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

　　S市最近的空气质量不太好，天空总被一层薄薄的雾掩着，令人的心情也灰蒙蒙。
　　桌上的电话响起，程尔拿起话筒，简短的应承后拿过工具箱下楼。门口许谦已经在车里等着向他挥手，程尔笑了笑，麻利的上车关门。
　　车里许谦正在调试相机和擦拭镜头，感叹道：“欸程尔，自从你升了职后不是大案子都很难和你一起出现场了，这次受害人是被肢解还是被放血啊？”程尔哭笑不得，脱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说：“这次是基层法医们出去培训了，局里就只剩两个人。叶瑶放假了，就轮到我上咯。”“啊？不是大案子啊，那我的大炮就不用擦了。”许谦颇为委屈的说道。
　　自从近几年选择法医专业的人数逐渐增多，像程尔这种年龄虽然不大但已经做了五年基层法医的人开始在字面意思上升职。而在程尔看来，头衔虽然变了，但工资却没涨多少，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每个现场都要跑了。
　　车内只剩下许谦在按快门拉镜头的声音，程尔无聊的望向车外，“康逸小区”这四个字映入眼帘。眼前的那条小路，似乎是他们饭后散步会经过的地方，又好像是那个人带着凌厉而猩红的眼神质问他的地方，又好像是那个人把他紧紧的圈在怀里说我爱你的地方。
　　那个人，还好吗？
　　“欸程尔，到了，发什么呆呢？“
　　“哦，来了。”程尔戴上眼镜，提着工具箱，亦步亦趋的走向案发现场。
　　最后一个跨进大门的程尔猛得一震，迟疑的退了一步看了眼门牌号，霎时觉得血气直冲大脑，屋内屋外嘈杂的声音此刻好像与他无关了，耳边仿佛只听到那个人最后留给他冷冽的一个字：“滚。”

　　“报案人是死者的孩子，上高二，放学刚回家就看见母亲以这个姿势躺卧的地上，他上前碰了下身体，已经僵硬了。”第一时间来的案发现场的民警向刚进来的许谦和程尔说明情况。
　　“噢对了，据报案人所称，死者有心脏病。”民警见程尔盯着尸体不说话便补充道。
　　“没有外部人员侵入，心脏病发的可能性较大。”许谦勘察过现场后碰了碰僵直在原地的程尔说。
　　程尔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说道：“死者的右手紧紧捂住心脏的位置，药瓶落在不远处，初步看来是突发性心脏衰竭导致猝死，死因暂无可疑，询问家属是否愿意尸检。”

　　“欸不是啊禤逸桐，我这不是赶不回来吗？况且这次是警方寻求合作啊，不是对内对外的问题啊！你快点去走个过场啊，就在康逸小区，我挂了啊。”
　　禤逸桐：“......”
　　周游的手速还真...不错。禤逸桐非常不明白周游这种爱出风头的性格，只要是能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机会，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以致于公司的传媒公关方面都让周游一个人给包揽了，弄得企业员工认为公关方面的工作一定要总经理把关。现在倒好，周游不在，便找上了另一个总经理来了。
　　康逸小区...
　　名字取得倒挺好，当时的地产商还是挺会想的，希望住户们都有一个健康安逸的家嘛，那自己呢？那个说会一辈子当自己的家的人呢？既然已经离开了，自己硬是守着那些回忆也没什么意思。
　　处理完这次的事，叫周游把这十几年的旧楼盘卖了吧。
　　程尔，这次，我是真的放了你。
　　“程尔？不要发呆了，现场的初步勘探没有疑点，可以确定是由心脏病发引起的猝死了。”许谦推了推像支定海神针定在尸体旁的程尔，听到对方似乎重重的叹了口气，提起地上的工具箱，快步的走出了大门。
　　出了警戒线的程尔不禁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颤着手点上后无力的靠在一旁的水泥墙壁。这支烟是他怕出现场时遇见高度腐败或死状凄惨的尸体用来控制呕吐的，今天没有令人作呕的尸体，却有一大堆锥心的记忆。
　　太熟悉了吧，这个和他一起骑自行车出入，给了自己归属感的小区。那个被作为网购默认地址的门牌号，被叫做家的地方。还有那个在烟雾中看不清样貌走来的那个人...
　　？？？
　　禤逸桐是真的不想来，那种踏进小区就浑身的熟悉感令他很不舒服。不愿意想起那个人，也不愿意记起那些事，向来信奉逃避可以忘记一切这个宗旨的禤总抖了抖身上刚起的鸡皮疙瘩刚想往回走，就看见一个穿着警服的帅哥向他走来。
　　“晟奕地产的负责人是吧，等你做笔录很久了，跟我来。”
　　“这位警官你认识我？”
　　“啊不好意思我比较喜欢看地产杂志，见过你的照片。”
　　禤逸桐：......妈的周游那个混球说了几遍不要把我的照片放上去！
　　走了两步的禤逸桐还是感到不对劲，那种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便叫住前面步履轻快的警察，开口道：“这位警官，我能先去警局等你们吗？我...不是很想进去。”
　　许谦顿时非常鄙视这个浑身霸道总裁气质的大高个，但拜托他去带人的宋祁已经在不远处朝他挥手，只好为难的转过头说：“那个住户是心脏病病发，没有什么血腥的场面的，禤先生你不要怕...”
　　在做地产大亨前是学医的禤总忍住了笑意，拳头抵住了双唇轻咳了一声，做出无奈的表情示意许谦继续带路。快到达警戒线时一抹清瘦的身影吸引了禤逸桐的注意，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另一位警察打了个招呼。
　　“谢了小许，刚刚程科长好像到警戒线外边去了...啊这位先生你是这个楼盘持有者的代表负责人吧，我是S市市局刑侦队的队员，我姓宋。其实请你过来就是备案和确认一下资料，不会阻碍你太多时间的。”
　　宋祁其实有点懵，他不是很确定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是不是前些日子和许谦在研究地产杂志时看到的晟奕地产的总经理，可照理说这些小事派个公关拿着楼盘资料来做一下登记就可以闪人，难道他一个管着那么多楼盘的总经理能背得出这些琐碎的资料？
　　“宋警官您好，我姓禤，是晟奕地产的负责人，有什么资料确认的就尽管问吧。”
　　而接下来的对话打肿了宋祁的脸，禤逸桐不但把这个楼盘是什么时候开发，晟奕地产是何时买入，连整个小区有多少栋楼和多少个消防设施在宋祁没打算问的情况下都数得清清楚楚。
　　“额可以了禤先生，资料基本都确认无误了，请你在这里签个字就可以离开了。”宋祁递过文件夹后就开始寻找许谦的身影，迫不及待的想跟他聊一下禤逸桐的八卦。
　　“欸许谦！去哪儿呢？等一下和我一起回去！”
　　“找烟呢！程尔好像烟瘾发作一样靠在那边等待尼古丁的拯救。”听声音认得是刚刚带路的那个警察的话传入了禤逸桐的耳内，然而大脑在接收信息进行处理时对“程尔”两个字做出了反应，使得禤逸桐手中的笔重重的划了一下，神经发射的抖了抖。
　　“不好意思，能冒昧的问一下你们所说的那个程尔是？”禤逸桐感觉这句话好像并没有经过大脑的分析就问了出来，突然有点后悔，就听到一个略带清冷却熟悉得又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传来——
　　“S市市局法医科科长，程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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