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绌

　　最后一天来挂水的时候，那跟我母亲差不多年级的阿姨熟练拎着两瓶盐水，带着老花镜，微眯着眼睛扎针，我也跟着扬着脖子紧张。回血的一瞬间舒口气。
　　阿姨看上去很和善，手很细腻，大概是医生护士这一行爱惜手像我们爱惜脸一样。
　　扎完针，阿姨调整点滴，很寻常的语气问我：“今天男朋友没来？在拍戏吗？”
　　我装作很惊讶：“您怎么知道他是拍戏的？”
　　阿姨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长这么好看，俺们这一个镇上也难出这么俊的小伙子。”
　　我笑着，谦虚回道：“还凑合吧。”
　　阿姨走前还忍不住说句：“小姑娘眼光好。”

　　挂完水收拾东西准备走，我要提前过去综艺拍摄点，晏北因剧组忙，等明天再过去。
　　最后一期《我们在路上》选择结束拍摄点为被誉为甘南最后的明珠，扎尕那。我们先在上一站郎木寺汇合，从上期开始。毕竟真实的综艺拍摄不可能一次性拍完一趟路程。
　　何欣在晚上下了飞机，到旅社已经凌晨。我听到外面停车声，刻意压低的招呼声。
　　何欣背着大背包，没带行李箱。我从上铺被窝里探出头，她拿着手机亮着灯光。见我醒了，“我开灯了哈，亲爱的，闭下眼睛。”
　　我依言，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怎么这会儿才到？”
　　何欣脱外套，从背包里抽出化妆包，头发扎成团：“赶通告啊，你当谁都跟你似的，还有空去恩恩爱爱。”还送我一个嫉妒的眼神。
　　我笑开：“去你大爷的。欸，你怎么知道？”
　　“你朋友圈都定位到某人剧组拍摄地，我这脑袋没那么笨吧，这还猜不出来。”何欣说完出门洗漱。
　　早上舒舒服服睡到十点，何欣从外面带着一身冷气进门：“大循子，你猜我们这次的嘉宾是谁？你一定猜不到，哈哈哈。”
　　我起身，揉着头发，并不关心这个，随口接了句：“谁啊。”
　　何欣兴奋起来：“这次有好戏看咯。”却不说到底是谁。
　　我也懒得问，洗漱好吃完算上中饭的早餐，找个走廊下阳光好的栏杆半坐靠着柱子。
　　是初秋的天，早上温度有些低，中午阳光炽烈，摄像组在下面紧锣密鼓的准备。我看远方，可以望到很远很远的山，从城市到这里，视野解放不少。
　　收到一条信息：“吃饭了吗？”来自晏北。
　　还没开拍，手机拿的还是我自己的。顺手回他——刚吃完，你到了没。
　　晏北隔了一会儿才回答：“跟你说个事儿。”
　　我纳闷，说什么还不直接说。
　　——“那个，咱们这次嘉宾是《诸侯》女一。”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两秒后，脱口而出：“卧槽。”
　　晏北没继续往下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导演安排他俩一起过来，顺便可以炒炒话题。

　　晏北发完信息，有些头疼的捏着太阳穴，好像这能减轻心里的慌。
　　是真慌。
　　虽然他没什么做贼心虚，但是一想到等会跟旁边的女生一起出现在夏循视线里，他就紧张。
　　心里自然很反感节目组的安排，但节目组理由很充分，只是请了嘉宾，凑巧你们一起拍戏，一起过来吧。
　　早知如此还不如昨天提前跟夏循一起过来。
　　这都是什么事儿。
　　晏北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夏循没回。一想到她会委屈，晏北心里说不出的不安感。
　　江迎梦看旁边的晏北没有要聊天的意思，自己先开口：“这档综艺我之前一直在追，感觉还不错。我也挺喜欢旅游的。”
　　晏北嗯了声。
　　江迎梦有些尴尬，晏北在拍戏的时候没这么冷淡吧。
　　一个有意想聊天，一个刻意回避。
　　晏北实在是心烦意乱：“不好意思，我有些累。”
　　江迎梦表示理解，结束话题。

　　一路的曲折颠簸也比不上晏北心里的起伏跌宕。大概是，从来没处理过得罪夏循的事情，让他有些束手无策。
　　他一直觉得夏循不是很在意这方面，也从来没有跟他提过任何女搭档或者拍亲密戏的话题，就连感情历史，也从来不问。
　　晏北第一次意识到，夏循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别的？
　　本来七上八下的心，想到这里，开始做自由落体运动。晏北觉得夏循现在也差不多是自己这片荒原上的星星之火，她要是开心呢，那就是荒原上的太阳。
　　可是现在这太阳，正曲着腿侧坐在二楼栏杆上玩手机，侧脸淡然一片。
　　晏北下车抬头就看到自己的太阳此时大概也许可能就是，乌云一片。
　　这边，旁边的随行pd还“好心”小声提醒他，去帮江迎梦开车门。
　　那他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
　　晏北自顾自从车座上拎起背包，夏循肯定看到他来了，听到何欣在屋里喊她，夏循从栏杆上起身。
　　晏北中二的想：如果这时候拍古装奇幻爱情剧，夏循从上面跌落下来，他一定跑上前接住她。
　　“自己一定是疯了。”晏北心想，“这么狗血的剧情。”

