

　　“拖延无用，死生有定！”蒙面刀客并未给音希声回转的余地，直接发起了第三轮的攻击。

　　什么啊，拖延的招数也被他看穿了，自己与他的同步性也太高了吧？

　　却在此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声呼唤：“仙长大人！”“音大哥！”

　　是薛公子他们，还有红文！看来，自己用各种废话拖延时间制造动静的招数还是有用的。

　　分神间，对方已一跃至高树之上，几下便不见人影了。

　　“果然……”音希声喃喃自语。

　　不过此事音希声暂时并不打算告知薛迹公子和红文他们了，一来是希望他们免担心，二来虽然那位蒙面刀客说自己的追杀行为与抱异楼无关，但他好歹是薛公子的朋友，音希声不想让薛迹公子知道此事后为难。

　　第三……就是音希声心里隐隐有一个念头，自己与这个刀客的事，也许世上只有自己才能解决。

　　打定主意，他冲着声音方向喊道：“薛公子！红文！我在这里！”

　　远处的脚步声果然加速向自己而来，音希声趁着时间将重剑重新系到了自己背上，拍了拍剑鞘道：“辛苦你了。”

　　说完，他也朝着声音方向走去，拨开一簇牡丹丛，正好与来人撞了个满怀。

　　“薛公子！”音希声惊道，却被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怎么会受伤了？”

　　音希声感受薛怀灵冰凉的指尖在自己脸上划落，眨了眨眼，说道：“是方才在阵法中不小心伤了的，不碍事。”

　　薛怀灵明显不这么认为，他从自己的白鹤氅裘内取出一块小而精致的方盒，打开后，用手指沾着方盒内散发清香的药，轻轻地为音希声脸上的血痕点了点，全程没有说话。

　　音希声突然感到有些心虚地解释道：“只是痕迹，都没有出血……”

　　薛怀灵点了点头，将小方盒递给了音希声，道：“明日就消了，仙长大人带在身上吧。”

　　“哎，好。”音希声见薛怀灵有些许情绪低落，知道是为自己担心，便开口化解气氛道，“方才我中了那个阵法，确实是恶作剧一般，不图人命只为吓唬，不知道你们在阵法里遇到了什么？”

　　红文先是十分担忧地站在一旁，听到音希声的问题，也瞬间怒火烧起，气呼呼道：“音大哥你可别提这个阵法了，一提起来我就生气！”

　　“是怎样了？”

　　“我啊，感觉自己在幻境里，本来舒舒服服地躺在云端睡觉，睡得天翻地覆，身上也是暖洋洋的，结果这个幻境硬是变出一只讨人厌的动物去撞我，把我从云上撞下来了，我一生气呀就从幻境里出来了！”

　　……怎么你的幻境不走真实惊悚向而是幻想风格的恶作剧啊？

　　“唉，”薛怀灵好像也因这个话题有了些兴致道，“怀灵和小仙长差不多，只不过不是从云里掉的，是直接坠落到冰水里了。”

　　……那你倒是和我的幻境有些许相似，音希声想着，不过自己那是真实经历被阵法幻境“改编”了一下，薛怀灵这个……更像是本身怕冷穿得厚，所以阵法针对他做的恶作剧吧……

　　算了算了，反正这阵法已然过去了，虽然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但大约也能为自己提个醒，终归梦里和幻境里的都是甲子之前早已故去的人们，再怎么想弄明白也无可能了。眼前应该把注意力放在两件事上，第一件，就是陪同薛公子找齐异石录的残片，第二件，是了解那位追杀自己的蒙面刀客，究竟与自己、与薛公子都是何种关系。

　　队伍聚集，又因为都纷纷对芳华道阵法深恶痛绝，于是一行人很快地走出了山谷，直向长乐城而去。

　　走出山谷后是一处高地，站在高地之上，几人眼前豁然开朗，眺望正前方的长乐城。

　　长乐城从上方观之，正是整整齐齐的正方形排布，最中间的一座富丽高耸的建筑物就是长乐宫了，也就是明皇后人居住的地方。长乐宫之外，市集、街道、民居皆是继承自千年前的明皇朝都城的秩序。

　　据小红文介绍，出于对明皇的尊重，神州各修行门派都不曾插手其中，所以长乐城是神州普通人最喜欢居住的城市，也是整个神州最繁华的城市。虽说神州不论哪里皆有修行者与普通人共同生活，但哪都没有长乐城的普通人士比例高，甚至在长乐城里还延续千年前有事报告官府的习惯，因而长乐城的明皇后人虽自称城主，但本质来说也与一方之皇无异了，不过，仅限在该城范围中。

　　所以，当音希声站在长乐城内的“抱异楼”门口时，甚至一路还有见到明显有抱异楼风格的酒楼、客栈、文苑等等各种小楼店面时，终于忍不住嘴角抽搐道：“我记得，小红文说有条规矩，神州各修行门派势力不能涉足长乐城？”

　　薛怀灵一脸无辜：“可怀灵并不是修行门派势力啊。”

　　音希声非常怀疑地望了他一眼，这样四处安插自己的势力真的好吗？

　　薛怀灵像是明白音希声在想什么，安慰道：“怀灵只是在做生意而已，不会越界的。”

　　做什么生意啊，我才不会信你之前说的那套。

　　音希声一行人在长乐城的抱异楼“分店”落脚整理后，薛怀灵提出，要请音希声和红文一同去其名下的酒楼，拿薛怀灵的话说就是“要让仙长大人亲眼看到怀灵真的只是在做生意”。

　　这回薛怀灵没有带随侍，只是和音希声、红文三个人一道上了酒楼，那酒楼掌柜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恭恭敬敬地赶来领着他们去了楼上的雅间，全程没有说话，领了薛怀灵的吩咐，默默退下了。

　　音希声略微好奇了一下，薛怀灵很自然道：“没什么，他们都知晓怀灵喜静，故而少言。”

　　啊？完全看不出来，你自己的话就挺多的呀。

　　见音希声怀疑的神色，薛怀灵凑到眼前，笑着道：“不过只要仙长大人愿意说，一千句，一万句，怀灵也洗耳恭听。”

　　“我可没那么多话……”

　　“哈哈～”

　　“那不如我们听听他们在说什么？”薛怀灵以扇抵开了雅间对内的小窗。说也奇怪，这座雅间隔音效果非常好，方才什么也听不见，而推开一个小窗，堂内的声音便不绝于耳，甚至在这个角度，还可以将堂内的食客们看得一清二楚。

　　音希声原本也没打算仔细听什么，所以就安静饮茶，突然他听到楼下提到了一件事。

　　“你们看到通缉令了吗？长乐宫多久没有颁发通缉令了啊！”

　　“什么？通缉的谁？”

　　“还用说吗？大家都知道的那个案子啊！”

　　“谁啊谁啊？”

　　“你是不是才从外地回来，这都不知道，就是数月来连续出现的采花大案啊！”

　　音希声端茶的手一顿，他想着，又是采花大盗？不过肯定不会是花君子，因为他和自己一样，都是甲子之前的人了，就算现在还活着，论年纪也不可能再去做什么采花大盗了。毕竟，岁月不饶人～

　　“我知道了！就是那个每次掳走人家姑娘，都要留下纸条的那个案子啊，那淫贼太嚣张了！”

　　“留什么纸条啊？”

　　“写的好像是什么‘花中君子，梦里芳华’呢。”

　　音希声差点一口茶喷出去。

《讨书》
前世今生追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