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

　　送走徐绎，叶弥开车回家，车里残留的茶叶蛋味和家里卫生间里的牙刷提醒她自己的新婚丈夫不在身边，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和厨房，从心底衍生出的情绪像蛛网盘在心口，令人无端空寂。
　　叶弥强压下情绪，去厨房烧水，水开，倒入水杯，却没了喝下去的欲望，她抓起一旁的包跑了出去。漫无目的的开车，等她停车时，才发现开到舅妈家了，她下车望着那脱漆的朱红色大门不知想些什么。
　　舅妈家对门邻居从外面买菜回来，她一步三回头的打望叶弥，最后想起什么走过来问：“这是小弥吗？”
　　叶弥点头：“朱阿姨。”
　　“哎呀，就是小弥嘛。你看，我老说这眼睛不好使了，可今天到认出你来了。”朱阿姨拍着自己大腿道。
　　“哎，好几年没见着绎绎和你，他舅妈也好多年没回来了，你怎么……”
　　“我来看看。”
　　“你现在在哪儿工作？”
　　“我在画画。”
　　“那绎绎呢？”
　　“他，他在上班。”
　　“你们结婚了吗？”
　　叶弥笑：“结了。”
　　“真的？那可真好，你舅妈得高兴死，她以前老跟我说绎绎要是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你回来住这里吗？哎哟，这房子好几年没住人得找家政来收拾，该修补的地方还得找工人。”
　　住这里？叶弥失神，忆起她第一次喝醉被徐绎带回家睡在西屋，早晨睁眼恰好太阳出来爬上窗台，一扇窗户未关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停在窗沿上，她看着小麻雀从窗沿跳下窗台又从窗台跳上窗沿，如此反复。舅妈喜爱盆栽院子里摆着大大小小的花盆、假山整个院子被衬得古朴，清早起床的徐绎在院子做俯卧撑，他的气喘声听在叶弥耳里比呆头呆脑的小麻雀唧唧声还动听入耳。
　　“小弥，小弥，你一个女孩子做不来那些木匠的活，要找人帮忙的。”正说着朱阿姨看了下时间：“哎呀，十二点了，我得回去做饭了，小弥有时间来朱阿姨家玩。”
　　“好，朱阿姨再见。”
　　住在这里似乎也不错，不过如朱阿姨所说，房子太久没人住，需要修葺的地方很多，叶弥无意识的笑起来，看来这段时间有得忙了。
　　朱阿姨介绍了个工人，说是老实憨厚手艺好，叶弥雇来修葺洗手间和破碎掉的瓦片，其余的从家政公司请了两个阿姨打扫清洁，剩下的需要的家具全是她自己去挑选，刷卡时叶弥下意识的抽出自己的卡，递到一半又收回换了张徐绎的卡说：“刷这张。”
　　这是一种不一样的心境，共同财产，夫妻共同财产，夫妻，无论钱财或身心都是一体。
　　写好运货地址，叶弥走出商城，恰巧牧会打电话来。
　　“在哪儿呢？”
　　叶弥勾起唇：“购物。”
　　“行啊你，都不叫我一起，我都快没衣服穿了……”牧会开始不停抱怨。
　　叶弥漫不经心的听，时而嗯啊一声。
　　“你到底有没有再听？唉，算了，说正事，工作室打算明天去趟云南大理，你去吗？”
　　叶弥找到车坐上去系好安全带：“正好，给我订张到长水机场的机票。”
　　“行，这次去云南是正式与百合签约，哦，就是上次给你看那幅画的创作者。最近忙得我真的脚不沾地啊，明天签完约，晚上就得飞香港。”
　　叶弥想自己大概是对自己的画展最不经心的了，她说：“抱歉，把所有事情都甩给你。”
　　“说的什么话，咱俩谁跟谁，你我还不了解吗？我就是不放心，非得过去监督。”说着他笑起来：“我说，什么时候得让徐绎请我吃饭啊。”
　　“好。忘了告诉你，我和徐绎登记了。”
　　牧会沉默一瞬发出尖叫他很激动：“不是吧？oh my god 什么时候的事？恭喜你啊亲爱的。真是太好了。”
　　叶弥笑：“等他回来，请你吃饭。”
　　“必须的。”

　　回到四合院，赵师傅还在房顶上铺瓦，他见叶弥回来笑笑，黝黑的脸上唇纹很深手上的动作麻利，叶弥拍了张全景照片发给徐绎。
　　朱阿姨过来：“小弥，怎么样了？”
　　“大概后天就能完工。”
