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记忆丧失后遗症

　　“兔子之所以是兔子，因为它们遍地都是，因此白色的皮毛，红色的眼睛都是一样的，永远不停地在吃，永远不停地转着耳朵——”年青人轻轻地说，点燃了蜡烛，他指着飘散的烟说：“大约就像这样，并不能令人为之侧目。”

　　兔子太常见了，走哪里都能看到，角落里的，马路上的，公园长椅上的，到处都是它们白色，灰色，黑色，褐色的身影。

　　它们的长耳朵像根天线，接收着来来往往各种各样的声音。

　　但也不是说兔子就是这样的角色，它们也融入到许多别人的生活里，多数是安静的，庄重的形象，可它们的习性让他们注定永远不会多说，永远不会多做，它们是“旁观者”也是“倾听者”。

　　这个故事的开头就开始于晴空万里的一天。

　　天空的颜色就像颜料稀释过后呈现的透明感，而云呢则是润泽厚实的奶油，兔子在这样的情况下认识了蛇。

　　因为颜色是多么的相近，兔子十分羡慕蛇的晶莹剔透，兔子的毛发因为是毛茸茸的，像团蓬松的棉花，因此觉得这样不好看，兔子的内心就像它的毛发一样是白色的。

　　很难得的是，兔子与蛇的关系很好，它们明明外表不同，但内心却是一样的，兔子觉得比起善良的心，蛇先生更胜一筹。

　　但是这条蛇先生并不开心，它总是忧郁的，守在自己的家门口一动也不动，只是偶尔才挪动一下，兔子很奇怪就问为什么，蛇先生不回答，脑袋搁在身体上继续眺望着远方。

　　但蛇先生并不沉默寡言，相反他很健谈，善良，所以兔子只要一有时间就会来拜访蛇先生，只要和蛇先生说说话，兔子就感受到自己离那个纯净的心更进一步，倒不是说它喜欢蛇先生，它只是羡慕蛇先生有这样的气质，这是兔子学不来的，因此它虚心向蛇先生请教。

　　蛇先生用醇厚的声音说哪里有什么可以教的。

　　那为什么您会有这样的气质呢？您与我不同，我很羡慕您呀？

　　兔子细小急切的声音打动了蛇先生，但实际上兔子身上也有蛇先生十分羡慕的活泼。

　　我并非什么良师，能教给你什么呢？我这样大约是心里有爱吧。因此我十分舍不得伤害其他的人，有了爱后我便变得小心翼翼的了。

　　那是您一直忧郁的原因吗？兔子问。

　　可是今天时间到了，蛇先生疲惫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兔子走了，回到家后仍然十分在意蛇先生说的话。蛇先生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它到底经历了什么？蛇先生的话有点深奥，兔子想不明白，可是明天再去问蛇先生会不会不会再告诉自己了？

　　兔子十分好奇蛇先生，这份好奇心蠢蠢欲动，就不断催促着兔子付诸行动。

　　这个行动是没有恶意的，它隐约猜到了蛇先生守在家门的原因，是因为家里有什么存在必须要让蛇先生这样做吗？

　　兔子决定像守株待兔的猎人，它做好了心理准备，有种要揭开蛇先生秘密的愧疚感，因此无论结果如何错的一定是自己。

　　那一天晚上，兔子窥见了蛇先生的秘密，这个秘密就像小石子碾压着心里的嫩肉，从此以后兔子像被拖进了不小不大的旋涡，永远不停歇，不断地折磨着自己。

　　到了时间，兔子没有来。余下的几天也是，兔子像消失了一样，蛇先生依旧每日盘伏在家门口，一动不动的。

　　兔子没来的这几天一直睡不好，内心纷纷扰扰，它已经无法处理自己看到的景象了，为什么呢？兔子问不出答案，它到没有多大的不适感，只是不能马上理解，这个概念在它脑子里没有形成，模糊不清晰。

