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迷了眼

　　菩提老祖微微一笑，缓缓道来：“此事说来话长，老朽归隐之前，曾与北海神君有些交情，受他所托收了他最小的儿子为徒，他这个小儿子与其他的子女不同，是他背着妻妾与一条鲲鱼精所生，老朽给他起名叫广玄。
　　说起这个徒儿，老朽还真有些自豪，他本无欲无求一心想着修行，他资质过人，一点即通，还能不拘泥于一门一派，兼容并包，百家皆通，是个修炼的奇才哪。
　　只可惜他纵然有聪颖的头脑，却终究没能渡过情爱一劫，就在他飞升之际下凡渡劫之时，途经孤峰山结识了一位名叫乌灵的女子，从此并堕入红尘。”菩提老祖说完一脸惋惜地连叹数声，接着用询问地目光望向了爷爷。
　　爷爷犹豫一下，叹惜道：“没错，这个乌灵就是我的九姑姑，凤凰家族唯一的雌性大鹏鸟，她与水族一位身份低微的精灵相爱后，家族长辈们极力阻止，甚至威胁她说不与孽障撇清关系，就要将她逐出家门，永远剥夺她飞翔的权利。
　　没想到她竟当成了真，愤然折断翅膀后跟着那人走了，还发誓从此不再与凤凰家族甚至整个羽翼族有往来。
　　她走后长辈们痛心疾首，很长一段时间她的名字在凤凰家族中成为禁忌，却也不少暗中关怀照顾她的，我那时刚成年整日闲来无事，并被家中长辈派出去打探她的消息，刚开始九姑姑不让我进她的家门，把我赶出家门不下百次，在我坚持不懈的努力下，终于对我爱理不理，任凭我在她们家自由出入。
　　她们夫妻二人隐居在北海的一座小岛上，生活简朴，虽然没有得到亲朋好友的祝福，但她们依然过得很幸福，后来我也在家人的安排下成了亲，又被天帝招揽上天庭当了差，一忙碌就没再去探望她们。
　　直到水神造反，意图统治四海八荒，引来天河倾泻，洪水泛滥，将九重天外的地界全数变成了汪洋，幸得悲天悯人的女娲娘娘力挽狂澜拯救了大地苍生，却也从此斩断了我跟九姑姑的联系。”讲述完这段伤心的往事，爷爷哀伤地闭上了眼睛。
　　我听得是一头雾水，始终没发觉菩提老祖口中那半个兄弟的影子，正想开口询问，被三姑姑一块枣泥糕封住了嘴巴。
　　菩提老祖接着说来：“彼时她已身怀六甲，加上那场战争给她带来了不少伤害，广玄将她送到方寸山找到老朽时，她已是奄奄一息，费尽心力生下小鲲鱼后就断气了。
　　广玄自身也是身负重伤，见妻子寂灭，并将一身精气修为凝聚在眼珠里，剜下眼珠后跟着他夫人一道烟消云散了。”
　　“原来九姑姑真的不在了。”爷爷悲痛地叹息。
　　“莫非您今日带来那个就是我的表……弟？”爷爷突然反应过来，惊讶地问道。
　　“正是。”菩提老祖捋着胡须，点了点头。
　　“啊！”一声尖叫来自我头上方，三姑姑注意到自己失礼，连忙捂住嘴巴，向众人抱以歉然一笑，喏喏说道：“我还以为菩提老祖性格独特，养得宠物自然也与众不同。”
　　“可是水神造反距今已有三万多年，我那时也不过是只羽翼未满的雏鸟，如此算来，这个小表叔也不过小我五千来岁，怎的还是这副模样？按理说他身体里有一半大鹏的血液，虽不能随了凤凰家族的天生灵力，但他父亲身上好歹也流了一半北海神君的血，到他这代不是神也该是个仙体，不可能几万年还化不出个人形来吧？”问出这连串疑问的是阿爹，他正以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菩提老祖。
　　“这鱼和鸟，一个在天上飞，一个在水里游，本来就不可能结合，他们二人能够孕育出后代已经算是个奇迹，至于这鲲鱼为什么进化得这么缓慢，老朽觉得可能与他们清心寡欲的性格有关。”菩提老祖解释道。