　　“那还挺快的。”
　　叶弥扬声对赵师傅说：“赵师傅，明天我有事，你休息一天，我回来给你电话。”
　　赵师傅点头答应，朱阿姨问：“有事要出去吗？”
　　“嗯，要去一趟昆明。”
　　“你这孩子，眼看赵师傅就快做完了，又耽搁一天多不好，这样吧，明天我来帮你看着，左右我除了做做饭也没什么事。”
　　“这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咱们对门以后我这老太婆麻烦你和绎绎的地方多着呢。”
　　看朱阿姨坚持，叶弥也不再多说什么：“那就麻烦您了。”
　　等到家具城送来家具，安放好之后，叶弥才将钥匙交给朱阿姨。

　　长水机场
　　牧会戴着墨镜，镜面反射出叶弥略冷淡的脸，他问：“真的不跟我一起去大理吗？”
　　叶弥从牧会助理手中接过行李箱：“不去了，见画如见人，我对她没兴趣。”
　　牧会还想劝，他不放心叶弥一个人再去风马镇，但助理指了指手表提醒时间差不多了，他没办法只得再次嘱咐：“要注意安全，办完事就回来，别逗留。”
　　“有什么事，我会给你电话。”叶弥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还好牧会给她租了辆车，她无奈触额，开往风马镇的大巴车她是真的不想再坐。
　　出发前，叶弥拿起手机想打电话给徐绎，顿了顿还是发了条短信给他。
　　导好航，这一路有人说话也不算太难过，叶弥驶向风马镇想到能再次见到那个美丽的小女孩，给她带去她喜欢的音乐，颠簸的路途也觉得不过如此。
　　徐绎收到叶弥发来的短信，知道她现在正赶往风马镇，心里突然觉得没有着落，错过苏眉儿的监视他打电话过去。
　　“徐绎。”叶弥的声音轻快，尾音不自觉的往上翘起。
　　感觉到她现在心情不错，徐绎也扬起嘴角放下心：“到哪儿了？”
　　“刚刚出了高速，路开始颠起来。”
　　“小心开车，宁可慢也要注意安全。”
　　“好。”
　　“要在镇上住吗？”
　　现在宾馆被查封，叶弥皱眉：“看情况，如果找到她那我晚上就会昆明，如果找不到最迟住一晚。”
　　“不要去宾馆那条街，如果晚上要留在那里，就去卫生所找刘医生，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徐绎早在前一天就给刘医生打过招呼。
　　原来他已经安排好了，叶弥眉眼带笑：“好，我不去。”
　　屋外有人，徐绎来不及多嘱咐一句，就挂断了电话，打开门，是季老二。
　　“二哥。”
　　“这几天你小心点，苏眉儿是对上你了，你们到底有什么过节？”季老二沉着脸走进房里。
　　“我没做过什么得罪她的事，女人的心思谁猜得准。”徐绎满脸不在乎道。
　　季老二斥责：“我说你怎么这么糊涂，苏眉儿是大哥的枕边人，你没事惹她做什么？”
　　徐绎卸下腰后的枪，拆开仔细擦拭说：“我跟的是您，不是季老大。”
　　季老二气结：“我操，你他妈这时候犟个什么劲儿。”
　　“二哥，说句实话，这次给缅甸人运货，我总觉得不安心。”
　　季老二掏出烟点上，深吸一口吐出：“这是大哥的决定。大哥早几年前就和缅甸人联系过，要不是因为徐长海，现在咱们早就自立门户，哪用得着笼络老七那伙人。风马镇养着的那群供体那是大哥用来运毒的，谁知道他妈的走漏了风声被警察端了。”
　　“冯甲被判了多少年？”
　　“出不来了，终身监禁。”
　　季老二看了眼徐绎，思绪一下飘到他们曾逃亡缅甸的时期，当初徐绎还是个毛头小子跟着他吃了不少苦，他看重的就是徐绎心里那股狠劲和足够忠诚。
　　季老二抖落烟灰，轻飘飘道：“你还和那个画画的有联系吗？”
　　徐绎淡笑一声：“露水姻缘，没想那么多。”
　　“苏眉儿说这是莫云死的这些年，你身边出现的第一个女人。”季老二说得平静，可试探的意思太过明了。
　　徐绎手一顿，拿起季老二甩到桌上的烟点上一支，吸上两口才说：“她走了这些年我记了这些年，记得最深的就是她对着我笑，画画的也是这样她也会对着我笑，呵，笑得真他妈像。”
　　“你就这一点像个好人，没想到你他妈倒是个痴情种。莫云那孩子，可惜了。”季老二说着摁熄了烟头。