　　最后兔子还是出了门，与其自己混乱，不如去问蛇先生吧，这样是最负责的。

　　可是到了蛇先生的家门口，兔子犹豫了，止步不前，蛇先生没有什么变化，还是这样晒着太阳，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兔子想现在好像能懂蛇先生的眼神了，可是这样一来兔子更加不敢靠近蛇先生，它太愧疚，不知该怎么面对蛇先生。

　　蛇先生会生气吗？会指责我吗？

　　这么一想兔子简直要哭了。

　　细弱的哭声惊动了蛇先生，抬头望去一小团可爱的白色绒毛——是兔子，抖着身体，见自己已经暴露了，只好踌躇地上前。

　　兔子期期艾艾地一边哭一边与蛇先生道歉，对于兔子来讲，这是自己做的错事。

　　你为什么哭呢？蛇先生问。

　　兔子将事情和蛇先生讲了，每说一句就觉得脸发烫，那是愧得。

　　蛇先生抬起头望着前方，其实我知道。

　　您知道？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能包得住的事。

　　为什么呀？现在只有我知道了，我不会说出去的！

　　而蛇先生轻轻摇了摇头。

　　兔子发誓自己一定不会乱讲，并且如果自己乱讲了那一定是违背了自己的意愿，是可耻的行为。

　　我并非不相信你。蛇先生轻声说道，您有很多优点，也无比信任您。

　　那为什么呀？

　　因为这是不好的事。

　　可是明知道这是不好的事情，兔子还是觉得伤心。

　　家里突然出了动静，动静还不小，打破了沉闷的局面，蛇先生来不及和兔子说什么事，立马回头游了进去。

　　兔子没有走，静静待在了门口，它听到里面很轻的对话声，其中一个声音十分的微弱，像是生病了，另一个就是蛇先生的，和自己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像，徐徐展开，但是那里面却添加了一种苦味。

　　蛇先生在里面呆了好久。

　　好奇心促使兔子探出一点脑袋，望向里面，因为白天看得更加清楚，依偎在蛇先生怀里的是和蛇先生一样的存在，但是更加脆弱，更加纯洁，像摇曳的灯火一般。

　　蛇先生不断地安抚这灯火一样的存在，尽力拖延灯火的逝去，然而兔子已经感觉到一大片的乌云要到来。

　　蛇先生疲惫地出来，兔子觉得那只是身体上的疲惫，而不是心灵上的，因此感慨地说起你们俩的感情真好。

　　这句话让蛇先生终于不那么忧郁了，我也这么觉得。

　　蛇先生在笑，眷恋着什么。

　　她真漂亮。兔子讲到，蛇先生郑重地朝兔子道谢。

　　兔子想让蛇先生开心点，可是接下来蛇先生又是那样了，呆呆地看着前方，兔子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值得蛇先生这样一直看着，已经到了兔子要离开的时间了，兔子一步一步朝家跳去，对蛇先生说，再见，我明天也会来的。

　　兔子每天按照固定的时间去找蛇先生，去找蛇先生已经成了兔子生活里的一部分。那天的谈话以后两个人的关系更进一步，已经是能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的关系了，偶尔，蛇先生也会带着另一条蛇依偎在一起，等着兔子的拜访。

　　兔子见到蛇先生怀里的蛇，比那一次更加清晰地照映进眼睛里，那是一条比之蛇先生都不逊色的蛇，更加娇小，也更加脆弱。

　　正因为脆弱兔子心里起了无比的怜惜。

　　蛇小姐看上去如同初晨的露水，通常无法在外面呆很久，兔子每次来除了会和蛇先生谈心，也会给蛇小姐带了许多好玩的玩意，和她讲家里院子爬了一架子的夕颜，结了果子的桃树，原地打转的小狗，蛇小姐偎在蛇先生的身边，眼眸平静地看着兔子，她会笑，轻轻小小的笑声，每当到这时兔子就要讲更多的事来逗蛇小姐笑。

　　日子过啊过，要入冬了，太阳也不暖和了，兔子每一次回去，每一次见到蛇先生蛇小姐都在心里赞叹，多么特别的存在。

　　然而日子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兔子发现不管做了什么事，不管过得多么开心，那片乌云还是无法散去，它的行迹越来越明显，渐渐压过来，兔子发现洁白无瑕的莹润光泽蒙上了灰色的影子，在蛇先生蛇小姐的身上。