　　我的身体虽然只有凡人六七岁的模样，但好歹在蛋壳里睡了两千多年，每天听长辈们轮流着在耳边传经诵道，孵化后这五千多年来，每天跟着爷爷早晚打坐念经，对文字的认识听得比见得多，所以还是具备了一定的理解能力的。
　　我归纳了一下菩提老祖的意思，大概是这样的：不同的物种，虽然能够修炼出与凡人一样的身体，但归根究底内在结构还是不同的，就像我们鸟类是卵生动物，而鲲鱼则是胎生的哺乳动物，二者之间能够融合需要时间的磨炼，融合后孕出结晶也需要时间的磨炼，结晶能够在母体内成活下来还得需要时间的磨炼，这么多时间叠在一起，难怪我那太姑婆成亲后近两万年才生出来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还发育得这么缓慢，真是可怜可悲哪！
　　即使她生产完能够有幸存活下来，等到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长大成人，还要乞求苍天千万别再给他安排一段异族恋，否则抱孙子的愿望就难以实现喽，哪有她兄长，我的太爷爷这么好的福气，能够享受儿孙绕膝，四世同堂，可见婚姻真的不能太任性了，我一定要引以为戒，将来还要拿她做反面教材教育我的子孙后代们。
　　额，一时没把握好节奏，想太多了，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刚才爷爷问什么来着，菩提老祖今天带来的人呢？噢！听三姑姑和阿爹的语气好像还没成人，我立即环顾四周，每一个角落，连桌子凳子底下都没错过，除了菩提老祖一张生面孔以外，我并没有发现第二个让我陌生的生物。
　　正当我坐立难安，想要一探究竟时，阿娘憋红着脸问道：“菩提老祖，您先前说给我带来半个儿子，还说是为了翎儿而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呀？”一向急性子的阿娘，在这个德高望重的老长辈面前，她一定憋坏了。
　　“哦，是这样的，乌灵夫人寂灭之前曾托付老朽一件事情，说是不想让她唯一的儿子再回北海去承受水族的侮辱，让老朽来问问翼王，你们是否会嫌弃她的儿子？是否能原谅她的叛逆？可否接受她想与你们青鸾家结姻亲的请求？她说当初为了爱情背叛家族，虽然无怨无悔，但为了孩子的将来着想，还是希望他能做回凤凰家族的子嗣。
　　在她被逐出家门，法力尽毁的时候，只有你给过她关怀与帮助，她觉得只有你才能保护好她的儿子，也只有你不会让她的儿子遭受别人的歧视。”菩提老祖不急不徐地说完来意后，慢慢地品了一口茶。
　　“结姻亲？还得是青鸾家的，咱们家只有小姑和翎儿两个女儿身，小姑虽然不足三万岁，年龄上与这位表叔倒是合适，但是早已成了人形，而且这具身体也早就成年了，翎儿嘛只有八千岁不到，人形也只有六七岁的模样，但是这辈份也实在太悬殊了一些……”阿娘喃喃自语地嘀咕着。
　　“我不要嫁给老男人。”我终于找着机会脱口而出。
　　大家的眼神又一次整齐地望向了我，“我……我还小，还没孝敬过父母，还没报答爷爷的养育之恩，还没……”我煽情地把仁义孝道该做的事情数落一遍，心里压根没想去实践它们，但成功激起了阿娘眼中的泪花。
　　“傻孩子，阿娘怎么舍得让你现在就出嫁呢？这不是在分析情况吗，我倒不是担心你会嫁给老男人，而是不知道你那表爷爷什么时候能长出个人形来，也不知他会不会嫌弃你样子比他老而不要你。”阿娘抹了抹眼泪，同情地看了我一眼，眼泪流得更凶了。
