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归基三游

　　“青鸩？”

　　乌有先生一扫之前的好奇，神色似震惊似哀伤。

　　他怀念又自责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妖怪，口中重复叹道：“青鸩啊……”

　　—

　　疼。

　　浑身都疼。

　　好似千万只蚂蚁在他体内，细细啃噬他的血肉内脏。

　　他是入了地狱吗？

　　也对，除了地狱，哪里还能收留他这样的恶鬼。

　　胡不归迷迷糊糊的想着。

　　为了报仇，他做下的错事不少。

　　譬如郭夫人一家。

　　纵使当初郭夫人意图逼迫与他，还毒瞎了罗婆婆的眼睛，可到底罪不至死。

　　这一点，胡不归也是知道的。

　　但他还是罗织了莫须有的罪名，害的郭夫人一家满门抄斩。

　　郭家上下24个主子，186个下人，上到耄耋老者，下到襁褓小儿，没留下一个活口。

　　就算是罪大恶极的江洋大盗，大概也没有他“功勋卓著”。

　　胡不归一边在心里冷冷自嘲，一边琢磨这到底是第多少层地狱。

　　一旦接受了自己下了地狱的设定，就感觉相对于他的罪孽而言，区区蚁噬之刑便算不得什么了。

　　或者，这只是开胃菜？

　　“你醒了，还好吗？”

　　有道温润的男声在耳旁温柔问询。

　　是谁？

　　胡不归挣扎着睁开眼。

　　毒素没有破坏视觉神经，胡不归眨了眨眼，看清楚眼前人。

　　是一个长发黑衣男人，看容貌不过二十余岁。

　　这人见胡不归睁开眼，又问了一遍：“你还好吗，有哪里不舒服吗？”

　　虽然全身仿若蚁噬，胡不归还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他看向周围，是一间挺普通的屋子，家具不多，都算不得多昂贵精致，但也是平民轻易买不起的。

　　胡不归皱了皱眉，他还没死？

　　裴元也皱眉。

　　昏迷时没有意识，尚且还痛的直哼哼，怎么可能醒过来反而无事？

　　裴元心知这小妖怪必定是忍痛不说，若是换了其他人，说不得还要佩服这小妖怪小小年纪就能忍痛，但裴元不会。

　　裴元是医者，小妖怪是病患。

　　病患对医者隐瞒病情，哪个医生会高兴？

　　但好在小妖怪看年龄也不过十岁左右，裴元对小孩子一向有耐心。

　　“你中了毒，是我师孙思邈将你救下，但你所中之毒毒性剧烈，残余毒素还没拔干净。你身上有任何不适，都要同我细说，不可隐瞒丝毫，否则对后续治疗不利。”

　　胡不归睁大眼睛，一瞬间甚至忘了满身疼痛：“孙思邈？药王孙思邈？”

　　胡不归身体虚弱，他的声音又低又哑，但声音的低哑阻碍不了裴元的好心情。

　　老师的名声，竟已经传扬到妖怪耳中了吗？

　　裴元笑了：“没想到你也知道我师名号。”

　　胡不归实在虚弱，但还是躺在床上，调匀气息，慢慢的低声说道：“有谁会不知道药王大名呢……数年前……陛下召药王入京觐见……欲赐药王爵位……药王……推辞不受之事……长安百姓日夜传唱……我纵如何孤陋寡闻……奈何药王轶事……传唱太广……尽往我耳朵里钻呐。”

　　说到最后竟然还开起玩笑来了。

　　可裴元不仅没笑，还神色奇怪。

　　胡不归疑惑：“怎么了？”

　　“你知道”，裴元顿了顿，“你知道今年是哪一年吗？”

　　胡不归回答：“自然是贞观十七年。”

　　裴元脑子里一瞬间乱七八糟的，一个想法瞬间形成，又瞬间打散。

　　怎么可能呢？

　　但是打散了，这道念头却又重新升起。

　　如果不是这样，又该怎么解释？

　　“可现在已经是大唐天宝年间，当今乃是太宗陛下曾孙了。”

　　裴元说着的时候，一直注视着小妖怪，只见他神色惊讶不似作假，越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

　　“天宝？”胡不归脑子里不比裴元整齐多少。

　　天宝这个年号，是唐朝哪位皇帝来着？

　　胡不归到底经验丰富。

　　不就是穿越吗，比他第一次穿成小半妖，要好得多了。

　　迅速从震惊中整理好自己……等等等等……

　　“药王这是活了多久？！！”

　　胡不归震惊过度，不由自主的问出声来。

　　“我师如今164岁。”

　　裴元见多了对药王年龄惊疑不定的人物，小妖怪这样直白问出，虽然失礼，但裴元见怪不怪，并不生气，反而给小妖怪解了疑。

　　—

　　裴元给小妖怪解了疑，就要求小妖怪也给他解疑。

　　裴元的疑问，也是有关年龄。

　　“那么你呢？你听说过老师当年入京觐见之事，如今也有百余岁了吧。”

　　胡不归没想着隐瞒穿越之事，将自己欲毒杀武才人，反被武才人设计，中毒后昏迷，再醒来竟然已是百年后的事情说了，便开始自我介绍。

　　“我名胡不归，长安人士，19岁。”

　　“裴元，万花谷杏林弟子。”

　　裴元正色对小妖怪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之后指了指胡不归头上的狐耳问道：“妖怪都像你这样，成长的这样缓慢吗？”

　　胡不归这才发现自己头上狐耳并没有收起。

　　想来是之前受伤颇重，无力控制狐耳，好在这位裴先生，似乎并没有多讶异。

　　不过。

　　“长得慢，是什么意思？”

　　“你没发现吗？”裴元说：“你现在看起来只有10岁左右。”

