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仙与琴魔

　　夜半时分。窗内人已熟睡，窗外一弯弦月钩住屋檐自顾自晃荡，云亦藏不住。
　　一个毛头小贼裹了寒意翻窗而入，蹑手蹑脚朝床边的木柜移去。他单手覆上柜前铁锁，另一只手摸出一根造型别致的铜丝往锁眼里戳，左扭右扭转了几圈后，锁开了。
　　他警惕望望床上的人，见没动静，便放心地拨开柜门。
　　“嚓”。一柄匕首擦着他脖子飞过去。
　　小贼顺手摸上脖子，湿漉漉的，顿时全身冷汗如瀑，迈开略显僵硬的双腿准备跳窗逃走，身后便传来一声冷哼，“你若敢逃，下一次被击穿的目标就是你的咽喉。”
　　小贼慌了，暗恼今日怎撞上了一块铁板，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脑子一转，“扑通”一下跪倒，连道：“大侠饶我一命！”
　　“小人今年家中收成不好，一家老小都饿着肚子......”
　　李若归站在床边，又哼一声，“收成不好？风调雨顺的时节会收成不好？莫不是你自己懒惰？”伸手准备擒拿时，他突然觉得这贼声音耳熟，凝神一想，道：“你，把面罩取了。”
　　取下后，露出一张普通的脸，扔到人堆里找不出的那种。
　　......“是你？！”
　　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人正是害他和陆兄身处险境的罪魁祸首！
　　屋中寒意甚极。小贼战战兢兢往后看了一眼，“大侠？”可惜他武功尚浅，夜视能力差，看不清李若归的脸，不然早就吓的屁滚尿流了。
　　“哎呦！”惨叫响起。
　　李若归牢牢制住他的胳臂，让他无法再挣扎。用一种骇人的气势逼问道：“你，缘何致我与陆兄于危难之境？”
　　“我......”小贼被迫面朝下贴在地面，七魂已去了其六。惊慌之中蓦然记起前几日犯下的罪孽，心中忐忑不能平。
　　“咔！”臂骨脱臼。他终于忍耐不住疼痛，抬头结结巴巴道：“小人也是受人指使......那日一个紫袍人深夜寻到我家，逼迫我把蟾娘的假线索告诉你们，否则他屠我全家啊。”
　　“那人有什么面容特征？是男是女？”
　　“这......”他迟疑一会儿，“从声音判断，应是女性。但她用斗笠遮了脸，容貌不清。”
　　“还，还有，她所穿衣物很奇特，一边长袖，一边无袖，袍上纹饰除一只毒蝎，别无他物。”
　　李若归皱眉，沉默了。尔后渐渐放松，道：“你走吧。”
　　小贼喜出望外，顾不上脱臼的臂骨，跌跌撞撞走到窗边，正准备离开。孰料疾飞来两只巨鹰，四只铁钩般的锐爪狠狠落下——
　　他半边身子挂在室内，毫发未损，另半边身子悬在室外，伤口可怖，深可见骨。李若归见状大吃一惊，掷出匕首结束了一只巨鹰的性命，后拿起床头的松鹤琴几步奔至伤者身边，去检查他血肉模糊的后背：上面抓痕交错，隐隐能视深处白骨。切口狰狞，以伤口为中心向外扩散开一圈圈毒素。
　　眼看整块背部都快被烈毒覆盖，李若归不再耽搁，背上他去找在楼上歇息的卢医师。走前匆匆一扫，还捡拾到一封巨鹰留下的，出人意料的信。
　　......
　　“这位小兄弟中毒已深，怕已回天乏术啊。”卢医师诊治了一番，无奈道。他揉了一小团细布往他伤口探了探，并示意李若归凑近看他手中的细布。
　　“破了？”李若归愕然。
　　“老夫猜测，这应是西南无量教所用蛊毒‘换骨’。在之前几次大型战役中，西南安定军均靠此毒出奇制胜。”卢医师道，“所幸有一乡村赤脚医生依靠家传土方解了‘换骨’，帮了朝廷一次大忙。”
　　“十几年过去，朝廷军队终于要胜了么......”