　　孟于凡多人精，看到自己兄弟眼睛盯着夏循就没离开过，于是上前跟新来的美女打招呼：“哇，节目组这几次很赞哪，请来的嘉宾都是美女。美女你好，我是孟于凡，在路上的御用摄影师。”
　　瞬间综艺开场基调定下来，江迎梦跟大家见面打招呼。
　　夏循跟何欣边聊着从二楼下来。
　　江迎梦没见过夏循，一个不出名的小歌手。只是听圈里消息说，
　　所以打招呼的时候刻意忽略些夏循，跟何欣很熟的样子：“Hi，何欣，好久不见。”何欣对抢了自己前一部戏角色的女生只能微笑点头表示欢迎。
　　看向夏循的时候，“你好，我是江迎梦。”
　　夏循倒是没所谓，笑笑：“欢迎来玩，我是夏循。”
　　何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她没提前告诉夏循，就知道这丫头就算知道了也是不当一回事儿。
　　没想到那边的晏北还傻站着，就差没直接盯着夏循看了。
　　何欣走到这奇怪的氛围中间：“晏北，怎么这次来还带着大美女？节目组同意嘛。”
　　晏北挑眉：“我只是顺路被捎过来，正好跟嘉宾一个剧组拍戏。”
　　余光里夏循打完招呼跟孟于凡去一边研究路线。
　　孟于凡学聪明了，这次女嘉宾明显对晏北有好感，他可不想被炮灰。晏北这丫的别看平时温和不怎么凶，要是真冷起来估计自己跟川导都要被波及。
　　川导乐呵呵看场面，等差不多了自己出画外音，简单介绍江迎梦，开始拍摄流程。
　　江迎梦第一次上节目这么随意的，没人围着她转，就是两个单拍的摄像机。她这是来上综艺，又不是纪录片。
　　好在何欣的搭档阚启泽是个小话痨，俊男靓女搭在一起倒也眼前一亮。总pd见晏北配合，也就放弃，转为拍阚启泽跟江迎梦。

　　晏北一直没逮到机会跟夏循单独说会儿话，等到出发的时候终于可以跟搭档坐车。
　　晏北眼巴巴的单手撑着车门往旅社里瞅，要不是鼻梁上架着墨镜，孟于凡还以为他多淡定。
　　看人家夏循，从二楼单肩背着包走下来，跟何欣聊着最近的电影，“我还没去看，这几天一直在外面跑。”
　　何欣：“听你鼻音挺重的，感冒了？”
　　夏循揉揉鼻子：“嗯，高原的早上太冷了。”
　　以往都是晏北跟夏循一组开车，何欣这次特有眼力见的跟孟于凡一组。正好姜姐这次没赶来。
　　夏循照旧把背包放到后座，晏北看了眼，还是忍不住先开口：“感冒了？要不你在后座睡会，把包给我放后备箱里。”说着打开后备箱。
　　夏循回：“不用了，我坐前面就行。”
　　晏北看她还愿意理自己，应该不是很生气。关上后备箱跟车门。
　　后面孟于凡摁喇叭，嗲着嗓音：“小北哥哥，还不走哪？”
　　何欣吐槽：“孟于凡别费力气了，晏北是直男。”
　　孟于凡：“靠，老子也是纯直男好么！”
　　“还…真没看出来。”

　　晏北开着车，眼角余光偶尔瞥到夏循。她还是很“寻常”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特别。
　　晏北咳了声，开口：“感冒多久了？”说完自己也翻了个白眼。感冒多久他能不知道吗。
　　“两三天吧。”
　　“有没有吃药。”
　　夏循这才终于看向他，“吃了。”
　　晏北伸手关了中控台上的摄像机，手伸到腰后关了麦。夏循疑惑看他一连串流利的动作，还摸到自己腰后。
　　夏循摊开手掌心：“你找这个吗？”
　　这是川导在后面听到这一组麦里最后一句话。
　　不过川导很识相的没有打电话过去问。
　　很明显是，小情侣间闹别扭了嘛。他兄弟谈次恋爱不容易。

　　夏循看着他关了手里自己麦的开关。
　　晏北做完这些，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没想到夏循先说：“我没生气，就是感冒了犯困。”
　　晏北心从自由落体转为像充了氢气的气球：“哦，我以为你生气了。”
　　夏循：“想听真话吗？”
　　晏北开车间隙看了她一眼：“想。”
　　“我是有点生气，昨天我才走，你今天就陪着女嘉宾过来了。”语气里掩藏不住的委屈，“你说你拍戏忙，我知道。我昨天一个人去挂水的时候那护士还问我，你男朋友怎么没来。”
　　“不过。”转而换了语气，“也没什么，女生嘛，心思都比较复杂，想得多。”
　　晏北不知道怎么哄她，这开着车又不能亲不能抱的。
　　自己女朋友想得这么通透，“夏循，其实，我还想着你要是能吃醋也挺好，大不了我哄就是了。可刚来的一路上你没回我，我的心一直突突的跳。”
　　“可到的时候看到你在二楼坐着，我的心就定下来了。”他沉默了会儿，说：“夏循，就算以后我们有争吵，也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明是商量的语气，却让我听出承诺的意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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