　　三姑姑捂嘴偷笑，在我耳边揶揄道：“放心吧，你吃不了亏，怎么算，都是你占便宜。”
　　“那你自己怎么不嫁？”我气急败坏地回敬她。
　　“我倒是想嫁，人家不一定会要呀，凡人称我这样的叫做‘老姑娘’，我得自重一些，不能自取其辱丢了咱们家族的脸是吧。”三姑姑理直气壮地说道，气得我牙根直痒痒。
　　“老朽正是考虑到这点，才会拖至今日才领着徒孙上门来，鲲鱼喜静怕吵，喜欢在极寒的水底生活，你们这孤峰山四季如春，鸟鸣虫吟，于他而言太热太吵，而方寸山顶正好有一处寒心湖，整个山顶终年被白雪覆盖，寸草不生，除了雪狐一族没有别的生灵寄居。
　　老朽担心他来到此处适应不了新环境无法成活，想着等他成年化出人形后再与你说这事，没想这一等竟是上万年，听说那些年你们青鸾家也就出了一位女娃，而且都已经成了人形，可老朽这不成器的徒孙还没有半点蜕变的迹象，如果就那样把他送来，一定会给你们带来很多麻烦，老朽索性就将此事搁下了。
　　直到不久前，青鸾圣祖陪小师叔到三星洞去串门，无意间聊起他有个曾孙女，说是古灵精怪，顽皮得很，却也讨人喜欢，老朽立即又想到了此事，与他一说，他立马答应了，只说他做不了这小丫头的主，让老朽亲自上门向你们提亲才行。
　　赶巧老朽有些时日没上山顶去看望那小鲲鱼了，那日上山一瞧，竟然发现他已经长出了大鹏的头，鱼鳍上开始长羽毛，快要变出翅膀的样子，心里顿时觉得天意如此，让他等待几万年，只是为了有缘人的出现。”
　　“原来如此！”爷爷舒心地笑了笑，遂点头道：“乌灵姑姑两夫妇的性情我是了解的，他们的孩子自然不会差，加上在您的门下成长，自小有您的教导更是让我放心。”
　　“如此说来这门亲事你们是愿意的喽？”菩提祖师再次发出爽朗地笑声。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爷爷连声答道，那迫切的语气，连我都听得出他有多么着急要把我脱手出去。
　　“那你们可还有异议？”菩提祖师朝阿爹阿娘问道。
　　“阿爹觉得好就行了，我们没有意见。”
　　“是呀，我们相信阿爹看人的眼光。”
　　阿爹阿娘附和道。
　　“哈哈……这般皆大欢喜的结局，是不是应该提前庆祝一下？”菩提老祖指着眼前的茶杯提议道。
　　“我反对。”我急忙喝口水冲淡口中尚未吞下的粟子，字正腔圆地说道。
　　“反对无效。”三姑姑眼疾手快地将一块红枣糕塞入我口中，果断回绝了我。
　　我气得真想吐掉，奈何三姑姑的厨艺实在出神入化，加上这稀有的品尝机会，我唯有瞪大眼睛，加快了咀嚼的速度，赶在她下一块红枣糕塞来之前跳到桌子上，朝着上坐的几位长辈再次抗议道：“你们好歹征求一下我这个当事人的想法吧。”
　　可怜我娇小的身躯再怎么跳跃也阻挡不了他们喜悦的心情，我再多的抗议与呐喊最终也变成微弱的呻吟，被淹没在他们觥筹交错的欢声笑语中。
　　在他们商讨着将来的宴席要怎么个办法，需要宴请些什么人时，我终于累得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这场以失败而告终的抗议让我深刻地体会到凡人的一句俗话，叫做：“胳膊扭不过大腿。”
　　也让我第一次有了离家出走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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