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大唐风雨令

　　恒峥心软，知道他伤还没好利索，又见他被冻成这样，也不好直接过去骂人，只能暗自在心底叹了口气，先把自己身上的裘衣扒下来给他披上，口气也跟着软了许多：“伤还没好，别再冻出毛病来，我就找不着人问事了。”

　　林歆意外的看着他，眼底神色充数化，似是有些不忍，但没拒绝。

　　“进一步说话吧。”恒峥指了指他之前住的那间小屋，林歆点头。

　　身后，灰色高挑的身影悄然隐回雪中，林歆明明查觉了，却全当没看见，快步跟上了恒峥。

　　**

　　“你可认识刘待郎？”恒峥也不跟他客气，径直了问。

　　林歆摇头：“不识。”

　　“今天他要我送两个人进宫，和你的要求一模一样。”恒峥干脆的说：“你别告诉我这是巧合，我可不信有这么巧的事。”

　　“不是巧合。”林歆答的倒也痛快：“若你在内侍省或者中御府有相熟的人，就会知道圣人现在的处境很微妙，难道三郎忘了太子李弘是怎么死的？”

　　“……”恒峥被他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

　　林歆的话，什么都没说，可是什么都答了。

　　是啊，新皇李旦刚登基便被武后以“父亡，悲伤过度，无法打理朝政”为名囚进了东宫，明面上是借了李旦多愁善感的性子，骨子里，不还是囚禁么？

　　武后共有四子，联系到之前那三位的下场，也不难想这位被囚入东宫，一天龙椅都没坐过的傀儡皇帝会有什么遭遇。

　　刘炜之是他的老师，又与他感情深厚，会急也是在情理之中，可恒峥依然不觉得林歆的话就是真相，骨子里，他还是觉得林歆和刘炜之是有关系的。

　　林歆看着他，也不说话。

　　恒峥自己琢磨了半天，换了种问话方式：“你的意思是，接下来可能还会有别人找到我头上去说这件事？”

　　林歆微一停顿，吐出了两个字：“或许。”

　　那就是会呗。

　　恒峥无奈，索性把话挑明了：“这些人都是你找来的对不对？你才是风雨令真正的现任令主对不对？”

　　林歆摇头：“我不是。”

　　“证据呢？”恒峥逼问：“老令主与我的确有恩，但我并不觉得他会把这么大个担子扔到我这么个与事无关的人身上，风雨令保的是什么？李唐皇室！现在李唐皇室已经被逼的节节退败，风雨令怎么可能什么事都不做，即便是令主不在了，那些拥护李唐皇室的人也会动了心思彼此联系吧，这时候老令主不应该找一个更靠的住的人挑起重担么？”

　　他虽然没参与过风雨令的决策，但起码当年前太子李贤和武后对着呛的时候，他也是见过的，那种自朝堂漫自民间的组织，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做到的。

　　“风雨令也不安生。”林歆看着恒峥，依然在说着他无法确定的话：“我就是很好的例子，我身上的伤你也是看到过的，在躲进洛阳遏云馆之前，我几乎每天都在被人追杀，永远不知道会不会活到第二天，三郎认为在这种情况下，老令主会把令印交给我么？”

　　恒峥再度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的确不会，至少换做是他，也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恒峥怔愣了一会儿，问：“谁在杀你？”

　　林歆听的出来他的言外之意是，风雨令是不是已经暴露了，被武后知道了，所以才会痛下杀手，想了想摇头：“我不确定对方是谁，但能确定的是，从我跟着老令主出洛阳起，我们就被人盯上了，你也知道我们这次去巴州是为了保护废太子李贤的，武后派邱神勣去巴州必然不会是无缘无故的，风雨令虽然不能保他再登皇位，但起码也要护他安全吧。”

　　“那英公……”恒峥突然想起还有这么档子事。

　　林歆看着他的眼里又多了几分深意：“英公去巴州的事，老令主并不知道，我是在逃命的过程里听说的。”

　　恒峥怔了半响：“他是不是想……”

　　林歆略一沉吟：“我不确定他要做什么，但我听说，他在招兵买马。”

　　这话就已经说的太直接了。

　　恒峥顿时又有些慌，居然下意识的在屋子里转了圈。

　　林歆就那么看了他一会儿，又不动声色的扔出了句话：“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恒峥心烦，口气自然就有点不太好听。

　　林歆听的出来，却没斟酌用词：“我知道三郎一直不太相信我说的话，不过有句话，我说的确是假的。”

　　恒峥一怔抬头：“什么？”