　　“十岁？”胡不归伸出一只手，那只手果然只有少儿手掌大小。

　　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痒痛，胡不归真的没注意到自己的状况。

　　“真的……变小了？”

　　—

　　穿越，返老还童，连续出现的不能解释的现象发生在胡不归身上。

　　胡不归对穿越已是见怪不怪，又把返老还童的原因归结在穿越上，因此并不多奇怪。

　　但裴元不这么觉得。

　　裴元对发生在胡不归身上的“穿越”和返老还童都十分好奇。

　　要么就是小妖怪在说谎，要么就是这世间真的有写神奇的事物。

　　裴元对神佛有最基本的尊敬，但他本人是不信仰这些的，可发生在小妖怪身上的一切都在说明，神佛妖魔，也许是真的存在的。

　　裴元的三观也有点裂。

　　胡不归说了半晌话，很快累了。

　　裴元见胡不归睡下，找到孙思邈，将今天和小妖怪说的一席话，并自己的猜测，一并告诉给老师。

　　乌有先生也在。

　　孙思邈顾不上和裴元一起对穿越和返老还童进行猜测，他担心乌有先生。

　　乌有先生的眼眶都有些红了。

　　—

　　乌有先生本名李冀，是太宗李世民之兄李建成的后人，他年轻时虽然隐姓埋名行走江湖，在宫中却有一个弟子李弘。

　　当年的太子李弘，武则天的长子李弘。

　　谁能想到，李弘竟然会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毒杀呢。

　　李弘毒发之时，宫中太医束手无策，乌有先生潜入宫中给李弘医治，封锁李弘周身穴道，让毒素不至于扩散至心脉。

　　哪知这毒天生奇特，李弘全身穴道被封闭后，毒素竟侵入周身各处大穴，终是难逃一劫，毒发身亡。

　　这毒，便是青鸩。

　　—

　　同样是被武则天下的毒，同样是奇毒“青鸩”，乌有先生难免联想。

　　当年李弘毒发，乌有先生便觉不知医理不但救不了人，还会错杀，甚是痛恨自己。如今见胡不归被救回性命，即为他高兴，又难免想到，当年他的弟子李弘，若是也能及时得救，该有多好啊。

　　—

　　乌有先生甚至没能鼓起勇气再看胡不归一眼，直接回了三星望月自己的居所。

　　—

　　裴元有点担心乌有先生，孙思邈道：“无妨的，他自己能想通。”

　　—

　　胡不归再次醒过来之后，孙思邈来见他。

　　胡不归向孙思邈道谢，孙思邈笑道：“要谢也该谢一行才是，是一行从长安郊外救了你。”

　　裴元在一旁补充：“一行大师是万花谷代谷主，也是万花七圣之工圣。”

　　“但是若不是药王出手，我的毒只怕无人能救。”胡不归坚持向孙思邈行完礼，又问：“那么一行大师在吗？救命之恩，理当亲自谢过才是。”

　　孙思邈说：“一行急着去龙门，他听我说你醒来还要几天，就等不得，先走了。”

　　“那么等一行大师回来，胡不归必定亲自拜谢。”

　　胡不归将万花谷众人恩情记下，他现在一穷二白，无以为报，只等将来有机会再做报答。

　　—

　　“对了，一行大师将你带回来时，还顺便带来一些东西，说是当时就散落在你旁边。”

　　裴元说着转身出去，一刻钟后，抱着一个包裹回来。

　　展开包裹，正是胡不归穿越前的那一套衣服，和他的琴。

　　“玄狐！”

　　胡不归腾地坐起，顾不得失礼，将玄狐抱进怀里。

　　自从胡不归醒来，这是裴元第一次见他失态。

　　在昏迷中疼的直哼哼，清醒后也能眉头都不皱一下的说自己无事。

　　之后得知自己穿越又还童，也只是些许惊讶。

　　如今见到这把琴，之前虚弱中也能和他谈笑风生的小妖怪，竟然哭了出来。

　　这把琴，对于小妖怪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裴元心想。

　　—

　　对于胡不归的失态，孙思邈和裴元都体贴的当做没看见。

　　不说胡不归如今十岁的外表，哪怕胡不归的真实年龄十九岁，也算不得多大。

　　穿越前的事情胡不归只说了个大概，但只看他醒来这一会儿的表现，就知道胡不归之前吃了多少苦。

　　小孩子，有些情绪才好。

　　—

　　胡不归将琴放好，裴元才和他说道：“这身衣袍想必就是你“穿越”前的穿着？”

　　看了衣服，裴元对胡不归“返老还童”的说法更相信一些。

　　胡不归点点头，有点庆幸裴元没有问他为什么只有外衣外裤，没有里衣。

　　那时只是觉得肮脏，穿的再多也掩盖不住他堕落的事实。

　　可要是裴元问了，对着救命恩人（的弟子），这种答案他可说不出口。

　　耻度太高。

　　—

　　孙思邈给胡不归摸了脉，又看了裴元定下的后续调养的药案，点了点头，对胡不归说道。

　　“青鸩毒性奇特，我虽能救下你的性命，可是余毒难拔，只能靠日后慢慢调养。我的弟子裴元如今医道已有小成，日后调养之事，有他帮你。”

　　胡不归自然无有不应，笑看裴元：“那就拜托裴先生了。”

　　裴元应下，孙思邈又说：“只是单靠医药恐怕耗时长久亦难见效，胡不归，你可愿意拜入万花谷，习我万花功法？万花离经一脉，功法特殊，养生效果奇佳，我看你虽是半妖，体内经脉与常人无异，若修习离经功法，配合药物疗养，想来效果更好。”

　　胡不归一愣，随即下拜：“胡不归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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