　　走时，季老二想起什么回身说：“既然喜欢那个画画的，这件事过了，就去找回来。提防着苏眉儿对她下手，上次苏眉儿找了人去杀她，没杀成，我也就没跟你说。”
　　一颗雷炸在他耳里，他冷峻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心里怦怦的跳，自己还是侥幸大意了。
　　到达镇上车站，叶弥停好车在候车室里找了一圈都没见到那个小女孩的身影，她坐在候车室等了很久临近傍晚才觉得肚饿。
　　风马镇是个很美的地方，尤其是黄昏时，整片天空都变得金灿灿的，在面馆外停车，老板娘正在擦桌子，叶弥走进去说：“要一碗小面，多放辣，少点面。”
　　老板娘惊喜：“小妹儿回来啦。还有一个小妹儿怎么没一起啊？”
　　叶弥坐下：“她在上班。”
　　“哦，那好，你先坐，我去给你下面。”
　　老板娘忙碌的身影让叶弥觉得放松，看叶弥似乎心情不错于是老板娘打开话匣子：“小妹儿啊，还好你走得早，你不知道啊你住的那间宾馆警察去过了，抓了好多人走，听他们说那些是什么卖器官的人，啧啧，那些天杀的人什么丧良心的事都做得出来。”
　　叶弥点头附和道：“是啊，还好走得早。”
　　“也是奇怪，我们从来没见过那些人来啊，那些卖器官的人还有好些是自愿的，听说有个女人被带到警车上时大骂警察说她的娃没人救了。唉，这世上啊苦命的人真多。要不是真没路走谁会想到卖器官呢。说到底都是苦命的人。”
　　叶弥没再说话直到老板娘端上面，她才问：“你知道这镇上有个不会说话却长得很漂亮的小女孩吗？”
　　老板娘在围裙上擦擦手说：“你说的是小茴啊，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
　　“你知道她住在那里吗？”
　　“你找小茴做什么？”
　　“答应了她一件事。”
　　老板娘指着街尾说：“那个平房上盖着蓝色的塑料布的就是她家，现在她应该在家里做饭，你吃了面去刚好。”
　　老板娘指的那栋平房极其破旧，墙面上被雨水发胀开了很多条裂缝，墙面往外拱起轻轻用手一碰就会掉下一块，此时天已暗下来叶弥站在低矮的门前隐约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她看着坐在矮凳上吃饭的母女两，小小的桌子上只有一盆白菜，没有油，水煮白菜，难怪小茴没有寻常孩子的红润。
　　小茴发现叶弥，她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害怕的看看母亲。
　　小茴妈妈站起身厉声问：“你是谁？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找小茴。”
　　小茴妈妈立马变得警惕拉过小茴护在身后：“你找我女儿做什么？为什么要找她？”
　　叶弥皱眉从包里拿出mp4：“小茴，这是我答应给你带来的音乐，你能过来拿吗？”
　　小茴怯怯地上前伸出手接过叶弥手中的mp4，叶弥摸了摸她脸说：“那我走了，再见。”
　　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下来，叶弥刚走到街上就被追上来的小茴妈妈拦住，她硬塞给叶弥一袋土豆，眼神倔强：“小孩子不懂事，乱找人要东西，你也看到了我家什么情况，没有钱给你，这个东西你接着。”
　　那袋土豆大概有个两三斤重，叶弥提在手里知道如果自己不要土豆那么mp4也会被还回来所以她接下，后面小茴妈妈大声的说：“她天生命苦，不值得同情，以后不要再来了。”她的声音荡在空旷的街，真如同命运下的结论。
　　叶弥回头，见小茴妈妈挡住了屋檐下微弱的灯光，她逆光而站，可叶弥还是清楚的看清了她被命运压得一脸绝望，同在屋檐下站着的小茴，脸上如出一辙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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