　　“我说。”林歆一字一顿：“老令主让我来遏云馆找恒峥，如果恒峥不在的话，就找杨语欢，这句是假的，事实上老令主说的是，如果我出事，就立即到遏云馆去找杨语欢，她自然会护我周全，还有，把风雨令交到恒峥手里，让他做新一任的令主。”

　　恒峥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林歆却没放过他：“或者也是托了这个的福，我到了遏云馆后，倒是没人追杀了，伤也有人治了。”

　　林歆的话点到为止，恒峥却整个人都呆住了。

　　有些事不能细想，越想就会越发觉得不对，例如，林歆一身是伤的进了遏云馆后，的确没再有人杀他，还有，那些疗伤的药。

　　当时杨语欢的解释是，买来给一些姐妹们留着治伤的，可那么好的药，藏的又那么认真，怎么会是随随便便替歌伎们治些皮肉伤的，反倒是林歆当时带来的那个盒子里的筋退才是她们最常用的东西。

　　还有，老令主虽然与自己见的不多，但却时常到遏云馆来坐坐，那时，他在前院，她也在，恒峥还真没办法判断出他们接触过多少，聊过什么。

　　更没办法判断林歆的话是真是假。

　　那一个瞬间，恒峥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乱了。

　　若是别人还好，可为什么偏偏是杨语欢？

　　一想到这，他突然怒了，抬头看着林歆：“你是故意说这样的话，对不对？”

　　“是。”林歆回视恒峥：“但并不是为你，而是为了风雨令，我也不想老令主辛苦护下来的东西就这么被人夺了，如果是杨语欢真有问题，起码你作为令主，一定不会出问题。”

　　这话，又是不辩真伪，恒峥顿时没了方向，久久不能说出话来。

　　林歆也不逼他：“有些事情，别人提醒是一回事，自己判断则是另外一回事。”

　　空气又在顷刻间凝固了。

　　窗外，灰色的身影同样陷入了深思。

　　良久，恒峥才艰难的吐出了一句话：“林歆，我的确没办法判断你的话是真是假，但是，这些话，我记下了，如果这是你下的圈套，那么我躲不过也就认了，可是请你不要伤害到我的家人，他们与风雨令无关，与这天下也无争，恒家只想平安度日而已。”

　　林歆看了他好一会儿，吐出了一个字：“好。”

　　恒峥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放弃了，就这样来来回回的欲言又止，看到林歆几乎都要忍不住问他到底想说什么的时候，他放弃了：“你好好养着吧。”

　　说完便独自离开了。

　　许是心情太乱，他走的时候连门都忘了关，偶尔一阵风吹过，送进了几片细碎的雪花，刚一落进屋子里便被温度所侵，连个挣扎都没有便化了。

　　一如他们纠结又无奈的人生，林歆念及至此，极少见的失了神。

　　门口人影一闪，林歆刚刚放松一点点的神经猛的绷了起来，不过在见到来人的脸时，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进来吧。”

　　门外，灰色身影顿了顿，终是推开了门。

　　**

　　进来的人是苗秀。

　　此时黄昏已至，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苗秀一进门便很直接的问了一句：“老令主并没去找太子李贤是么？”

　　连装都懒的装了。

　　“对。”林歆转身去点灯：“事实上老令主连洛阳城都没出就被人一路追杀送了命。”

　　他是背对着苗秀的，苗秀自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于是皱眉追问：“什么人做的？”

　　她话音刚落，就觉颈间一紧，男人冰冷而粗糙的大手有顷刻间扣住了自己的脖子，力度之大完全不像是一个受过伤的人，甚至，像是很想要她的命。

　　苗秀其实有些慌，但并没表示出来，也没有挣扎，就在黑夜里静静的站着，良久，林歆松开了手。

　　黑暗中传来了他轻咳的声音：“我一直以为是你杀的。”

　　“我？”苗秀冷笑。

　　“不是么？”林歆反问：“你遇到我那天便是老令主遇刺之时，我被四十多个人一路追杀至洛阳，刚进洛阳城门就被你救，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么？”

　　“如果偷东西也算巧合的话，那这巧合未免也太多了些。”苗秀针锋相对：“还有，我怎么知道老令主是不是你杀的。”

　　林歆沉默了：“我的确无法证明这一点。”

　　“可我能确定的是，你并不是风雨令的人。”苗秀突然逼问：“你到底是谁？追杀你的那四十几个人完全都是江湖人，没有一个与官府有关系，你是江湖人又怎么会和老令主扯上关系？他为什么非要在临死之前把风雨令交给你？你又为什么把风雨令交到恒峥的手里？你明知道他这人成不了什么气候。”

　　“听上去，你倒更像是风雨令的继承人。”林歆的话突然变的淡定而从容：“你不打算告诉我你和风雨令的关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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