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曼

　　空气中弥漫着带血的土腥气，太阳被厚重的云层遮住，营造出冬日里一个灰暗的清晨。
　　李盼儿艰难的睁开眼睛，她的眼睛像是长久处在黑暗中似的，光亮透进瞳孔使它刺痛。过了一阵子，李盼儿眼中模糊一片事物才变得清晰起来，凑在她眼前的是一张极其美丽的脸。那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大姐姐，李盼儿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存在。那张脸温柔的笑着，让李盼儿忘记了不知身在何处的惶恐。
　　“你终于醒啦，我等了你七天七夜。”这个美丽的大姐姐朱唇轻启，吐出的声音令李盼儿感到熟悉亲切。
　　“这是哪？你是谁？”
　　李盼儿终于把目光从这美女姐姐脸上移开，环视自己的周围。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土坑里，土坑的大小刚刚能容下她的身体。这是一个树林，盼儿感觉自己好像来过这里。
　　“这是离你家三十公里的一片树林。至于我嘛，你不记得我啦，我是你放走的那条小蛇啊。”美女姐姐笑眯眯的回答道“多亏了你我才渡劫成功，顺利的变成人形，谢谢你啦。”
　　李盼儿迷惑的看着四周，“我记得我在家里，爸爸在打我，然后我就记不得了……我怎么会在这儿？我想回家。你能不能带我回家？”
　　“家你恐怕是回不去了。”美女姐姐把纤细的食指轻轻点在李盼儿的眉心。李盼儿突然在脑海中看到流动的画面。她看到李海用板凳打死了自己，他呆坐了一会儿，进屋叫醒了妻子。她看到妈妈并没有很伤心，自己的父母只是感到有些困扰，并没有为自己流下一滴眼泪。她看到李海夫妇商量把自己埋在哪里，她看见李海趁着夜色把她的尸体背到这片树林里埋起来。她看到一条小蛇滑到埋这着自己的地方，化作人形，对着地面吹了一口气，盖在尸体上的土就浮起来堆在一边。她从口中吐出一颗光亮的珠子，塞到李盼儿的嘴里，过了一会儿又拿出来，重新咽回肚里，躺在李盼儿身边闭上了眼。她看见自己家的房子在大火中燃烧，李海夫妇和他们的儿子居然毫无察觉，被这场诡异的大火烧的尸骨无存。她不知不觉泪流满面。李盼儿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哭，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父母对自己的死漠不关心而难过，还是为了全家人的殒命火海而悲痛，是为了自己的起死回生而恐惧，还是为了以后无家可归而无措。她只是哭，而那美丽的蛇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李盼儿感到自己已经无泪可流了。云层散去，天空变的十分明亮，或许已经是中午了。“姐姐，你把我杀了吧。”李盼儿对小蛇说，她不知道自己活着还能做什么，她觉得活着这件事对自己来说太难了些。
　　“盼儿，你肯定很痛苦。”小蛇伸出手摸摸李盼儿的头。
　　李盼儿点点头。
　　“但是人世是很精彩的。这世界很大，你所在的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村庄，外面有很多别的东西，你死了就看不到啦。你应该咬咬牙，活下去。我几乎耗尽了元神才把你救活，怎么能再杀了你呢。”小蛇笑笑说。
　　“你是一只妖，那这世上既然有妖，也会有阎罗殿奈何桥吧。你杀死我吧。我想去那里找我的爸妈和弟弟。”李盼儿恳求道
　　小蛇霍地站起来，笑眯眯的眼睛一下子冷若冰霜。“有什么好想的。你死了他们三个关心你吗？你知不知道把你埋了之后，你爸回到家还跟你妈抱怨说你放走了这么值钱的蛇。你死了他们掉过一滴泪么？在他们看来你早就该死了！你在你父母心里还不如一条蛇重要，你这条命连十万块也不值。你们人类觉得我们妖可怕，可是我们妖不断修炼渡过天劫才能化作人形，你想想究竟是人更可怕还是妖更可怕。盼儿，你可是这个世界上最狠最冷酷的人类，你要相信自己，只要够狠就能活下去，只要足够富有就能让别人都爱你。”
　　“我狠不起来，我也富不起来。”李盼儿嘴角浮现出无力的笑，那是一个本不该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笑容，“做人真的太累了，我如果像你一样是妖就好了。”
　　小蛇微眯的媚眼缓缓睁大，瞳孔变出了一条线，这双妖气逼人的蛇眼直视着李盼儿的眼睛，一点点逼近，直到小蛇的鼻尖顶住了盼儿的鼻尖。小蛇口中吐出冰冷芬芳的气息，“你真的想做妖么？我可以把你变成妖。”
　　盼儿还是挂着那样无力的笑，“好啊，把我变成妖吧。”
　　眼前的绝世美人消失了，一条碧绿的蛇绕在李盼儿颈间，尖尖的蛇牙陷入她脖子上的血管。李盼儿没感觉到疼，只觉得一股寒流在自己体内翻滚。随后，小蛇又化作人形，站立在盼儿面前。
　　“你不再是人了。做妖的感觉好吗？”
　　“挺好的，”盼儿说，她的手指指心脏的位置，“这里不那么疼了。”
　　“你本就是人，无法完全成为妖，你并不具有我的所有能力，你也不能修炼成仙成佛。但是你具备在人类之上的操控能力，永世不老，无天灾人祸便可长生。你每月朔日后第二天午夜会化为碧蛇，每四个月蜕皮一次，这次蜕皮会给你带来锥心剧痛，这是你弃人为妖的代价。你十五岁后的外貌会变得和我现在一模一样，你有妖的记忆力和感知力，这些会为你带来一切你需要的东西。每四个月一次的剧痛换来这些，其实也值了。”小蛇说。
　　“好。”李盼儿点点头。
　　“现在，你就不再是李盼儿了。李盼儿已经死了，你是一个新的存在。”
　　“不是李盼儿，那我是谁呢？”盼儿看向小蛇。
　　“我救了你，我把你变成了妖，我给了你和我别无二致的外貌。我不能呆在人间，你替我去人间看遍繁华吧。你身上有我的一部分，我能感受到你感受的，你现在是我的孩子了。”小蛇伸出手抚摸盼儿冰凉的脸颊。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佘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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