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有凤栖（上）

　　到了傍晚，几人留在大国寺用过了素斋之后，才坐上马车打道回府。
　　云肃坐一辆马车，在云毓的前面，云毓坐一辆马车，林曦月与林乐瑶坐一辆马车在最后。
　　路过一处街市时，听到外面似是有争吵之声，车夫突然停下了马车，云毓蹙眉，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车夫答道：“公主，有人拦文肃公子的马车。”
　　云毓掀开车帘，便看见云肃从前面的马车上走了下来，一身暗蓝色衣袍衬出与年龄不符的稳重，举止行为间又尽带儒雅风流之意。
　　他的前方，一袭淡紫色流纱长裙，系一条藕荷色罗裙的流云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一头青丝简单的挽在发后，此刻的她除了冷漠之气外，倒是多了一丝温婉。
　　云毓笑了笑，放下了帘子。云肃面容俊逸，又一向儒雅有礼，这位流云姑娘会喜欢他也不足为奇。
　　素手托起桌子上盛着碧绿色茶水的杯子，轻轻地抿了一口，这位流云姑娘身份非同一般，若是能在云肃身边，倒也是出云的一大助力。
　　想到此，如水的眸子泛起一丝笑意：“蓝芍，皇兄有事情要忙，我们不必等他，先回去就好。”
　　“是。”
　　蓝芍出去告诉了车夫，两人的马车这才开始跑了起来。
　　装饰朴素的马车路过云肃和流云身边时，风吹起了马车侧帘的一角，露出云毓白皙的侧脸。
　　流云的目光看过来，笑了一声，转头看向云肃：“文肃皇子，我想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吧？”
　　云肃抬眸，幽深的眸光落在她冷傲的脸上，也是一笑：“消息如此迅速，我倒是小瞧了你。看来上黎流云公主的才名所传非虚。”
　　慕容流云面上却是不多讶异，她早就想到这人的消息不会如此闭塞，恐怕那日一见过面他便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因此此刻更多的是好奇：“你的探子们是如何向你说起我的？”
　　“慕容流云，上黎皇帝唯一的公主，年方十六，鞭法堪称一流，尤擅排兵布阵之术，精通奇门遁甲，十三岁便随大军出征，更是以出其不意的阵术挫败敌军，深得皇帝喜爱。但性情冷傲，朝中多有官员意欲求亲，均被拒之门外。”
　　清朗的声音一停，慕容流云便问道：“就这些？”
　　云肃看着她，眸中幽光波动：“当然不止这些，但我想，其余的，关于公主母妃是如何从下等宫妃一步步变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公主又是如何赢得上黎皇帝喜爱的，这些宫闱秘事，云肃还是少言为好。”
　　喧闹的大街一时寂静了下来，慕容流云看着眼前的男子，淡定自若的面庞，儒雅挺拔的身姿，以及那双，幽深的连自己都看不透的眸光，只觉心中似是有什么砰地一跳。
　　她连忙移开目光，轻咳了一声：“你不好奇本公主此次来出云的原因吗？”
　　云肃的喉结一动：“公主来此的原因，云肃不想深究。云肃还有要事，先行告辞了。”
　　说罢，转身向马车走去。
　　慕容流云勾唇一笑：“云肃，父皇要我嫁给你。出云国力强盛，你也够聪明，本公主也觉得，这桩婚事，在目前看来，还不错。”
　　暗蓝色的身影顿了顿，云肃偏过头：“听说父皇过几日便要接见公主与皇子了，公主还请好好准备吧。告辞。”
　　说罢，他便再不回头，直接上了马车。
　　慕容流云始终微笑着站在原地，望着那辆马车缓缓离去，直到转过街角，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马车行至街角，即将转弯时，云肃轻轻掀开了侧帘的一角，回头望去。
　　秀都火红色的夕阳下，紫衣少女下巴微微扬起，嘴角噙着势在必得的笑容，而她的眸光，带着执拗般，始终落在那个拒她千里之外的那个人身上。彼时的这一幕，却成为日后流离岁月中，唯一的一丝温暖。
　　夜色阑珊，月光倾泻在大地上，留下一层朦朦胧胧的纱影。安川候府的青竹院里，云毓正坐在院中的石桌上品茶。
　　云肃则坐在一旁就着烛光写着什么，颀长的身影投影在灰白色的地面上，与松柏的觉影融为一体。