　　闻言，卢医师也叹了一声，“陵王执重兵，无量教擅毒。两者相勾结，几乎称得上势不可挡。幸好几月前陵王因重病而亡，安定军难以被他人掌控，军心不稳。皇上才趁机带兵拿下几座重要城池。”
　　“最后，也只得两败俱伤罢了。”经历十几年的动乱，这个国家已然千疮百孔。
　　“眼下胜利在即，朝廷为了防止此类动乱再度发生，开始束缚江湖人的权利——近日江湖人士多有不满，才迫使朝廷又放松了一些。”......
　　不知不觉多谈论了几句，李若归突然想起方才拾到的信。
　　挑开火漆，展开信纸，一只紫蝎映入眼帘，邪魅异常。
　　细阅一遍，信的大致意思是告诉他们不要再插手此事，否则后果自负。其中警告与威胁成分居多，语气狂妄。
　　“啪！”信纸被团成一团，扔进角落炭盆。李若归目光冰冷地看着一点点被蚕食的白纸黑字，缓缓吐出两个字：“必诛！”
　　卢医师打量一下他的神色，“应是无量教下某一分堂寄来的。”
　　“上有一紫蝎。”“那应是蝎堂。蝎堂堂主言语一向狂妄，他也常虐待自己的教众。”
　　......李若归猛地转身，逼近卢医师：“无量教行事诡秘，可听你的语气，似乎了解地挺详细。”
　　“老夫不会害你的，请小兄弟放心。”卢医师笑笑，扯掉下巴上花白的胡须，又剥下脸上盖的人皮面具，显出一张年轻的脸。
　　“在下隐阁卢蔼，特奉父命调查此事。”是少年人清冽的声音。
　　隐阁？以前听空山道人讲过,是江湖中一个以买卖各种情报为生的门派。且，隐阁的人最擅长的，便是浑水摸鱼。所以江湖人对它的评价并不好。
　　“和隐阁的人合作，你不会吃亏。”卢蔼试图打动他。
　　“那你为何不另寻人合作？隐阁的人应很‘擅长’此事。”
　　“哦。”卢蔼眼珠子一转，道：“直觉。”
　　......
　　“卢某武艺不精，需要人保护。不过，余略懂些医术，应当能帮上忙。”
　　李若归道：“你把‘换骨’解药交出来，我就相信你的鬼话。”
　　“唔。”卢蔼笑眯眯，“其实我刚刚骗你的，那小贼中的压根儿不是‘换骨’，而是一种更烈的毒。而，‘换骨’能解，此毒不能解。”说着把一个小瓷瓶抛给李若归，“喏，瓶内有‘换骨’解药。”
　　然后补充了一句，“‘换骨’也不一定非要解药才能治好，平时多吃辣椒和花椒就是了。”
　　“我并不想与你合作。”李若归道。
　　卢蔼立马作出一副欲哭不哭的表情，扯住李若归的袖角，开始絮絮叨叨说起来，把隐阁吹得天花乱坠，隐阁的人都成了无所不知的老神仙。
　　李若归本是一个喜静的人，他不耐烦地拂开他的手，警告似的瞪了一眼。卢蔼见状撇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楼上寂静如斯，楼下却嘈杂起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去，一个戊问门弟子疯狂地拍击李若归客房的房门。
　　他气喘吁吁道：“李兄，有戊问门弟子进行搜查时意外身亡了！”
　　两人心中一惊，忙与他下楼去看，果然，见到一具被白布掩盖的尸体。陆梦泽站在尸体旁边，脸色更加苍白，手不自觉地颤动不停。
　　“我......”他苦笑一声，“师父教我尽量保全......却至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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