　　兔子再也感觉不了那开心无鹜的感觉了，那片乌云也渐渐笼罩在了自己的心上。

　　大家好似感觉到了风雨的消息，兔子讲的话再也无法逗笑蛇小姐了，往往讲完一段话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徒留下一片寂静，蛇先生望着怀里的蛇小姐，兔子望着蛇先生又望着蛇小姐，心里难过，每天都在加深，后来每天来了，什么话都不讲，互相望着发呆，蛇先生总是看着自己怀里的蛇小姐的，看一眼，似乎在说什么，最后才看向兔子。

　　兔子眼睛最近总是湿润的，然而终究没有哭，那不应该是一件不好的事情，所以兔子总是精神饱满的去见蛇先生他们，每天去见一眼，加深自己的印象。

　　冬天过了，兔子和蛇先生他们默默用了一个冬季来道别。

　　时间过得再慢也是要往前走的。

　　兔子先生。蛇小姐仰起头悄悄说道。

　　这是蛇小姐第一次主动叫兔子。

　　怎么啦？兔子跳到她的身边。

　　蛇小姐的视力又退步了，无法精准地判断说话人的位置，因此兔子和蛇先生每次都是把耳朵凑到蛇小姐的耳边。

　　我想要感谢您。

　　这真是客气了。

　　不。蛇小姐摇摇头。我感谢您并不是客气，相反您是我最好的朋友，您为我做的事情一辈子都不能忘。

　　倒让我不好意思了。

　　兔子害羞地说，蛇小姐的眼睛更加润泽了，她的视力不好，但却总是掬着一团光。

　　我要感谢您，如果不是您我大约是永远无法想象外面的世界还是有这么美好的世界了，夏天带给我的桃子很甜，您的院子开的花是全世界香味最甜的花，虽然很可惜，我终究无法去您家摸一摸那条喜欢打转的小狗了。

　　我现在就可以把它带过来！兔子直起身子要想外跳去。

　　蛇小姐阻止了他。

　　千万别，那样它会不高兴的。兔子先生，我觉得我已经很开心了，那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日子，我会像珍宝一样藏在我的心里，因此我没有什么遗憾，以前我认为自己是不幸的，但是又不完全这样，我慢慢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开心的人，也许别人看来我这样狂妄了，可是我已经把这些记忆都刻在了我的脑子里，随时都能拿出来。

　　那蛇先生呢？兔子发出很轻的声音问。

　　蛇小姐微微一笑，他呀，在我心里呢。

　　蛇小姐睡着了。兔子走向门口，蛇先生在那里等着他。

　　相看无言，有许多的话想说出来，然而到头了兔子也不知道该说哪一句。

　　蛇先生也有许多话要说，嘴里的话滚来滚去最后都化成了一股沉默。

　　要下雪了。

　　蛇先生说，晚上会下冬天的第一场雪。

　　是呀。兔子点头。他心里想着下雪了该怎么办，蛇先生他们会不会冷，会不会遇上麻烦。

　　蛇先生看着兔子安慰他，你放心，她还没见过雪，会很开心的。你就当这是临别的礼物好了，她会很开心，永远记在心里的。

　　我还在愁怎么告诉她雪是什么样子的呢。兔子笑了。好像真的这是一件极其快乐的事。

　　兔子没有回家，一个晚上都在蛇先生的家里，雪下了，半夜时候下的，兔子熬了很久，熬过了蛇先生，蛇小姐还睡得香甜，最后兔子也撑不过去，睡着了。

　　后来，兔子就再也没见过蛇先生他们了。

　　雪下得很大，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太安静了，又太伤心了，无论如何也忍耐不住，兔子掉着眼泪，这辈子再也没有这样的事了，也再也没有这样的人了。

　　兔子哭了一会，但总归还是要笑的，兔子望着门口洁白的细沙似的白雪，像离别对远方旅游的人。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