　　良久，他才舒了口气，抬起头来：“可以了。”
　　云毓双手拿起那封书信，凑到烛火前，闪烁着的火光前，莹白的面孔细润如玉，她细细地看了一遍，心中暗叹，云肃这一手书法当真是出神入化，临摹别人的字体竟也是如此轻松。
　　她将信纸折好，装进了安川候府特制的信封里，交给云肃：“让宋鸣找个机会送去吧。“
　　她抬起头来，却见云肃像是刚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慌乱地移开了目光，沙哑地应了一声。
　　云毓看着他奇怪的样子，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
　　云毓蹙起眉，突然想起傍晚时候马车被拦的事情，嘴角浮现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今天上黎的那位流云姑娘说了什么？“
　　“你很好奇吗？”云肃抬起头看向她，眸光幽深。
　　云毓缓缓地说道：“当然好奇，出云与上黎一直有互市贸易往来，此次上黎皇子和公主出使出云，想必是想带来进一步的合作，而巩固两国关系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联姻。皇长兄已经有了正妃，而上黎公主出嫁，必得是正妃之位，朝中也只有皇兄你，才是此次唯一的人选了。而且，我看那流云公主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吧。“
　　那日安川候府后，她便派人去查了流云的身份，结果倒是出乎她的意料。虽然她对流云的身份有所猜测，但是却没有想到，在这位冷傲美人的身上，还有这么多的故事。
　　“父皇想必不会反对这桩婚事，但是我还是很好奇你的意思。上黎国力不弱，能与其交好自是最好，但这位流云公主却是不简单，想必你也调查过了，她的手段非同一般。若是你不喜欢，我们想办法让父皇回了就是。”
　　云毓静静地看着他，虽说这桩婚姻于两国都有益处，但在她心里，家人的幸福是最重要的，所以这件事情，主要还是在云肃的态度。
　　一朵浮云挡住了莹白的月光，云肃的面容隐在月光的阴影之下，让人看不清晰，他的声音有些黯哑：“事情还未定，说这些都为时过早。还是看父皇的意思吧。”
　　他轻轻笑了笑，掩饰了眼中的一抹黯然，迅速地转移了话题：“宫里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话音刚落，便听见唰唰的声音传来，一抹蓝色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云毓无奈地说：“蓝芍，你总是这样神出鬼没，会被侯府的人当成是窃贼的。”
　　蓝芍将一张信纸递给云毓：“公主，皓月传来消息了。”
　　皓月也是云毓的一个侍女，她身边的得力助手共两人，蓝芍轻功一流，一手剑术罕有敌手，是父皇多年前从战场带回来的，只因宠爱云毓，便让她在云毓身边保护她，这些年来，云毓也是青出于蓝。皓月则是从小便陪伴在云毓身边的，两人感情也是极好。
　　云毓接过信纸，扫了一眼，递给了云肃：“平南王的算盘打得果真是好，先是为自己求了一个出身显贵的亲家，然后又借此攀上淮阳候，借淮阳候之口向父皇求爵位，他当别人都是傻子么。”
　　云肃看过之后，便将信纸撕碎，笑道：“父皇没有回绝，只说待尹北安与林小姐大婚之后再商议。看来，你这次计划的力度要加大一点才好。”
　　云毓淡淡地笑了笑，眸中却闪现一丝尖锐的光芒：“淮阳候早有不臣之心，但他的根基过于深厚，只怕没那么容易撼动。但是平南王么，这次却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手中的茶杯被重重地放在了石桌上，碧绿色的茶水泛起一个大大的涟漪，水波溅到了她绣红梅的袖口上，迅速地晕开不见了。
　　安川候府大小姐生日宴客的消息很快传开了去，为此皇上还特意从宫中传来旨意，赐林曦月一盒珠宝。
　　文广太子也着宫人送来了礼品，这样一来，反倒是云毓和云肃什么也没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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